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是有早晚自習的，不過因為老是停電，蠟燭跟煤油燈又毀眼睛，所以早自習開始的比較晚，晚自習又結束的比較早。

楚朗他們因為是新生，今天的早自習算是免了。

六點出頭的時候，外邊已經大亮。宿舍里還呼嚕聲四起，楚朗坐起來晃晃腦袋，看了看四周，總算弄清自己在哪了。穿上自己的背心，他很快從床底下找到飯缸子，里邊放著牙刷牙膏，打算去洗漱。

臉盆他暫時是沒有的，大概也不需要，飯缸子包辦一切。

“上課了？”羅鵬翔揉著眼睛探了探頭。

“沒有，我去洗漱。”楚朗提上了鞋幫子，說道。

“洗漱？洗啥漱？”羅鵬翔總算清醒了些，隨手抓起他腦袋邊的一條腿，狠狠往旁邊掀了回去。

“嘶！”旁邊鋪位那人從睡夢中驚醒，惱怒的看了眼羅鵬翔，翻個身又繼續睡覺了。

“刷牙洗臉?！背驶瘟嘶问掷锏难b備。

“切，刷牙干啥。我牙好著呢?！背i翔搖了搖頭，并張嘴亮了亮那整齊的白里泛黃的牙齒。

也許是水質的緣故，也許是遺傳，他們村的人牙口都不錯，屬于那種天生牙釉質比較好的情況，好多年紀大的人也只是牙發黃而已，連壞牙都很少。

不過，學生們刷不刷牙跟牙口沒啥聯系，而是受家庭經濟狀況直接影響。不止是羅鵬翔，宿舍真正有牙刷牙膏的連一半都不到，畢竟那些東西可不算便宜。就連楚朗，原本也只有一枝禿毛牙刷而已，直到不久前才買了新的。

在沒有刷牙裝備的情況下，多數人可沒楚莊人那么好運，很多年紀輕輕的一張嘴就不能看了。某種程度上說，牙齒狀況是衡量一個人家庭經濟狀況的很好方式，就算成年后，這樣的烙印也會伴隨一生。

楚朗也不管他，端著缸子就向學校的水龍頭走去。

清晨的校園格外清爽，走在小路上，旁邊那是真的草木成蔭，鳥語花香。當然，如果沒有教室方向聲聲入耳的方言版英文，那應該會更美妙一些。

除了老師生活區跟女生宿舍區，整個學校屬于學生的水龍頭只有八個。好在男生講衛生的不多，楚朗到跟前的時候，就只有一群女生在占據著。

正好，一個女生剛洗完臉挪開了位置，楚朗眼疾手快，立刻占領了一個水龍頭。

旁邊的女生有些詫異的吸了吸鼻子，扭臉一看，驚訝的發現旁邊多了個異類。很快的，剩下的女生們也發覺了楚朗。倒沒人說什么，只是有些不自在，一個男生往女生堆里扎，在這年代也算少有的厚臉皮了。

楚朗卻絲毫沒有成了異類的覺悟，缸子往水池邊一放，自顧自的在那擠好牙膏刷牙。反倒是旁邊的女生們更加不自在了，一個個輕手輕腳的，洗臉都文靜了許多。

“喂！”

楚朗正刷牙，突然感覺后背有人敲自己。

他滿嘴泡沫的扭臉一看，一個女生正端著臉盆站在身后。

楚朗微愣了愣，眉毛不自覺的挑了起來。這女生他不認識，居然也不臉熟！

女孩上身是白襯衫，袖子卻卷到半截，露出了纖細潔白的胳膊來。跟好多女生散養似的發型不同，她扎著干脆的馬尾，腰上是一條寬大的皮帶，舉止透著一股子跟她性別不相符的銳氣。

不得不說，不管從哪方面來看，眼前這位都是一個極為出挑的女孩。

看著這張美好的臉，楚朗努力的想回憶起什么，可還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不應該??！他確定，他當年絕對沒有這么個同學，這個學校也不可能有這么個學生。

滿校園總共就那兩三百人，三個年級的女生加一塊才一百多人，想藏都藏不住。而且，連旁邊那些女生他都有些臉熟呢！這么個女孩怎么可能沒有印象？

“啥事？”楚朗終于含糊不清的道。一張嘴，那滿嘴的牙膏沫四散開來。

女孩后退一步，手里的臉盆指了指旁邊，教訓道：“沒看這都是女孩子嗎？你個男生不能等會再來？往女孩堆里鉆，也不嫌害臊?！?

“呵！”楚朗皺著眼角，轉臉呸的一聲把嘴里的沫子吐到了水池里。

他指了指旁邊墻壁的幾個標語，道：“同學，請你看清楚些，這幾個大字是：公共洗手池！我怎么不能來？”

女孩皺了皺鼻子，有些不忿的道：“我們現在只說公德問題，我不想與你在這咬文嚼字！”

“咬文嚼字？呵，你先等等。”

說著，楚朗用飯缸子接了點水，漱了漱口，把嘴擦干凈了。

“來來來，咱們好好說說，這怎么就是咬文嚼字了，我怎么就不講公德了……”

楚朗往前邊側了側，就要跟這女生好好爭一爭這個問題。

萬萬沒想到，他才剛讓開一點，那女孩立刻向前一步，用臉盆開路，硬是推著把楚朗擠開了，自己占著了那個水龍頭。

“跟你爭這些，我閑的呢！無聊！”心滿意足的放下臉盆，女孩得意的瞥了眼楚朗。

楚朗只是愣愣的站在那，手里拿著飯缸子，看著那女孩。

這真是……

要是個男生，他說不得直接動拳腳了。可看這女孩嬌媚的背影，別說動手了，他連一句難聽話也說不出來。

果然，美女該是這世上最讓人頭疼的生物了。打下不去手，罵說不出口，就連心里有不滿，回去都要反省自己是不是不夠大度了。

“讓我再洗洗臉吧？臉還沒洗呢?！背蕦δ桥⒌馈?

那女孩扭臉端詳了楚朗片刻，認真的道：“我感覺你這臉不用洗了?！?

“……”

面對這樣的贊美，楚朗還能說什么呢，再大的氣也得憋著。

嘆了口氣，他撓了撓還沒來得及洗的臉，意興闌珊的拿著東西回去了。

……

洗漱完，正好遇到羅鵬翔起來了，倆人干脆直接去了食堂。

“今天啥菜？”楚朗倚著角落的一棵楊樹，問羅鵬翔道。

“左邊炒豆芽！右邊炒菠菜?！绷_鵬翔把打好的飯菜往地上一放，說道。

“唉～，真不是人過的！”看著那幾乎沒有油花的菜，楚朗有些憤憤的道。

“這菜你還挑啥。”羅鵬翔攥著饅頭，已經開吃了。他左手攥著三個，飯缸子里還有三個，實在是個大胃王。

得改善伙食??！楚朗吸著氣，摸摸凸現的肋骨，很快找到了借口。他要長身體呢！

上午的課是八點開始，這會還早呢。搪瓷缸子讓羅鵬翔幫著拿回去，一直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楚朗卻一路尋到了左邊那戶的后廚。

本就是普通農戶，所以這廚房跟多數農家的沒什么兩樣，也是燒的地鍋。煙霧繚繞的屋子里，母女倆正在刷鍋，嘴里還扯著家長里短。

“大娘，我想說個事?！背屎傲艘宦暋?

“啥事？”老木頭的老伴扭臉看了眼楚朗，手里還拿著她的勺子。

“你們這能不能開小灶。我出錢！”霧蒙蒙的，楚朗有些看不清臉。

“啥？啥小灶？”那老婦人往門口走幾步，臉終于清晰起來。

“就是能不能單獨做點好菜，我單獨付錢。”楚朗只好解釋道。

婦人混濁的眼睛里滿是困惑，辦食堂這么久，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提出這樣的要求。

“那，你能拿多少錢？”她終于問道。

“材料錢不算。一頓付三毛錢，咋樣？”

“那中！那中！”她眼睛幾乎要冒光了。

一頓飯三毛，一天三頓九毛。除去假期，一年那就是一百多塊啊！

“那就說定了?。　背蔬肿煨α诵?，“我中午吃洋蔥炒羊肉，你先去買三兩羊肉吧！”

“那晚飯嘞？”婦人仰頭看著楚朗，眼中滿是期許。

“晚飯我就不吃小灶了。”楚朗說道。

“就一頓吶？”婦人有些急切的道。三頓變一頓，她直接少了一大半收入！

“那你還想咋著？要不我就去找旁邊那家了?。　背势仓斓馈?

還嫌少，三毛錢不是錢了？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三毛錢夠難倒一個班的英雄了。

“那就這吧！”婦人用灰兮兮的圍裙擦了擦手，癟著嘴道：“錢嘞？”

楚朗摸摸兜，很快摸出來了幾張紙幣，“這是一塊，那肉可別缺斤短兩，讓我發現就不在這吃了?！?

“嗯。”接過那錢，婦人笑容剛溢一半又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