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越往下走，越發能看到不遠處黑暗中的光芒，細看，一個人影如雕像般提著燈籠，正個人被柔和的光芒籠罩，云珠子瞇著眼睛看了許久才勉強道，“搖光……師兄？”

等那人轉身，她才看清面龐，還真是搖光，不怪她猶豫，實在黑更半夜，怎么也想不到搖光他會來這里。

搖光舉了舉手里的燈籠，晃晃悠悠的燭火照著地上不全的影子，他好似直接無視了云珠子身后的人，“來接你。”

云珠子立馬喜笑顏開的蹦進了光圈中，兩人的影子就在那么小小的光圈中重合，她拽住搖光的袖子，“確實太黑了，不過現在幸好有師兄。”

師兄會去接梧桐，現在也會來接她，真好。

當然，在被無視在黑暗里的殷碧城的眼里，就是個墻頭草，某個人剛剛還信誓旦旦不怕黑，大步走的比我都快，現在，不拽著你那位親師兄的袖子就走不了了？

搖光越走越快，拽著他袖子的云珠子也不例外，只是她走一步三回頭，殷碧城的身影早就被遠遠甩在了遠處的黑暗中。

突然搖光停了下來，還在回頭望的云珠子就那么直直撞到了他的身上，就聽到眼前的人發問，“不想走嗎？”

“不是的，只是我們先走，甩下他一個人，是不是不太好。”云珠子猶豫半天還是說出了口。

搖光突然回身彎腰，兩人瞬間都看清了對方的臉，“你為他這么考慮，他會為你這么做嗎？”

云珠子瞳孔顫了顫，她攥緊手心中的衣袖一角，“可同樣的，我也沒有為師兄做過什么……”

“我跟他不一樣，我與你是……生死之交……”搖光說的底氣十足，“走吧。”說完，他只覺的心里舒服了很多，是啊，他們感受過危險帶來的波瀾壯闊，也能如現在般提著燈籠漫步在無盡的楓葉林中，他認為，這就是不一樣的。

云珠子能感覺到搖光的心情不錯，看著高大的背影，她心想也許有一日，她也能為他做什么。

當然她也沒看見從搖光身上一閃而過落在楓林黑暗中的光，這可苦了殷碧城，自他踏過一塊青石板，寒霜順著地面彌漫到了他的身上，那是幾乎瞬間完成的事，以至于他還沒反應過來。

他臉色鐵青震碎了一身薄冰，“真是個小心眼的人！”

不就是把云珠子迷暈躺地上一段時間，她這個師兄倒是記在了心頭，明明是曲秋亭說不用管她的！

他掃掉肩頭的碎冰，環視了一周，他在地上找到了一塊冰棱，以這塊冰棱為中心，拔地而起的法陣，踏進便會觸發，他的眼神越發幽深，“看來云珠子有個了不得的師兄呢！”

這邊云珠子樂呵呵的沖搖光揮手告別，全然不知她面前這個師兄做了什么。

最近她感覺日子越發過的悠然自得，吃的飽飽，穿的暖，天黑有人接，還沒性命之憂，當真是過了一個月舒服日子。

次日她起了個大早，去道場念經去，正好錯過了前來尋她的彎彎，彎彎和搖光兩人都在外門，好久還是彎彎先開口，“她不在。”

搖光從袖中掏出一串鑰匙，是云珠子院落的鑰匙，“要進去坐坐嗎？”他平常閑來無事便帶著梧桐來這里，打掃打掃院子，其實也沒有什么好打掃的，院子什么都沒有，光禿禿的。

“請把這封信交給云珠子。”那是一封無題的信，自然信里的內容也是謎，彎彎的神情在觸到信封時，格外嚴肅，還有一絲愧疚。

如此復雜的表情，讓搖光瞬間瞇起眼睛，“我能看嗎？”

彎彎猶豫片刻，點點頭，“可以。”在琉璃球中她看到幾個瞬間，參天的花樹下，與云珠子并肩相望的就是他，不過那時，他是白發……

搖光面不改色看完信，隨后把信折了折放回信封，意想不到的是，他果斷給撕了個粉碎，“”這事不能讓云珠子知道。”

彎彎起身，猶豫很久她還是偷偷跑出來，這件事放在她心里三天了，夜夜午夜她都夢到自己所看到的，一身血的曲秋亭，還有，那個看不到面龐的少女在哭泣。

“自曲師兄回到天師府，透過琉璃球，師兄的記憶有一段是看不到的，一片黑暗，原以為，那時曲師兄的眼睛便傷到了，看不到，當然記憶里也是黑暗的。”

不是看不到，而且曲秋亭不想被看到。

荒山上曲秋亭揮劍自戳雙目，落了半身的血，他沒有呼一聲痛，再聽到耳邊少女哭泣的聲音，緩緩重新舉起手中帶血的劍，“白清渠，你聽好了，就如你說的，我心向大道，堅如磐石，滾！離開這里！魅就應該待在該待的地方——！”

“白清渠……”搖光喃喃細語，“不要讓云珠子知道，我自會解決……”

彎彎的聲音帶上了哭腔，淚水止不住的滾，“我也不想讓云珠子陷入為難，可現在，即不在天師府之列，我又能信任人只有她了。”

搖光蹲下為她擦去眼淚，并摸了摸她的頭，“她若知道，也會同你這般痛苦難過。”

一人一魅，各傷的自己體無完膚。

這一幕恰好被回來的云珠子看到，她的笑容瞬間消失，手足無措，“彎彎你怎么哭了？”

搖光拍了拍彎彎肩頭，“她來找你沒找到。”

云珠子疑惑，找不到也不至于哭啊，本想接著帶彎彎去落楓閣，結果被彎彎掙脫了手，只見她搖著小腦袋死活不去，然后就跑走了，獨留云珠子看著空落落的手一臉迷茫，她不過就出去聽了場經而已，怎么感覺不太對勁。

她猛然回頭，直勾勾盯著搖光，“師兄，你沒瞞我什么事吧。”

搖光很自然的把自己的手塞到了云珠子手掌心那個空了的位置，他回避了這個問題，反而道“今天帶我去落楓閣吧，。”

很快，云珠子有些后悔帶搖光來這里，曲秋亭冷著臉，搖光只顧抬頭看院落里參天的大樹，兩人自打了招呼后，就再一言不發，氣氛格外凝滯。

她不知道的是，搖光看的是風景，也是風景下那個忙碌的身影，他一直沒在意過這個被他們在馬車下救出的人，可現在，他不得不正視這個如同炸彈引線一般的女子。

牽一發而動全身。

搖光見丑姑娘費力的堆在一起的落葉裝進了筐中，挎著筐子打算把樹葉丟的遠遠的便起身說道，“我來幫你。”這一前一后的離開的腳步聲，讓一直埋頭作畫的曲秋亭抬頭，但隨后他又重新開始畫他的畫。

洋洋灑灑倒了一地的落葉，更加厚實，好像被子，蓬松綿軟？

“你該離開這里。”

丑姑娘瞳孔一震，抬頭，迷茫問，“為什么？”這時她才發現，對面的人已經手持著長劍，面無表情，風呼嘯而過，兩人的頭發皆凌亂不堪，她還是堅持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白清渠，你再這么留下去，傷到的就不止曲秋亭了。”

丑姑娘猛然睜大眼睛，她臉上的疤痕開始褪去，白皙透亮的皮膚如同新生，發長及腰，睫毛因為震驚而顫抖，瞳孔如同黑墨，一瞥驚鴻。

這就是魅啊，傳說望之，天下男子都會被迷惑。

“我只是想見見他而已，并不想傷任何人。”白清渠解釋道。

“在云珠子眼里，你只是丑姑娘，我不管曲秋亭，亦或者天師府會因為你而發生什么變動，但她不行！請你以丑姑娘的名義，平平安安離開這里。”搖光收起手里的劍，白清渠只覺自己身上的壓迫感消失了，又聽那人道，“作為回報，我會讓你回家。”

“我們魅自生在鬼域，世間難見，總會有羨艷人世繁華的魅，不顧阻攔，割舍一切脫離出鬼域，可出之，但再無入之。”她已經沒有家可以回了，她想伙伴了，也想山主了。

搖光伸出手，“我可以幫你。”

這個條件如此誘人，以至于白清渠真的很想接受，差一點她便碰觸到那雙手時，她后退了一步。

“我不會走……我是個沒有來世的魅，離開就再也見不到他了……太絕望了……。”即想見人世無限的風華繁華，又留戀著鬼域的靜謐安詳，在山主口中，人是可怕的，他們愛你如珍寶，也能棄之蔽可是，世間的戰亂永不停歇，鮮血奔流如河，尸橫遍野，可是，她永遠都在懷疑，如果真是這樣的，她的母親為什么會不顧一切的離開鬼域奔人世而去。

激動憧憬，讓她忘了一個事實，她的母親在臨死之前把她送回鬼域，也許她的憧憬和向往，源于她那一半人類的血液，血液里帶著的人性讓她于那些安靜膽小的魅不一樣，她充滿活力和勇氣，也發誓，一定要去親眼看一眼連母親都向往的世界。

現在，她都見過了，不管是那無限的風光，還是那個她認為天注定的曲秋亭，她曾經竊喜，山主口中可怕的人是真的，但她幸運碰到了滄海遺珠，那個白衣燦爛的少年啊。

真想永遠在一起。

這一刻，他的面容如此冷寂，“你瘋了嗎？天師府絕不會容忍一只魅的存在，到時，很多人都會因你的存在陷入兩難。”

最后是搖光妥協，殺一個魅對他易如反掌。

他如果親手殺了白清渠，云珠子就跟曲秋亭學不了符了。

“你也不想讓云珠子知道，你在利用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