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玻璃窗外的巷弄里，一盞昏黃的路燈將整條小巷照亮，孤獨中透露著一點寂寥，有種凄涼的味道。我和何奈坐在靠窗的角落，這個位置透過玻璃窗，可以將外面的情況一覽無余，同時，座位旁又有一盆巨大的盆栽，十分隱蔽。

這個一等咖啡不是一般的隱蔽，距離主街隔了整整五條街道，藏于這片古巷內(nèi)，往來客人不多，安靜，清幽，裝潢復(fù)古，柜臺旁還有一臺老式留聲機，店內(nèi)播放的古典音樂就是從這留聲機中發(fā)出來的。很難想象在網(wǎng)絡(luò)音頻播放軟件如此發(fā)達(dá)的情況下，還會有人選擇這樣的聽音樂方式，但不得不說，未經(jīng)處理的音樂帶著一種天然的古樸與純凈。

“還有不到十分鐘的時間。”我抬頭看一眼咖啡店內(nèi)的老式掛鐘，端起面前早已冷掉的咖啡喝上一口，苦澀的感覺刺激著味蕾。

“要不要換杯熱的？”見我如此，何奈就要招呼服務(wù)員。

“不用，又不是來喝咖啡的。”我及時制止他。窗外老巷昏暗，未見有人來，路燈忽閃忽滅，一種不安的感覺在心底滋生，我倏地站起身來。

“怎么了？”何奈問道。

“我們走吧，事情有些不對。”心里越發(fā)不安寧，這種沒有來的情緒，無法用語言形容清楚，我加緊腳步走向門口。事實證明，有時候預(yù)感是正確的，還未到門口，就碰見了熟人。

“還沒等到人，怎么就要走？”奚虞一身復(fù)古的著裝出現(xiàn)在咖啡店門口，擋在我們面前，跟在他身后的，自然還有與他形影不離的徐博然。

“你竟然沒死？”徐博然的目光，自從進門后就沒離開過我的臉上。是沒死，還是死后重生，我尚且不清楚，總之直到現(xiàn)在，還能站在這個地面上實屬幸運。但我非常清楚一個事實，眼前的這兩個人是殺害我的罪魁禍?zhǔn)住?

“可能上天憐憫，特意留下我一條命，來揭發(fā)你們的罪行。”一股無名的怒火油然而生，心底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嘶吼，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真是冤家路窄，既然如此，就趁這個機會把賬清了吧。”何奈先我一步?jīng)_到兩個人面前，誰料還未近兩個人的身，便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彈射回來。他的表情微變，這表情我很熟悉，上一次被抓的時候他也是這個表情，看樣子，這兩個人是有備而來。

“你不是我們的對手，還是趁早投降吧。”奚虞斜睨何奈一眼，似乎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是么？”何奈滿不在乎地冷哼一聲，大手一揮，奚虞和徐博然露出詫異的表情，他們的目光四處張望，似是在尋找些什么東西，仿佛看不見我與何奈，這時，何奈忙拉著我從二人身邊極速跑過，逃入到昏暗的巷子里。

“你怎么做到的？”我邊跑著邊問，剛才那個，應(yīng)該是傳說中的隱身術(shù)？

“障眼法，挺不了多久。”何奈并無松懈，拉著我跑的更快了，他應(yīng)該不是奚虞的對手，所以才會急于逃脫。果然，不一會兒的功夫，奚虞和徐博然二人出現(xiàn)在巷口，攔截在我們面前。

“這條巷子，我們比較熟。”奚虞勝券在握，這二人簡直陰魂不散，害我性命不說，此時還糾纏不休，看樣子是要殺人滅口。

“你們想怎么樣？”我明知故問。

“你明明已經(jīng)死了，為什么還活著？”徐博然疑惑道，與此同時，掏出隨身攜帶的一個類似手機大小的東西，卻并不是手機。

“生命特征正常。”徐博然詫異看向奚虞，二人表情均是不解。從徐博然的這句話我可以判斷到這大致是一個新型測試儀器，也不知這二人是搞什么的，身邊總帶著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帶回去，沒準(zhǔn)對研究有利。”奚虞目光放在我身上，如同一臺掃描儀一般打量著我。這樣的眼神有些特別，他不像是在看一個人，而是一個值得研究的東西。

“你快走，他們不會對我怎么樣。”我看何奈一眼低聲道。何奈是聰明的，反應(yīng)速度極快，幾乎是一溜煙地消失在我們面前。鬼的逃跑能力一向不差，饒是剛才，我拖累了他。

“你們究竟是什么人？去古墓里找什么？甚至為達(dá)目的不惜害人？”我尚且不知奚虞二人的目的，也不知道他們口中的研究是什么，但必定是見不得人的，否則不會殺人，老萬和黃毛就是被他們滅口也不一定。

“你會知道的。”奚虞唇角上揚，對徐博然點點頭，二人朝我走來。我試著學(xué)何奈一樣掐口訣，卻沒使出半點法力，環(huán)顧四周，也沒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逃跑是不可能了，我只能站在原地，隨機應(yīng)變。

徐博然上前道了句：“對不住了。”

而后我后頸一痛，暈了過去，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總是被敲暈，可憐我的脖子……這是我暈倒前唯一的想法。

醒過來的時候，我正平躺在一個類似病床的榻上，四肢被捆綁著，手臂上一根長長的輸液管連接著一個吊瓶，瓶子里是鮮紅的血液。

“差不多夠了。”一個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道，他帶著醫(yī)用口罩，只能瞧得見兩只眼睛，而那兩只眼睛里除了冷漠，看不出任何屬于人類的情緒。另一個同樣穿著白大褂的年輕男孩將插在我手臂的針拔出，二人帶著一瓶的血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真奇怪，醫(yī)生向來喜歡抽血化驗，也不知他們能否化驗出什么來，至少我的血對部分人來說，還是很有用途的。身體乏力，又被捆綁著，提不起一絲力氣。我盯著二人高的白色天花板，盤算著還能做些什么，空氣中滲透著淡淡的消毒水味，結(jié)合醫(yī)生的打扮，我覺得這里很可能就是奚虞所在的研究所。

好不容易逃回人間，卻被二次利用，第一次丟了命，這次直接變成小白鼠。

不曉得何奈會不會搬救兵救我，如果他置我于不顧，最好的結(jié)果是血液成分被研究出，我變成醫(yī)學(xué)上某種特殊治愈工具，壞一點的結(jié)果，什么都研究不出，然后被滅口。無論哪一種，都不太好過，何奈說我是特別的存在，我更希望能天下無敵，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任人魚肉。害怕，擔(dān)憂，強烈的無助感席卷而來，第一次，我知道變強大的重要性。

咚、咚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房間內(nèi)響起，我側(cè)過頭，瞧見奚虞那張看起來十分年輕的臉。難怪總覺得他的面相與氣質(zhì)不符，記得何奈曾說過，奚虞有五十多歲了。

“你們做的是什么研究？”我收回目光看向天花板，面無表情地問。

“我第一次見到這么大膽的女人，都變成這個樣子，還不哭不鬧。”奚虞并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居高臨下地望著我。

在孤兒院里長大的孩子都知道，愛哭愛鬧的不會被院長喜愛的，所以為了多分一塊糖，大家都表現(xiàn)的比預(yù)期要堅強。更何況，經(jīng)歷過一次死亡的人，對這些突發(fā)狀況，早已產(chǎn)生抵抗力。

“長生不死？”我做了一個大膽的猜測。與此同時，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奚虞，果然，他的眼中有了一絲跳動，看樣子，我并沒有猜錯。

“放心，反正我被綁在這也逃不出去。”我故作輕松道。

“的確，那個家伙是進不來這里的，既然你猜到了，我也不妨告訴你，長生不死的確有，但我們的終極追求是青春永駐。”奚虞說到這的時候，眼神跳動著異樣的光芒。

“你能看出我的真實年齡么？我今年已經(jīng)五十四歲了，是不是看起來只有二十四歲？”奚虞伸出手指，撫過自己的臉龐，動作輕柔，似是極其愛護自己的皮囊。

“然后呢？”我收回目光，天花板白的刺眼。擁有無盡的青春，然后呢？正因為青春短暫，才會讓人覺得珍貴，青春永駐，一不小心，也會變成毫無意義的蔓延。如同天花板上的這片白，只有黑的襯托，才會顯現(xiàn)出它的純潔。

“然后？”奚虞冷笑一聲，隨后背對著我，伸開雙手，仿佛要做一場萬人演講的架勢，“試問這世上有誰不想青春永駐？再美的花枯萎了也不會有人看，一但試驗成功，我們將會擁有無窮盡的東西，權(quán)利，財富，美人，要什么有什么。這世上，有的人為青春，可以付出一切。”奚虞說的越發(fā)慷慨激昂，顯然已經(jīng)沉入對未來世界美好的憧憬里。

我卻從他的話里提取出兩個有用的信息，第一，這項實驗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成功，那么奚虞自己，很可能也是試驗品；第二，做這項研究的不止奚虞一人，還有同伙。難怪以前教授總說人在得意之時容易放松警惕，果不其然。

“既然你的研究這么厲害，還長途跋涉到那山里做什么？”

“你懂什么，那山里有一劑非常重要的引子，不過多虧你，我們才能得到那引子，相信用不了多久，這一切都可以實現(xiàn)了。”奚虞轉(zhuǎn)過身對我激動道，表情猙獰，看起來像是走火入魔了。

“所以得到引子后你們就殺了老萬和黃毛滅口？”好歹他們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一起進過山，熬過夜的，難道人性完全泯滅了不成？

“他們不是我們殺的，誰知道那個棺材里的東西會突然活過來。”在我提到老萬和黃毛的時候，奚虞的眼中閃過一絲傷痛，看起來對二人并不算無情。

“等等，你怎么知道老萬他們死了？”奚虞忽然回過神來，驚訝地看著我。

“我也是死過一次的人，在黃泉路上碰到的。”我扯扯嘴角，信口胡謅道。其實也不算胡說，畢竟我真看見了他們，只不過不是在黃泉路，而是在奈何橋邊。

奚虞見問不出什么，收斂情緒。

“你剛剛說什么東西活了？”用我全部的血液祭奠的東西活過來并不奇怪，我好奇的是那究竟是什么東西。

奚虞忽然冷靜下來，警惕的看著我道：“你問這些做什么，你逃不出去的，也沒有人能找到這個地方。”說完他匆匆離去。

人生最難得的就是找到存在的目的，然后專注于這個目的，但如果這個目標(biāo)是錯誤的，就會變成像奚虞這樣，幾近瘋癲，直到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