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是白的,樹是白的,天是白的,跑在前面的沐昕也是白的。
雪花仍在飄落,如舞者般輕盈地跳上枝頭,又不安分地滑落,或三朵一群,兩朵一組,在空中悠閑地打著旋兒,互相追逐。
雅萱感到雙腿越來越沉重,直至徹底邁不開步伐。仿佛心底有什么東西在發芽,戳得她的心一陣陣刺痛,連呼吸都是痛的。她伸出手掌,想接住一片舞動的雪花。可是落在手心里的雪,等不及讓她看清楚模樣,就已經融化了。
“一個過程而已。從最重要的開始舍棄,逐漸的全部都舍棄?!?
“沒有羈絆,告別的時候就不會痛了,這里。”
雅萱把手用力按在胸口,像是在回憶著什么,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雅萱......”
一聲歡快的呼喊從遠處乘風而來,跑遠了的沐昕像兔子一樣蹦回雅萱的面前:
“再走一點點,就可以看到梅花了!”
雅萱看著沐昕興奮的閃著光的眼睛,思緒仍舊沉浸在,從很遙遠的記憶里復蘇的悲傷情緒里。
“媽媽說,要我活下去?!?
“當然了!我們當然都要活下去!而且要幸??鞓返幕钕氯?!”沐昕對雅萱突如的這句話詫異了一下,但迅速就反應過來,接上了她的話,然后牽起她的手,拖著她往前跑。
“梅花是被子植物門,雙子葉植物綱、薔薇目、薔薇科的一種落葉喬木開的花,”沐昕邊跑邊側過頭去,看雅萱的注意力有沒有被自己的聲音吸引,不管說些什么都好,只要能讓雅萱不再去想那些痛苦的往事。
“梅花花開五瓣,按花色可分為粉梅、紅梅、綠梅、灑金梅,我最喜歡的是藍莓,酸酸甜甜的,就像這樣......”
沐昕用手指在雅萱的鼻尖上彈了一下,趁她還沒回過神來,又跑開了去。
雅萱感到鼻尖上一陣微微的酸痛,用手揉了揉,剛打了一個噴嚏,突然又眼前一黑,被悄悄繞到她身后的沐昕蒙住了雙眼。
“貓在黑暗中,是通過放大瞳孔,來導入更多光線看穿黑暗。那么問題來了,完全沒有光線的情況下,貓還能看穿黑暗嗎?”
“不知道。”
“好好回答!”
“不知道!”
“啦啦啦,咚咚咚,當當當,啪......”沐昕像打架子鼓似的,一邊嘴里唱著,一邊在雅萱的頭上拍了幾下,又拉起她飛快地跑起來。
跑得太快,沒有辦法思考,黑暗是什么樣子的。雅萱索性把腦子關掉,閉上眼睛,任由沐昕拉著她一路奔跑。
“雪霽天晴朗,臘梅處處香,騎驢灞橋過,鈴兒響叮當,看,梅花!”
還未睜開眼,雅萱就聞到一縷縷冷冽的幽香。待停下腳步把眼睛打開,她看到自己已置身一片梅林中,樹枝蒼勁奇虬不見一片葉子,唯有白雪梅花相映,紅的、黃的、綠的,黑的,盛開在一片白色的畫布上。
“它們,死的。”雅萱用手指了指梅樹。
“它們是活的?!?
“沒有葉子?!?
雅萱聽沐昕講過植物的光合作用,在她的認知里,沒有葉子的樹就和人停止了呼吸一樣,是死亡的,不應該會開花。
“梅樹比較特殊,它們只在最冷的冬季才會開花。”沐昕準備給雅萱好好講講梅樹的生長習性,從哪里開始呢?先講花吧,女孩子都愛花。
“這是玉蝶梅、這是水照梅、這是綠萼梅、這是新品種紫氣冬來......”
雅萱湊近紫氣冬來,仔細看了看,原來不是先前為以的黑色。她摘了一朵梅花放到嘴里嚼了嚼,并不好吃,即刻便又吐了出來。
“藍梅在哪?”
沐昕停下介紹,轉過身來用雙手捧住雅萱的臉,狡黠地眨了眨眼:“只有快樂的人,才能找到藍莓,雅萱,你快樂嗎?”
“快樂?”雅萱望著沐昕,然而目光卻并不在他的身上,而是穿越到了很遙遠的地方。
“媽媽,喜歡雪。看到梅花,媽媽,會快樂?!?
沐昕折了一小枝梅花,遞給雅萱,“拿去,把它放在枕頭邊上,你媽媽就能看到了?!?
“騙的?!?
“每朵花里都住著一只精靈。把花放在枕頭邊上,精靈會在你的夢里,找到你最牽掛的人。如果你早晨醒來的時候,看到花朵枯萎了,那就說明,精靈已經離開了花朵。它找到了你最牽掛的人,把你的思念和花的魂一起帶過去了?!?
雅萱接過梅花,拿在手里翻轉著看。“梅花,和雪花,都是美的,媽媽,會喜歡?!?
梅園是四時園里的冬園。每個空間站都有一個四時園,以氣象儀控制氣候,還原了地球上的四季風貌。
沐昕他們所在的中國站,春園是楊柳曉岸,桃花紅;夏園是一池荷花,三潭月;秋園是銀杏樹林,楓葉醉;冬園便是這梅花傲雪,暗香來。
當初建四季園的初衷,本是為了讓遷居到空間站里的人在遠離地球的太空里,有一個寄托思鄉之情的去處。
然后劫難過后,幸存的人們最怕的就是思鄉之情。故土不能回,未來不可測,若非意志堅定優于常人,或是精神異常者,和出生于空間站的孩子們,沒有多少人愿意來這里游玩。
四時園每年開放三個月,一天走完四時園,便可在一天之內領略到四季不同風光。
那天沐昕把新裙子送給雅萱時,他讓她一起去見爸爸的時候再穿。雅萱問,為什么要去見爸爸,他說,“丑媳婦總要見公婆的?!边@個表白太沒有儀式感了。
今天,沐昕帶著雅萱已經逛完了春夏秋三園,打算看過梅花之后,再次鄭重的向雅萱表白,告訴她,任憑年復一年的時光流轉,他會等她長大,娶她做新娘,一生一世守護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