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公堂之上還想動手！”

季越同使勁把拿驚堂木一放，臉色嚴肅得很。

“李筠，好歹你也是讀過萬卷書，如今欺負一女子，可是忘了書中所寫的是什么了？”

李筠臉色刷白，他打小就因自己多識了那么幾個字而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如今被人這么直接披露出來，感覺自己臉皮了沒個精光。

“君子厚德載物，你如今倒是干起強盜的事情來了。”

季越同說話好不留情面，李筠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怎的，堂堂男子漢只曉得欺負一弱女子？你是家道中落了，可你正值壯年，自己沒那本事去討口飯吃？”

季越同見那李筠已經面上羞得通紅，嘴里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行了，本案結案，李筠，拿其子威脅，要求其給出銀子五十兩，犯了蓄意騙財罪，判其賠付苦主二十兩銀子，以示公正。”

“謝大人！謝大人！”

李筠直到被衙役壓了出去都沒敢再說一句，整個人恨不得鑿個地洞鉆進去，含胸夾背地出了官府。

“這么說，是季越同解決了這事？”

“是啊，沒想到季大人真的秉公執(zhí)法，絲毫不分男女之別，誰對誰錯便如何判處，之前那幾位知縣，收了錢就胡亂辦事，討人厭得很。”

倒是沒瞧出那呆子有幾分魄力。

不過沈舟的眉頭卻皺著，不知在想著什么。

“小姐，為何皺著眉？”

小竹覺得知縣做得沒有錯啊，為何自家小姐卻像是不高興的樣子。

“沒什么，我只是覺得李筠那般小人，受了侮辱，必定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定鬧出什么事兒來。”

這小人就如同那蒼蠅，那里有縫就往哪里鉆，恨不得其他人都不得安生。

“他若是連知縣都敢污蔑，那才是不要命了吧?”

這世道烏紗帽為王，這知縣就是一方之主，敢傳官府的謠言怕是真的膽子太大了。

沈舟卻覺得不然。

這沒什么可失去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他寧愿自損八百，也要同其魚死網破。

“算了，可能是我想多了，我也餓了，懶得想這些事兒了。”

這世道究竟對女子有幾分寬容，沈舟也不知道。

但愿吧。

沒想到，這第二天流言便傳出來了。

沈舟閑來無事在自家花園里逛著，卻聽見一旁打掃落葉的小廝小聲討論。

“你聽說了沒？就前段時間那案子，這縣令居然幫青，樓女子，判了那書生二十兩銀子！”

“這你可不知，那縣令之前便在茶館里幫過那女子，可不是一般的關系。”

隨機那兩人臉上都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這知縣也能看上青，樓女子？”

“說不定就是想收個房納個妾，這咱們怎么管得著？說不定那孩子也是知縣的呢！”

“哎，那知縣長得秀氣得很，那書卷氣息可濃了，沒想到卻是這般人，嘖嘖，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咱村要是一直是這知縣，指不定亂成什么樣。”

“誰說不是呢，這青，女子都能橫著走了。”

越傳越離譜了。

沈舟走過去，眼神肅穆，“你們二人嘀嘀咕咕什么呢？”

小廝見是小姐，剛才的嬉笑打鬧頓時收了起來，“沒事，就聊聊家里事，沒別的。”

沈舟也懶得再同他們多言，轉身便出了花園。

“小姐剛才臉色瞧著不太好？這是怎么了？”

“許是最近有些什么不開心的事，又或者是病了，反正跟咱們肯定沒關系。”

沈舟覺得這世道當真是黑白不分，好端端地竟被說得那般不堪。

說到底，不過是因為苦主曾經是青，樓的，人犯是位人模人樣的書生，這才教人覺得不公。

是自己多想了。

這世道對女子的寬容不及一分，下層百姓更是沒得個自由。

“小姐，這怎么被傳成這副模樣了？”小竹沒想到前些日子沈舟擔心的事竟然真的發(fā)生了。

“你信嗎？”

“當然不信，季大人不是那樣的人！”小竹斬釘截鐵地說。

季大人可是那日村民都袖手旁觀時，出手救起小姐的人，這般熱心腸的人怎么會是那樣無恥之徒！

“可是你看，這旁觀者就是信了，甚至還越描越黑。”

這人，往往就喜歡那出其不意又狗血的劇本，仿佛這般戲劇化的事情就那么輕易地發(fā)生一般。

明知這其中概率有多小，卻仍是愿意相信那一點點可能。

“走吧，隨我上街一趟，好久沒出門了，出去走走，不然悶得慌。”

小竹應了，跑回屋拿了件裘，給沈舟穿上，還往她手里塞了個湯婆子，這才出了門。

“小竹，我身體沒這么差，你看現在誰有我穿得多？”

沈舟雖然知道小竹是擔心自己，可這舉動還是讓人哭笑不得。

“那不行，最近風大得很，小姐你又這般瘦，得多穿點才行。”

在這方面小竹一向不肯退步。

罷了，就隨她吧，反正多穿點也不過就是多出些汗，又不會少幾斤肉。

入了冬街上還是熱鬧得很。

再過不久便趕上過年了，好多人家早早就買起了年貨，倒是人頭攢動，人來人往。

“小姐今日可是要買什么？”

“就隨便逛逛，看到什么稀奇玩意兒，想買再說。”

小竹覺得沈舟倒不像別家小姐，每天都張羅著打扮自己，沈舟好像完全都不關心這些，有些興趣兒的反而是練字看書這些。

干得可都是些有格調的事兒！

沈舟一下馬車，便聽到有人在討論了。

“這知縣年紀輕輕大約就喜歡那種狐媚子！”

“這青，樓里出來的可真是會勾男人!”

“那書生倒是真的冤，這莫名其妙地還賠出去二十兩銀子！”

沈舟上街來，本就不是來買東西的，不過是想給自己放放風，順便看看這流言傳到什么地步了。

“這位大娘，你剛剛說的那事，可是聽誰說的？”沈舟一副求知若渴的樣子。

“你往前面走，那有一說書先生，你現在過去，說不定正講著呢！”那大娘就像是把自己的寶貝分享給別人欣賞一般，臉上興奮得很。

“多謝大娘。”

沈舟別了那人便同小竹朝那方向走去，沒走多久，就見人在一空地上圍了一圈。

走近一看，真有一人在那中間坐在凳子上，神情激動地講著故事。

“這兩人的相遇，倒還要從那茶館講起。那日……”

故事倒是編得精彩。

沈舟就站那兒，聽那說書人講完那故事，人們紛紛給了銅板之后便散開了。

沈舟朝那老伯走去，那人正在數今日的錢數。

“老伯，剛才那故事我沒聽全，可否再給我講一便？”

沈舟問完便問小竹拿了個五兩銀子出來，放在那老伯眼前。

那老伯果然眼里放了光，忙得伸手接過，笑嘻嘻地說到：“得嘞，這位小姐是要從哪兒聽起啊？我自是仔仔細細地同你說一遍。”

“我出來有些時辰了，逛得有些累了，不如你隨我到府上去，好茶好吃伺候著，我聽得也舒服些。”

那老伯見是大家門戶的，更是高興。

“好嘞，好嘞，小姐安排便是。”

為那人備好了馬車，便打道回府了。

“小姐，你為何要將那人請回府里去？”小竹不知沈舟為何要對那說書人那般客氣。

“自然是問問他這些都是聽哪兒說的。”

“這說不定是他自己編的呢！為了吸引別人來聽他說書！”

沈舟笑了笑，卻肯定地說到：“不可能，這事若是官府查起來了，隨便逮幾個人問都知道是他說的，要是他自己編的，他到時候可無論如何都洗不清這罪名，這可是誹謗知縣，不說殺頭，這牢獄之災肯定是要受個幾年的。”

量他也沒那個膽子編這種故事。

“那他是為何？”

“問問不就知道了。”

這種人最是怕惹上事，也最是勢利，稍微一威脅，不怕問不出。

“那為何要帶回府內？直接隨便找個茶館問不就知道了？”

“咱家門口有侍衛(wèi)，他進去時必定會看見，說不定會以為我們是官家的人，為了不讓自己惹上事，說出來的話也要可信些。”

小竹一時驚訝，明明沈舟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的知道這么多東西？

轉而又想起沈舟平日書籍涉獵極廣，小竹自己沒怎么識字，也覺得沈舟厲害，大約這些就是從書里來的。

轉眼間到沈家宅子門口，那人下了馬車，看間門前的侍衛(wèi)，心里一緊。

這怕不是……

“老伯，請吧。”沈舟邀請。

“欸，好嘞。”雖還是這樣說，聲音卻比方才在大街上小了許多。

這進了宅子之后，發(fā)現每個門都有侍衛(wèi)把守著，心中更加不安。

入了側廳，沈舟遣走了仆人，只留了小竹斟茶。

“老伯，來，你從頭說起。”

老伯越看眼前這女子的臉越覺得七上八下，“小姐，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問吧，我一定如實相告。”

這么快就招了？

沈舟卻只是淺淺笑到，“老伯以為我要問什么事呢？”

那說書人眼珠子一轉，心中大叫不好，“小姐莫不是官家的人？”

正巧此時小竹上了茶，沈舟只顧著喝茶，沒有回答。

這下說話的人更是判定這是官家人找上門來了，怕得雙腿不停地哆嗦。

“怎么？是有些冷嗎？需要我讓人弄火爐子進來？”沈舟卻仍然什么都不透露。

“小姐，這故事不是我自己編的，小民就一說書的，哪里有膽子誣陷知縣大人啊！”

那說書人一下從凳子上下來，跪在沈舟腳邊，聲音恐慌得不行。

沈舟卻是應驗了自己內心所想，唇角也勾起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