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啟高中面積并不大，本來就是鄉鎮中學，學生有限，老師同樣有限。

學校不養閑人，沒什么亂七八糟的部門，連校長都要親自教課。至于政教處，后勤處什么的，通通是老師兼職。算上校長，學校總共就十幾位老師。

老師少，學生也多不到哪里去，三個年級加一塊才不到三百人。這年頭，高中不好考，像楚朗他們村，往年也就一兩個上到高中的。

學校的教職工宿舍都在學校東北角，校長當然也在。沿著并不長的磚石路，父子倆很快找到了地方。

老師都住在一個大院子里。父子倆到門口的時候，幾個男老師正圍在葡萄架下下棋。周圍嘰嘰喳喳的，是一群小孩在拿著彈弓胡亂打著玩。

“喂！別瞄人。”一個小家伙正往同伴身上瞄，楚朗連忙制止。這些小兔崽子，下手一貫沒輕沒重的。

砰！

小孩的手下意識往斜下一偏，一顆小石子打了出去，接著對面一個小孩捂著肩膀就嗷嗷哭了起來。

院子里頓時更熱鬧了，那哭著的小孩扭過臉，甩著胳膊向下棋的幾個老師跑去。

楚志誠拉了拉衣角，連忙拽著兒子也走了過去。在這種場面，大人才是主角，楚朗這樣的半大小子是沒有發言權的。

“你們找哪位？”一個老師注意到了父子倆，站起來問道。

“我找校長，學生上學的事。”楚志誠連忙答道。

那老師拍拍旁邊正哄孩子的襯衫中年人，道：“校長，找你的。”

“嗯？”那中年人抬起頭，一手正摟著剛才那個讓打中的孩子，“啥事？”

楚朗認得這中年人，叫魏什么來著，是學校校長，還是他上高一時候的化學老師。只是他記得這位當年脾氣可暴躁的很，這會看著卻和氣的多了。

“校長，俺家這小子想到你們學校來。”楚志成連忙前走幾步，從兜里拿出一盒煙遞過去。

魏誠擺擺手，“這個收回去。我不抽煙。”

楚志成的手僵在那，有些不知所措。

“乖，去找你媽揉揉，爸爸有事呢。”魏誠指指屋子，讓那孩子跑過去了。

他這才站起來，隨手把面前的棋局弄散了，“這局平局，平局。”

“你咋又這樣！棋德太差了。”看著打散的棋局，魏誠的對手頓時氣悶的很。他快贏了都！

魏誠笑呵呵的讓開了位置，走到楚朗父子跟前，“這個是你家學生？咋回事？”

楚志成拿煙的手還半抬著，連忙說道：“是這，我家這小孩前段考試發燒，腦袋都燒暈了，沒考好。想看看你們學校能不能收下他。他以前成績好的很，朗子，快把你獎狀拿過來。”

獎狀就在楚朗懷里抱著，有一大卷，證明著他學生時代的輝煌。楚朗抓著一頭，把一大卷都遞向了魏誠。

“哦。”魏誠點點頭，接過來瞧了瞧。

“楚朗？”看到獎狀上的名字，魏誠頓時笑道：“我知道你。初中三年，六鄉聯考都是第一的。是你吧？”

“嗯，是我。”楚朗點點頭。

六鄉聯考是文啟高中組織的一個考試，出的題不錯，不管是考師專的還是考高中，學生們都當做重要的模擬。當然，連續三年考第一的學生，已經能讓魏誠注意到了。

“怎么，原來你去考師專了？”魏誠問道。

“考試前受了點傷，發炎了，沒考完。”楚朗一臉無奈的道。

“那，你想不想來我們學校？”

“想。”

“你自己想的還是？”

“老師，師專不收復讀生。而且，我也不想讀師專。”

“哦，對對！”魏誠笑著拍拍楚朗肩膀，“那好，這事交給我了。”

就連楚朗都沒想到，魏誠答應的會這么痛快。畢竟，才聊了幾句而已啊。

嗯……，也許，是他自己太受歡迎了？

魏誠又轉向楚志誠，說道：“老哥，開學讓你家學生來報道就可以了，手續我替他辦好。”

“啊，謝謝！謝謝校長！”楚志誠愣了愣，接著就一個勁的道謝。

事情順利的讓人不可思議。楚志誠到這會還有些迷糊，前后一分鐘都不到，這就成了？

父子倆只在那待了幾分鐘，直到走出學校大門，楚志誠都是暈乎乎的。

“那校長別是糊弄咱吧？”坐上車后座，他嘟囔道。

楚朗沒吭聲，好事來的太突然，就讓老爹慢慢消化去吧。踩著腳蹬子，他把全身的重量壓上去，車子很快在鎮上的坑洼路走起來了。

路過肉攤，楚志誠執意買了好幾斤牛肉，這才繼續向家里趕。

……

楚朗上學的事有了著落，楚志誠在忐忑中慢慢放了心。到現在，他們家的生活突然前所未有的有了奔頭，三個孩子都有學上，家里的存款多了一大筆，就連地里的玉米苗也長起來了。楚志成只感覺，除了當年兒子出生那會，他的生活就沒這么暢快過。

賣魚的生意依舊紅火，只是單打獨斗的擺攤實在限制太多，楚朗已經打算找店面，看能不能開小吃店了。

水塘里放完魚已經好些天了，但村民們卻已經徹底忘了這回事，更沒誰去喂魚。說到底，太容易獲得的東西，果然不會有人珍惜啊。

不過，這種順其自然養魚法很快遇到了挫折。

這天傍晚，村里的大喇叭突然又響了起來。

“喂喂！說個事！”楚光明那沙啞的嗓音通過喇叭放大，又向著全村的各個角落傳達過去。

“以后家里的孩兒都看著點！坑里（水塘）再不讓釣魚了。都去瞅瞅，瞅瞅那魚苗，快讓一群熊孩兒釣光了。……唉，都弄的啥熊事！”

楚朗正在院里吃飯，聽到喇叭里最后那句嘆氣，嘴里的飯差點沒噴出來。

也不怪楚光明這么惱怒，實在是這事有點打臉了。那可是鄉里特意申請來的魚苗，結果這才放水塘里多久，就差點讓村里的熊孩子釣絕了。

事情還得從前幾天說起。

也不知哪個欠打的家伙，偶然發現魚塘里的魚苗特別好釣，只需一個自制的鐵絲魚鉤，一只蚯蚓，那些傻乎乎的小魚苗就爭著咬鉤。小孩又是管不住嘴的，這個情況很快就在小伙伴中傳開了，無所事事的孩子們紛紛拿著釣魚竿沖向了魚塘。

于是，水塘里的魚苗很快就遭了殃。它們長在養殖場，從來不知道吃餌料還有危險，都是看到吃的就咬。據參與其中的楚鵬說，他一天居然就釣到了二三十條魚苗，不過這小子也是賊的很，從隔壁水塘釣的魚又全放到自家水塘了。

不到兩天的功夫，等大人們終于意識到孩子在做什么時，水塘里的魚苗至少已經損失了一半。

而釣上來的魚苗也很少有機會返回水塘，多數都在水桶里缺氧死了，不少還拿到楚朗家賣錢。也正是楚朗發現送來的魚不對，這才發現很多孩子在釣魚苗。

毫無經驗的村民們至此學到了養魚的第一課：在放了魚苗后要絕對禁止釣魚。

損失的魚苗也終于讓村民們意識到，水塘不再是公共設施，而是他們的財產，像地里莊稼一樣的財產。

沒幾天，水塘就被大人看管了起來。孩子們再也不能自由的選擇釣魚點，就算釣魚也只能在自家塘里，不然又是一場糾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