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畢業季，看見相框里的照片，看見那些遠行的同窗，你是不是還記得那些用一道道數學題、一張張試卷堆砌起來的日常生活?而夏天的晚修疾雨忽至，枝頭白梔子被打得亂墜，清涼的空氣剛剛好解了這悶熱。那些熬在深夜補著作業，風扇一下一下擺著，那些在自習課上偷偷聊天，視別人的奮筆疾書為無物的晚上。偶爾越過白天的喧囂，游走在靜謐的夜里，恍然覺得那些晚上變成了回不去的從前。今年的畢業大概更讓人印象深刻，我們用必巨大的意念克服疫情，克服恐慌，克服企圖打倒我們的一切。

每次獨處時，翻舊時的照片是我最熱衷的消遣，流逝的時間可以以這種方式定格，我也偷回了幾秒的人生，體味過去的時光，又心疼又甜蜜。那些年的細節，離別的心情，各種微妙的小轉折，都由照片一一存儲著，成了不一樣的記憶。畢業照，聚會的照片，那個笑得最開心的班長，還有最后一張照片里，每個人的眼淚，一張張記憶猶新，不翻開相冊我總是記不清當時當地的感覺，可當這些舊事重新被提起，有些溫暖，又有些遺憾。沒有勇敢一點留下所有人的聯系方式，沒有給他一個擁抱，也沒有正式說一句，再見。

每個人都有自己該去的未來，即使我們不確定要去往何處，但誰都不會為誰永遠停留徘徊。每當結束一場聚會時，我都會問自己：你們會一直陪伴我嗎？可后來你們終究都會不在，可能是我們相遇的太早了，沒有辦法在一個無能為力的年齡留下每一個人。我們都曾在最單純的歲月里遇見很多單純的人，也許一場考試就會結束很多人的青春時光。畢業，可能就是青春的代名詞，每當這時，我們都會發出感慨，早就夢想脫離學校的我們卻在忙著去懷念同學，懷念老時光。

總要有一段孤獨的旅行，才知道陪伴的難能可貴。如果可能，我希望以后可以開一家叫“不再見”的酒館，室內放著舊木板凳與桌子，墻上掛滿那些已經分開的人的照片，我們大碗喝酒，你若有故事便說與我聽，免了酒錢，而室內的音樂就單曲循環著張震岳的《再見》…

我怕我沒有機會，

跟你說一聲再見，

因為也許就再也見不到你，

明天我要離開，

熟悉的地方和你，

要分離，我眼淚就掉下去。

誰不小心推翻誰的書本？誰又臨時抄誰的作業被發現？誰在辦公室門口因為遲到罰站？誰又口口聲聲說討厭學校卻在高考結束的晚上徹夜難眠？過去的回憶伴著歌聲讓人幾度落淚，像曝光過度的照片，畫面很虛又模糊不清，卻覺得才是記憶本該有的樣子，明明是我約老朋友來我的酒館照顧生意，再見面，打招呼的方式還跟從前一樣，推杯換盞，酒杯里的酒，聽著我們最近的生活，喝下的，全是從以前到現在的光陰，酒醉了過去，也讓一群開始發福脫發的人一夜酣眠，偷半日閑。

偶爾會在人群中瞥見的幾張面孔，在車站看見幾個熟悉的身影，目光匆匆不可久留，或許想打招呼時已經忘記了對方的名字，而你準備好措辭時對方已經走開了，心里空落落，像少了些什么，可又具體說不上來。后來，我想，這種失落感大概是，他們是你生命里的過客，像偶爾來你家做客，你沏了一杯茶給他，你們一起分享一則故事，看過日落，在露天的星空下暢所欲言，最終茶涼了，他們也起身離開了，你送走他們以后，給自己續了一杯茶，茶的味道已經變淡，你一個人縮在沙發里，黑夜里又孤獨又好笑，別人已經走了，你卻還在懷念剛剛的味道。

那么，你學生時代喜歡的人也變成你生命里的過客了嗎?我想，我們的青春里大概都出現過一個人，讓你在上課一直用余光偷偷看著，卻在她抬頭時立刻躲開目光的人；讓你在球場上奮力投籃，希望以此吸引對方的目光，為你駐足；讓你明明很開心看見她，卻還是要裝作高冷的人；讓你想起突然開心又突然失落，突然神經突然正常的人。世間所有情動莫過于此，一個臉紅勝過一切言語，像盛夏一碗冰鎮的梅子湯，碎冰撞得碗邊叮咚作響，自己也小鹿亂撞，倉皇離開。

這些種種最動人的時光未必就地老天荒，能以美好的記憶被提起已然足夠，若是路上重逢還是會笑著互道近況，那些早已經過去的只能念念，但不可不忘。每當回憶浮現，我便萬分慌張，像一杯已經冷卻的茶突然變得滾燙，記憶里的人影重疊又鮮亮起來，像一片輕輕的羽毛卻在我背上有了重量。我無法去跟別人典當我從前的快樂，也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分享，除了自己，沒有人懂得我如何想念，也沒有人會收藏這些一個人的小故事，我將這些小故事記錄成冊，開始衰老的時候總想偷回過去的時光慰金時的自己。

陽光明媚，我伸開手掌，下意識地用不寬厚的手掌遮擋太陽光，陽光透過指縫，碎碎瀉瀉地散落在這個盛夏的季節，就像散落的夢想，化做碎落在地的心事，時光就像一塊劣質的橡皮擦，多多少少會留下擦拭的痕跡，也許某個回家的下午，看見高中同學三三兩兩走出校門，低頭訴說著他們自己的煩惱，明媚的少女像當初的某個身影一般成為獨家的記憶。

那些年，說過再見后，我們再也沒有見面，我一直遺憾，沒能和當初的幾位好友，來一場旅行;更遺憾，沒能擁有一個更燦爛的夏天，還有好多再見沒有說出口。

如果我們不能再見，如果我們的時光真的不能倒流，那么，我們要用力告別，用力留住我們的過往。

也希望對不曾說過再見的各位說:

江湖路遠，各自珍重。我們不說再見，便一定會再見。

謹以此文，懷念那些不被珍惜的夏天和已經闊別的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