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真相小劇場23 幽宮中瘋魔
- 平國公主
- caritas
- 2566字
- 2025-03-31 22:00:00
夕陽早早落下,在日漸昏暗的天空中留下一抹煙霞。蘇媚珠坐在空蕩蕩的院子里,落梅鋪滿肩膀。
她被禁足半月了。
眼前的院子里好像一夜之間長滿了雜草枯木,在嘲笑她的失敗。
她是個失敗的母親,和江皇后斗了半輩子,還是沒能將兒子扶上皇位;她是個失敗的女人,以為憑著美貌和圣眷就能坐上夢寐以求的寶座,可到頭來什么恩寵都化作一場空;她更是個失敗的女兒,原想著為父親、為家族謀個好出路,誰知道一朝敗露,滿盤皆輸。
不知父親、兄長、幼弟如今在何處?是在逃亡?還是在獄中?或者已經在黃泉路上了?
皇帝啊皇帝,本宮的好夫君,不來看一眼,不來聊一句。殿外重兵把守,竟是一只蒼蠅也飛不進來。
她不由得想起二十多年前剛和李陀認識的時候。那時前朝腐敗,先帝起兵伐陳,攻占廣陵后便在此駐軍。就在一個明媚的春日,父親南下進貨,兄弟去酒樓飯館送糧,留下她和母親在糧鋪中做工。母親不識字話也說不利索,但是力氣卻很大,父親便安排母親在鋪子外頭和面、烤餅,蘇媚珠就主動在鋪里算賬。
一有行人來買烤餅,街巷孩童就上前來欺侮母親癡傻,把生意攪黃。她急得沖出鋪子要趕走頑童,卻發現人群中一位衣著樸素的男子早就出手相幫了。她問他叫什么、家住何處?過幾日好叫父兄登門感謝,他擺手說不用,笑聲爽朗而瀟灑。
一來二去,兩人便熟悉了。
半年后她被納入東宮,才知道他便是李陀。
她的位分是才人,往上還有兩個美人、兩個奉儀。太子妃是江月,出身優越,地位無人能撼動,她身份低微又無子女傍身,只能想著法子討李陀的歡心。可他卻說她沒有高門女子那般矜持清高,也沒有宮女仆婦那樣粗鄙不堪,反而清爽樸素、天然雕琢。
這番話并不讓她覺得放松,反而陷入深深的焦慮。原來她不是唯一,也不是最特別的,甚至是在比較中凸顯出的、一種廉價的別致。
她的青春美貌能值錢到幾時?
她只能不停地學唱歌、跳舞,用最好的、最貴的東西保養這身皮囊,用最濃艷的妝容服飾和最柔媚的言行舉止,掩蓋她的自卑與勢弱。
誕下李霙后,東宮依舊有老人走、新人來。那種被緊盯、被追趕、被壓迫的窒息感到達頂峰。因為她發現,長子仁義、次子早慧、三子忠厚、四女果敢、五女聰穎,各個都討太子喜歡。哪怕長子早早離世,剩下的孩子個個都能頂上。
只有她的孩子李霙,調皮頑劣,難以管教。小時候欺負高陽家的女兒,長大了四處招惹不三不四的雜碎。
“你是男人!是尊貴皇子!整個宮里你最得寵,你怎可如此?真是令本宮失望!”
這是她常常吼李霙的一句話,卻也常常被李霙嗆回去:“是男人又如何?是皇子又如何?我得了誰的寵愛?有誰認真看過我的眼睛聽我說話!”
母子間歇斯底里的爭吵,往往伴隨器物碰撞和肢體的對抗。
她叫他跪在地上背書,背不出就拿藤條抽、拿杯子砸,她恨那些皇子公子個個個功課優秀,只有李霙被比了下去。她只想為自己謀個靠山,為家族謀個前程,究竟是為什么,生下了這不爭氣的兒子呢!弱小的李霙只能默默承受,可是長大的李霙卻敢推開內監、掌摑嬤嬤,然后頭也不回地跑出宮殿。
父親的生意越做越大。從一開始的糧食鋪,到糧商、鹽商,錢莊,他有了更大的野心、更臟的手段。李霙十二歲時,她已經是太子貴嬪了,地位僅次于儲妃,可是寵愛卻日益凋零。她再也生不出孩子,再也變不回青春貌美,只能依靠父親和兄弟,為李霙搏一把出路。子侄花錢買官、兄弟拉攏朝臣,這些事情她并非一點不知。只是在這片沼澤中,她焦慮、慌張、掙扎、悲哀、絕望,一點點慢慢沉淪。
提心吊膽過了這么多年,一切都毀了。
竟然全毀了。
終于全毀了。
能喘口氣了嗎?
咸濕的淚水掛在眼角,寒風吹起幾縷烏發,粘粘乎乎粘在她的臉頰。
“小人拜見娘娘。您該喝藥了。”一個郎中背著藥箱進院子來,打斷她的思緒。李陀怕她想不開,找了一個會看病的郎中吊著她身子。
哎,怎么想這么遠了?她抹抹眼角的淚,抬頭看看天空,想著時辰。
郎中在她的手腕上鋪上一塊絲帕,一邊裝模作樣把脈,一邊摸著胡子淺笑:“娘娘,憂思過重傷身子,請您好好調養。更不能像宣王那樣,情緒激動、氣急攻心,突然直挺挺暈倒在府里,那......”
若是她消息靈通,定然知道這畜生的話是添油加醋說的。可她現在被關在殿中,無人訴苦,無人商量,更無人關心,如同一只被拔了羽毛、捆緊雙足的金絲雀,還能有什么分辨和判斷呢?
如同郎中預料到的那樣,她聽到這個消息先是緩緩抬起聳拉的眼皮,那向上抬起的空洞眼神將眼底的烏青襯托得越發深重。隨后素凈的臉上爬上一絲疑惑,問道:“你說什么?我的孩子怎么了?”
沒等郎中回應,她自問自答起來:“不會的,本宮的霙兒自小聽話,贏先生說他最有天賦,什么功課都是第一名,性情也是最溫和有禮,怎么會這樣呢?”
郎中默默觀察著她的神情,將無助、不解、惱怒、忿恨一一收進眼中。
不可一世的寵妃啊,如今落得這個下場也是叫人唏噓。她一定是受了打擊,猜不出我是陛下的安插的人了,否則怎會如此癲狂,儀態盡失?陛下要是問起來還如實稟告嗎?這要是真說了恐怕污了陛下的耳朵。可......
還沒等他想明白,蘇媚珠就如同瘋魔了一般,大吼大叫、跑來跑去,將院子里的東西砸得滿地都是。原本被侍女擺好的花瓶、盆栽和小擺件,瞬時散了一地,比她還狼狽不堪。
“是誰干的!”“誰故意陷害他!”“我還能指望什么啊!”她淚流滿面,絕望哭喊著,絮絮叨叨、翻來覆去罵這幾句話。可是沒能換來誰的關心。
畢竟在這深宮中,風光是一時,妒忌、斗爭、孤苦和瘋魔才是常態。
殿內的侍女,站在看不見的角落里冷眼瞧著,一言不發。殿外的禁衛更是頭都不回,繼續聊閑話,站這破崗。在宮里當差久了,什么東西沒見過呢?他們的心如此冰冷堅固,像是魚市里刮鱗剖肚了十年的利刃。
郎中被她吵吵嚷嚷罵的頭疼,立刻飛來一根細針,扎入蘇媚珠發間。
終于清靜了,他心想。
蘇媚珠暈倒的事情,甚至沒在宮里掀起任何一絲漣漪。甚至這都不算消息,因為對于現在的蘇娘娘而言,深宮如同深淵,什么消息都進不來,更出不去。
下人們去領月錢,沒有哪個殿的娘娘問起她的近況,滿宮都嫌她晦氣。若是遇上雪主的貼身侍女宜蘭,她們也只會回話“一切安好”,然后收下宜蘭給的銀子,看在公主的面子上陪個笑臉。
她原本是個平凡普通的人,可命運就喜歡捉弄平凡普通的人。她以為來到世間最紙醉金迷的地方,從此衣食無憂,順遂一生,卻沒想到撈得如今下場。
她最風光之時,也曾嘲笑江皇后空有家室,蕭皇后空有美貌,她會不一樣。她有錢、有美貌、有寵愛,有養女,更有兒子。
可直到夢碎的這一刻,她都不愿相信命運開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