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阡茸前往帝都山最后的請求是再看扶幽一眼，這個請求并不難，反正對他們而言，玉阡茸大概這也是最后一次看扶幽了，所以，也沒有人攔著。

包括半楓荷也默許了。

玉阡茸踏進司幽殿內屋，屋里暖香暗嗅，朦朦朧朧。

扶幽閉眼躺在榻上，一動不動，昔日那張微冷的面孔，如今昏睡著也是眉頭緊鎖。

玉阡茸上前，用手撫平了扶幽緊皺的眉頭，她蹲在扶幽的床榻前，雙手緊握著扶幽冰涼的手掌。

半楓荷站在玉阡茸身后，一言不發。

“老大他，怎么受了這么重的傷？”

半楓荷聽到玉阡茸在問她，語氣有些陰陽怪氣，但還是給玉阡茸說道：“不知道是誰在外到處宣揚扶幽鬼王的修為已經大不如前，折損過半，但這也是事實?！?

半楓荷看著玉阡茸回過頭來盯著自己又道：“暮蕭瑟的妹妹暮離舒死了，他很悲憤，便和堪折柳聯手逼著扶幽鬼王親自去見他們，鬼界與帝都山的交界處見面，不然將在鬼界之外一些鬼史全部毀掉，扶幽鬼王沒轍，只得親自去。”

半楓荷眼中一絲戾火閃過，冷哼道：“誰知他們竟然早在那里布好了天罡擒鬼陣，等著扶幽鬼王，若不是我們擔心即刻趕到救下鬼王，恐怕這鬼王之位又要另立新主了！”

半楓荷越想越生氣，如果扶幽真的有什么不測，那她，該如何向素問交代啊！

未了，半楓荷又添了一句：“還不都是因為你！一百年前是你，一百年后還是你！”

玉阡茸對半楓荷的指責雖然沒有去回應她，但心里確實不好受。她沒有理會半楓荷的責怪，而是將目光全部放在扶幽身上。

“等我回來！”玉阡茸湊在扶幽耳邊輕輕道，她也知道扶幽可能聽不見，而她自己可能也再也不會回來的。

此去一別，或許終不再相見，玉阡茸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勇氣去帝都山，可是扶幽是為了護她才變得如此下場。

她替扶幽蓋好被子，捏好被角，不再留念的轉身離開。

到達帝都山時，天上突然下著傾盆大雨，宣泄而下，玉阡茸和半楓荷各自打著一把紙傘，站在帝都山門外求見暮蕭瑟暮掌門。

“麻煩仙者通報你們掌門一聲，就說，鬼界玉阡茸求見?！?

大雨婆娑，落在紙傘上滴滴作響。

那其中一個門侍打著一把傘看了玉阡茸和半楓荷一眼，沒有動：“今日下大雨，二位還是等雨停了再來吧！”

“還是麻煩仙者通報一聲，我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同你們掌門商議。”玉阡茸有些急了，大雨斜落，打濕了她的裙擺和繡鞋。

門侍很猶豫，見另一個門侍點點頭，又看著是兩個姑娘在大雨中站著，最后還是不忍心道：“那你們且先等著！”

門侍轉身打著傘消失在了玉阡茸和半楓荷的視線中。

過了一會兒，終于看見那門侍回來，見那門侍臉上盡是為難的表情，他開口道：“兩位還是請回吧，這幾日是我們掌門妹妹的追悼日，掌門說他不想見人?！?

“這……”玉阡茸看著半楓荷一眼，半楓荷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不見他們，那要怎么談？

“還是麻煩仙者再跑一趟，就說玉阡茸愿意把換顏丹還給帝都山，但還請掌門露個臉?！碧焐系挠暝较略酱?，大的連玉阡茸手里的紙傘都快要被犀利的大雨穿破了。

玉阡茸堅持要見暮蕭瑟，所以，門侍只能又跑一趟。

最后，大概等了一炷香的時間，終于看到了一群浩浩蕩蕩的人從帝都山上下來，大概有五十來號人，手里都打著傘。

來人都穿著一身素衣，為首的暮蕭瑟神情凄涼，面色蒼白，他父親給他留下的唯一一個妹妹就這樣撒手人寰離去了。

暮蕭瑟看到玉阡茸和半楓荷，握著傘柄的手突然暴起青筋，像是硬生生要將傘柄折斷一般。

“你說你愿意將換顏丹還給我們帝都山？”暮蕭瑟死死的盯著玉阡茸，看她下半身在雨已經全部寖濕，但他的態度并不好，橫眉冷眼相待。

“是，我愿意將換顏丹還給你們?！庇褛淙仔α诵?，又道：“但是，一個條件！”

暮蕭瑟突然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事到如今，你還好跟我談條件？我知道你們為了什么而來，為了恒丹是不是？”

暮蕭瑟瞇起狹長的眸子，紙傘遮住了他半張臉，“如今，除非你們將月留行交出來已泄我心頭之恨，否則……”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突然從腳腕上拔出一把銀色盤龍匕首，眼神狠辣，壓低了聲音道：“那你就自己動手生剖換顏丹吧！”

那把匕首出鞘，生冷的插在玉阡茸的腳邊，若是再往右一點，便會活生生的插在玉阡茸的腳背上。

半楓荷想要丟下手里的傘與暮蕭瑟較量一番，卻被玉阡茸一把拉著手腕，對她搖頭。

半楓荷抬眸看了玉阡茸一眼，剛使力甩開玉阡茸，卻看到玉阡茸哀求的眼神，“不要！”她對半楓荷哀求道，如今只有這樣做了，反正她橫豎都要死，怎么死都已經無所謂了。畢竟月留行曾經也救過她，就當還這一個人情吧！

半楓荷不動了，她就那樣亭亭的站在雨中，看見玉阡茸丟掉手里的傘，撿起地上的匕首，沒有絲毫停頓，也沒有絲毫猶豫，就那樣無情的刺入了心膛！

雨依然在，天空中突然劈了幾道雷霆在蒼穹下劃過，電閃雷鳴，地上是一攤淌紅了的血，順著地上的雨水一直流下帝都山的青石臺階。

不知何時，帝都山冒出了很多人，仿佛都在期待著這一刻，眾人看著那順著青石臺階流下去的鮮紅血水，一陣唏噓。

玉阡茸無力的跪在地上，當眾剖出換顏丹，那種痛只有她自己知道，如同剜心，比切膚還痛！

大雨嘩嘩的澆在玉阡茸的臉上、身上，她痛的咬緊了牙關，將自己的下唇都咬出了牙印與血跡。

她在哭，可是大雨無情的打在她臉上看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她手里握著她親手剖出來的血淋淋的換顏丹，此刻泛著微弱的星光。

玉阡茸痛的全身在顫抖，在痙攣，她感覺到她全身的法力在迅速的流逝，最后終于無力的倒在雨地里。

“希望暮掌門、說話算話……”玉阡茸她狼狽不堪，不堪入目的倒在地上，手里握著換顏丹，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扯了扯嘴角。

半楓荷不知為何在那一瞬間有種難過閃過她的心頭，暮蕭瑟這明顯是在為難她們，雖然半楓荷也不喜歡玉阡茸，但是，也容不的外人來欺負。

曾經一心想要玉阡茸死的是她，如今她竟然動了惻隱之心！

看著玉阡茸那般的決絕與狠心，她突然覺得，論狠，她還是遜色了一些，畢竟她是對別人，而玉阡茸是對自己。

一個對自己下的去狠手的人，才是真正的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