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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秋風悲畫屏

  • 洛水的星河
  • 李芬芳
  • 4658字
  • 2020-01-26 16:29:19

薛崇簡接到王有容的書信,立刻快馬加鞭風馳電掣般地趕往長安。

守城衛士攔住他,他一把摁住一位衛士,“之前來來往往多次,真的不識了?”旁邊一位身披甲胄的老兵急忙上前,拉開兩人,陪著笑臉道:“原來是薛崇簡薛大爺,那位小的新來的,有眼無珠沖撞了大爺,還望大爺海涵!”

薛崇簡一身白衣,翻身上馬,一騎白馬如一道白影直沖皇宮。

李隆基早聽得探子來報,于是一身龍袍、神采飛揚地等候在玄武門前。遠遠看見薛崇簡來到,李隆基大踏步迎上前去,想幫薛崇簡牽住馬韁繩,被薛崇簡一把甩開。

李隆基訕訕地道:“崇簡,正要派人去蒲州看你……”

“別說了!”薛崇簡簡單粗暴地打斷他,厲聲道:“把云兒交給我!快!”

“云兒,她不在我這里,她被皇后放逐到洛陽了。”李隆基咽了一口唾沫,“我……”他還想說什么,頭上早挨了一拳。

薛崇簡掄著拳頭,按住他的肩膀。李隆基面上含著笑,身邊的衛士卻已經排列成陣,箭在弦上一觸即發。李隆基揮手,讓衛士退到兩邊。薛崇簡抓著他,把他抓進宮門的值守室。

李隆基笑道:“我讓你三拳,你盡管打!”

薛崇簡用盡全力,連打三拳。李隆基的口鼻已經出血,他用龍袍擦了一下,開始還擊。薛崇簡自然不甘示弱,拳拳直擊要害之處。

李隆基大叫:“薛崇簡,你想謀害當今皇帝!”薛崇簡邊打邊道:“我打你,打死你這個喪心病狂的瘋狗,你如何強占了我的云兒?”

李隆基閃避道:“是你沒能力帶走她,如今卻問我要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薛崇簡越發上火,李隆基也起了戰意,兩人打得傷痕累累血雨腥風。

值守室外的兵士沒有等到李隆基的命令,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一個一個彎弓搭箭、刀劍出鞘把值守室圍了個水泄不通。

薛崇簡、李隆基勢均力敵,誰也沒有制服誰,最后都累得精疲力盡,癱倒在地。李隆基長笑道:“薛崇簡,我雖做了皇帝,卻很羨慕你!”薛崇簡也笑道:“雖然你是皇帝,我卻不會把她讓給你!”

李隆基笑了半天,方道:“薛崇簡,你可知你此番舉動可是闖了大禍,朕要殺了你易如反掌?!毖Τ绾喰Φ溃骸拔抑溃俏抑肋@一架打得痛快至極?!?

李隆基起身道:“既如此,朕饒你不死,不過,你小子占不了什么便宜。你擅離職守擅闖皇宮無端滋事狂毆皇帝,早已犯下彌天大罪,但是,朕不殺你,朕是看在云兒的面子上,饒你不死。朕要把你貶官,把你貶到溪州。你就在那里好好養生吧,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云兒去找你,記得好好待她!如若不然,朕會殺了你!”

薛崇簡也站起身,望著地上半坐著的李隆基,笑道:“想不到我們幾十年的親情還不如區區一個女人,也罷,這終歸是我的女人。云若今生今世和你再無任何瓜葛!”

史載,在太平公主事敗后,薛崇簡隨即被送出長安,出為蒲州別駕,尋坐事謫居于溪州數年。

云若回到洛陽落紅樓,見昔日的粉色薄紗依然在,紅色同心結依然懸在天頂,那道云若同心崇簡連理的條幅依然在,她慢慢踱上三樓,撫摸著粉色床褥,回憶起以前的種種過往,竟好似昨日。

她一個人走在長夏門大街,看著街邊的大槐樹?;睒溆珠L高了,長粗了,枝繁葉茂。她又去阮籍故居轉了轉,在一條狹窄的陋巷里,半棵殘破不全的槐樹伸出墻頭,懸在半空。云若望著虬枝勁干,望著黧黑的樹身,感嘆著生命力的頑強與堅韌。她去邙山旁邊的祖墳上祭奠了父親,白色紙幡在風中飄動,供品擺在黃土上悄無聲息。

云若看墳上荊棘叢生、雜草遍布,想到多日未曾來掃墓,不禁黯然神傷。她多想父親再重新活過來,和自己談一談心里話;她多想再回到父親身邊,重溫昔日的歡聲笑語;她多想把滴血人生寫給父親,問詢以后的道路該怎么走。可是,回答她的只有烈烈風聲,只有紙幡顫動。

父親再不會回來了,再不會和自己談天說地了,再不會在寒冷的冬夜給自己一只溫暖的火爐了。那個清高如許,那個胸有經倫,那個和藹可親,那個望女成鳳的父親,再不會回來了。

云若痛心疾首,真想長出一雙神奇之手,推開生死之門,去那邊見一見自己深愛的父親。可是,只能是空想??尥炅?,還要回到現實。云若在父親墳上坐到暮色蒼茫,日已西沉。

她重新回到落紅樓,打點行裝,仔細想來,發覺對蒲州地形不熟悉,于是宮城找大門藝咨詢。大門藝不當值,正在北市和宿衛們喝燒酒,見云若款款前來,分外驚異,遂離席連聲叫著嫂嫂走了過來,和她邊走邊談。

云若擠出一絲笑容,“你在街上啊?!贝箝T藝奇怪地道,“崇簡哥,沒和你一起???”云若并未告知她和李隆基一事,只是說自己前些日子很忙,現在要去蒲州辦些事情。大門藝道:“到蒲州?找崇簡哥。”

云若嗯啊了一聲,算是回答。大門藝道:“我府衙里有地圖,如果嫂嫂不介意,我們可以一起到府衙去取。”云若低聲道:“那有什么要緊,我和你去便是?!贝箝T藝笑道:“嫂嫂可記得我們的初次相識?”云若一時愣住了,頓了頓道:“和劉幽求他們一起,我記得。”大門藝搖頭道:“不對!”云若茫然道:“我不記得,還望兄弟提醒。”

大門藝道:“嫂嫂當年還年幼,剛到梁王府,不知因為何事要到天平公主府,不知道路,到洛陽縣衙門口問詢,可巧我也到洛陽縣衙門口。于是,我給你指了路。嫂嫂,可記起了?”云若思量半天,全無印象。大門藝笑道:“可見嫂嫂是個長情之人,眼里心里只有崇簡哥一個,旁人都是過客?!痹迫舨缓靡馑嫉氐溃骸靶值苋⌒α??!?

大門藝問道:“要不要坐馬車?”云若沒有回答。

大門藝自言自語道:“不坐吧!府衙離這里很近,很快就到。你多日未來洛陽,可以在街上走走看看。街上新添了好些店鋪酒肆,飯菜新上了好些品種,閑來無事,常去品品,感受開元盛世的美好?!?

云若淡淡地道:“哪像你一個人逍遙自在,我如今雜事纏身?!?

大門藝笑道:“嫂嫂如今還做衣服嗎?生意還好吧?”

云若嘆道:“不做了,自崇簡走后,再無心做了?!?

說話間,已經到了大門藝辦差處。

云若立在院中,等大門藝取來地圖,深表謝意。

大門藝笑道:“以后到洛陽,盡管來找我。我一個人閑著沒事,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對我說,我一定大力相助?!痹迫粽f:“沒什么事,我先走了?!鞭D身想走,又被大門藝扯住衣角,回頭看時,卻見大門藝往她手里放了一個香袋。

大門藝笑道:“見面不易,給嫂嫂送個祝福。銀錢不多,聊表心意。”

云若感激地沖他點頭致意。大門藝出門,在街上為她叫了一輛馬車。

云若鉆進去,馬車徐徐駛動。大門藝揮手道,“見了崇簡哥,代我向他問好,好好照顧他,來洛陽了就找我!”

云若一路勞苦,風餐露宿節衣縮食來到蒲州,卻被告知薛崇簡已被貶到溪州。而薛崇簡自離開長安后,打馬來到落紅樓,卻見人去樓空。職務在身,只好踏上了去溪州的迢迢之路。

溪州治所位于湘西北邊陲,地處武陵山脈腹地,連荊楚而挽巴蜀,歷史上稱之為湘鄂川之孔道。地勢北高南低,東陡西緩,境內群山聳立,峰巒起伏,酉水、澧水及其支流縱橫其間。氣候溫暖濕潤,四季分明,土家族、苗族等少數民族居多。

云若跋山涉水一路奔波,歷經兩個多月終于站到了溪州治所官衙門口。時值中午,又累又餓滿頭大汗,她的身上滿是泥水斑斑,腳上一雙繡花鞋破舊不堪。門口的小廝上前盤問,請問姑娘找哪位?

云若回答說,趕快通知你們的長官,就說夫人駕到,快快出來迎接。小廝答應著進去,不一會兒出來了,身后還有一位體態豐滿的女人。

武洛安雙手叉腰,剔著牙立在門邊。

云若朗聲道:“我找崇簡?!?

武洛安鼻子里哧一聲,道:“你……這些日子又到哪里找野男人鬼混去了?這溪州可不比長安、洛陽,沒得吃沒得穿,有的就是滿天的蚊蠅和遍地的蟲蛇,我一刻也不想在這里呆,你倒巴巴地跑來了,腦袋被驢踢了吧?”

云若不想和她理論,一心只想見薛崇簡,眼看她橫在門口,一時心急高聲沖著衙門里面喊:“崇簡——”

武洛安重重哼了一聲,“別叫了,那個死鬼又跑到山里面釣魚去了,整天沒個正經?!?

云若說:“我在這里等他!”

武洛安又白了她一眼,扭著肥胖的身軀進去了。

云若雙手抱膝,坐在衙門一側,卻被小廝驅逐。無奈,只好到遠處尋了個干凈的地方,鋪了塊花布,坐在那里等。等著等著,腦袋發沉,沉沉睡去。

“喂——醒醒,姑娘——”

有人在狠命搖晃著她。

云若睜開惺忪的睡眼,揉揉眼皮,看到一張熟悉的臉。他望著她,先是驚詫后來轉為驚異、驚喜。

薛崇簡帶著一位童仆,乘月而歸。不曾想,在衙門轉角處看到一位疲憊的行者,月牙彎彎昏黃不定的淡淡月色之下,這位行者分外惹人憐愛。薛崇簡搖醒了她,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她。他有些不相信,再三搖著她,追問是否為真。云若瞇著眼睛,嗔道,你快把我晃散架了。薛崇簡這才明白過來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不是夢。

云若起身,慢慢隨著他的步伐往衙門里走。薛崇簡走得很急,進到府中放下釣魚工具,讓云若先行坐下,然后自己調理熱水桶。童仆放完熱水回去休息了,現在房中只剩他們二人。

薛崇簡要幫云若寬衣,被云若按住手,她勉強笑笑,非要自己來。泡在熱水里,撫摸著自己的每一寸肌膚,云若自我感覺周身生寒。每一次和李隆基在一起,她都不愿意,拼死抗爭,兩手亂抓抓得他的脖頸鮮血淋漓。李隆基怒極,下手也越發狠毒張狂,她受不住昏了過去,終于有一天他忍不住在她胸前刺了一個“李”字。

眼下,她不想讓他得知。只要在陰暗處只要彼此不見光,他應該不會知道。云若安靜地沐浴著,等待他平安入睡。終于,他熬不住,睡下了。一位靜若處子的美男子,眉目如畫面似朗月,云若輕柔地撫摸著他的臉,躺在他身邊,嗅著那熟悉的體味,沉入夢鄉。

回家的感覺真好!

他并沒有發現她身上的刺青,她穿著厚重的睡衣,像花蝴蝶一般輕輕眨動著長睫毛,她柔情萬種地偎依在他的身旁,像終于回到家的迷途羔羊。他緊緊抱著她,像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彼此依靠著,靜靜擁抱著,誰也不說話,默默享受著這無言的溫馨。

良久,他終于開口,他竟然問這么長時間了,她究竟去了哪里,在做什么呢?云若張口結舌,回答不上來。薛崇簡于是放開她,自顧自地說話,你和當今皇帝在一起,皇帝沒有把你怎么樣吧?皇帝對你一向傾心,你竟渾然不知。我是男人,連我都感受了那種濃濃的敵意和仇視。這么多年了,或明或暗地皇帝一直嫉妒羨慕忌恨我,所以在我離開之后,肯定會在你身上拼命索取。

云若覺得心驚膽戰,她瑟縮著不敢抬頭。她縮在床角,楚楚可憐地雙手抱膝,不敢有絲毫回應。這時,只聽他問她,你可和皇帝有過孩子?云若的精神如同決堤洪水一下崩潰。

薛崇簡的聲音嗡嗡地在耳邊回響,像震耳欲聾的炮彈一樣,震聾了她。他說,既然你和皇帝有了孩子,那你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妃,還來這里干什么?我們情緣已盡到此為止,各走各路勞燕分飛吧!

云若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淚水像雨簾一樣掩蓋著深深的濃黑的悲涼。

他為她盛飯,她不吃;為她拭淚,她推開他;他望著她,望著她的眼淚像密密的雨霧。她不停地哭,哭得梨花帶雨,哭得天昏地暗。

她走了,頹然地頭也不回地絕望著,走了。

他追出門去,在她身后,看她進入馬車,聽鸞鈴輕響,看遠方的車子漸漸消失在天盡頭。

天盡頭,何處有香冢?是否還會再見?再見是否已是千年?

回憶與現實如同一把利劍刺穿了誰的心胸?

薛崇簡失魂落魄地倒在門邊。

云若到達溪州時,已經懷有四個多月身孕。一開始,她并不知道,只是覺得自己長胖了,肚子硬硬的,懷疑自己得了什么病??墒窃诼吠局幸粫r找不到醫師,就拖著鼓脹的肚子見了薛崇簡。兩人見面,自然分外高興。

薛崇簡掃了一下她,眼睛落到了她的肚腹上,頓覺心里“咯噔”一下,可是他還不是很接受,想等她親自開口承認這不是真的。但是,問了之后,他從她的哭泣中得到了答案。她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那個她了,她不再守身如玉,她已經是李隆基的皇妃了。

薛崇簡一個人推開書房,在一輪明月之下,點燃一盞油燈,用竹簽挑起短焰剔除殘花,夜深已久邊聲寂寂。疲憊地想躺下卻聽到雞叫聲,拂手間暗覺得青綾濕透。天色如水天地相接冥蒙一片,院子的一角迎晨發白。回憶以往洛水畔楊柳依依,頓覺遙遠的夢輕綿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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