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釜底抽薪
任為他們剛下飛機,就獲知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格蘭特總統已經親自宣布,兩個月后將舉行全民公投,決定總統的決策利益考量周期,公投結果將寫入憲法。
公投本身不算新聞,早在大家的預料之中,發生只是時間問題。不過,該議題選項并非只有兩個,而是有四個,這有點奇怪,一般的公投不會這樣做,通常只有Yes和No兩個選項。
這四個選項是:保持現狀即五十年、二十年、三年和一年。任何選項必須超過半數方可成為法律,否則將保持現狀。
不過,比起公投議題的選項不止兩個,更加出乎大家意料的是,這次公投涉及的議題也不止一個,而是有兩個,這種情況更加少見。
另一個議題的內容是:允許在自愿前提下進行空體置換。選項只有兩個:允許和不允許。任何選項過半將成為法律。
這就徹頭徹尾地使人震驚了。
在去酒店的路上,任為和呂青一起坐在一輛自動駕駛車上,沒有別人。呂青看起來有點低落,無精打采地看著窗外掠過的德克拉熱帶島國風景。任為則一直在想,這個公投意味著什么。
“我們都低估了SmartDecision,”呂青忽然說,“也低估了KillKiller。”
“我們低估了他們?”任為問,“什么意思?”
“明明他們進行了一系列復雜的公關活動,算準了SmartDecision很難應對民眾的壓力,不得不公布隱私數據的來源。”呂青說,“但現在看來,SmartDecision還是找到了應對的方法。這個方法很激進,KillKiller被牽涉了進來,明明肯定沒有想到。”她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我也沒有想到。虧得我一直在想KillKiller下一步要做什么,卻沒有想到德克拉是他們的一個機會。”
“你是說SmartDecision和KillKiller串通在了一起?”任為問。
“我想是的。”呂青說,“如果之前猜得沒錯,在明明的公關手段之下,SmartDecision已經陷入了困局,公投的結果肯定對他們不利,那么格蘭特就必須公布自己的隱私數據來源。這是個災難。當然,SmartDecision耍了一些小把戲,比如用三年和一年兩個選項來分化投票者,但我想,明明應該有準備,這些小把戲只是聊勝于無,恐怕起不了太大作用,改變不了結果。SmartDecision顯然也明白,這些小把戲多半靠不住,所以,他們就想到了釜底抽薪的一招,拉KillKiller入局。”
“你是說,用空體置換的議題分散投票者的注意力?”任為問,“出了丑聞,找一個更大的新聞來掩蓋?”
“對啊,你不覺得這個議題很嚇人嗎?”呂青說。
“是的。”任為說,“他們竟然進行這個投票,實在太過分了。”他搖了搖頭,“難道德克拉人真能接受得了嗎?”
“看你怎么想了,其實也沒什么。”呂青說,“世界各地的古老傳說中都有‘附身’的故事,神靈附身、鬼魂附身、其他人附身,甚至還有動物附身。空體置換不就是附身嗎?通過科技手段附身。”
“我知道,我想過。”任為說,臉上露出很郁悶的表情,“可我有點接受不了。”
呂青盯著任為看了一會兒,伸出手握住任為的手,“這個世界總是要前進的,無論人們歡呼還是掙扎,它總是要前進的。”
“是啊,是啊,我知道。”任為說,顯得有點急躁,“我們做的工作,也在推動世界前進。”
“我記得推介云獄的時候,你們提到過臺階式衰老?”呂青問。
“當然了,要不然大家會以為進入云獄可以永生,那恐怕大家都要進去了。”任為說,“就算這樣,也出現了重病患者故意犯罪要求進入云獄的情況,好在現在治不好的重病并不太多。”
“那就好,大家不會覺得找個年輕人附體就可以永生。”呂青說。
“不會。”任為說,“但能夠年輕一段時間,已經很吸引人了。”
“把KillKiller拉進來,無助于SmartDecision獲得公投的勝利,”呂青收回自己的手,接著說剛才的話題,“但如果空體置換獲得了通過,會讓格蘭特利用隱私的問題變成沒人關心的小問題。”
“能這么下結論嗎?”任為說,“畢竟利用隱私是不對的,何況是一國總統這么干。”
“如果軀體只是一輛汽車,汽車的隱私有那么重要嗎?”呂青問。
任為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才接著說:“上次黑格爾·穆勒說了那么多,很顯然他遲早會這么干,但沒想到這么快。”
“本來不可能這么快。”呂青說,“太激進了,簡直是瘋了。現在世界上還沒有一個活著的進行了空體置換的人,等于實驗還沒有做,怎么就能夠進行公投呢?”
“你知道,這在技術上是沒問題的。”任為皺著眉盯著窗外。
“我知道。”呂青說,“但哪個政府敢這么冒險?”
“現在德克拉冒險了。”任為說。
“是啊,”呂青說,“SmartDecision控制了德克拉,陷入困境之后,為了轉移注意力,就做出這種事情。德克拉已經接受了機器人總統,接受了云獄,現在準備接受更激進的東西了。他們是最好的實驗品。”
“我沒想拿他們做實驗品。”任為說。
“不管你想不想,他們已經是實驗品了。”呂青說,“SmartDecision找上KillKiller,對KillKiller來說當然是求之不得。一邊要脫困,一邊要破局,真是一拍即合。”
任為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要說什么。
“不過,”呂青在沉吟,“畢竟沒有公開實驗,附身什么的說法雖然能讓人好受一點,但我很難想象,這樣的公投議題真能通過嗎?”
“云獄也算是一種實驗吧。”任為說,“我們地球所是不是在幫黑格爾·穆勒做實驗?那個克里斯蒂安·諾爾一點也不避諱,他們背后就是黑格爾·穆勒。”
“黑格爾·穆勒會利用任何人,云獄在德克拉開張當然也在他的考慮之中。”呂青說,“不過,云獄面對的是犯人,而且是到云球系統中去,并不是到別的人類身上。再說,對德克拉民眾來說,云獄是在做其他國家的生意,只有利益沒有風險,可現在這個議題,空體置換,是針對所有德克拉人的。”
“云獄算是第一步吧,”任為說,“也許KillKiller還要費點勁,但所有底線可能都是這樣一步一步失守的。”
“費點勁不怕,可如何費這個勁呢?”呂青說,有點疑惑,“KillKiller有什么辦法說服德克拉民眾投贊成票?德克拉老百姓又不是你們地球所的研究人員,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難道就靠附身這樣的怪力亂神的說法嗎?太難了。”
“好像也沒聽說KillKiller在輿論上有什么動作。”任為說。
“是啊,”呂青說,“好像沒有,我也沒聽說過。而且,如果有動作,明明他們也應該有所應對。這就有點奇怪了!”
“還有兩個月才投票,也許他們還沒有開始宣傳吧!”任為說。
“他們早就開始運作了。說服格蘭特總統和德克拉議員們拋出這樣一個公投議題,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呂青說,“按道理說,他們也早就應該開始宣傳,干嘛給自己把宣傳時間留得那么短呢?”
“是啊,為什么呢?”任為也表示不解。
“除非,”呂青似乎想到了什么,“除非他們覺得,如果沒有殺手锏,宣傳時間再長也沒有什么用;而如果有殺手锏的話,兩個月的時間就已經夠用了。他們一直在準備某個殺手锏,但還沒有準備好,所以什么都沒做。”
“他們能有什么殺手锏呢?”任為問。
呂青陷入沉思,沒有回答。
任為的耳邊忽然響起“叮鈴鈴”的聲音,有人打電話進來。
是李舒的電話。任為向呂青示意了一下,表示有電話進來,然后用拇指和無名指互相掐了掐,接通了電話。
“任所長。”李舒說,聲音急促,似乎很焦慮。
“怎么了?”任為也不由得有點緊張,問好都忘記了。
“阿黛爾失蹤了。”李舒說。
任為腦子“嗡”的一聲,他沒有回答李舒,而是扭過頭對呂青說:“阿黛爾失蹤了。”
“阿黛爾失蹤了?”呂青瞪大了眼睛,“這就是殺手锏,”她說,“這就是殺手锏。”
“哈哈哈——”在赫爾維蒂亞,柳楊正在哈哈大笑,“SmartDecision這一招……真是太好了……咳咳……”他說著話,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咳嗽起來,“你以為掐住了他們的脖子,可他們還是找到了方法,讓自己脫困。”
“我們又沒什么損失。”任明明冷冷地說,“我不關心SmartDecision的死活,我也不關心KillKiller的未來,我們只想知道SmartDecision的數據是從哪里來的。”
這里是柳楊公寓的客廳。客廳很大,塞滿了亂七八糟、各種風格的家具,而且到處都是電子設備、書籍和奇怪的模型。連天花板上都吊著一些倒裝的電球和顯示器。
好在,陽臺上巨大的落地窗讓屋里灑滿了陽光,不會讓人覺得壓抑,抬眼望出去視野很好,能夠看到圣伍德的城市風景。
那只叫作琳達的邊境牧羊犬,安靜地蹲在陽臺的落地窗邊,看著柳楊。柳楊一邊來來回回地踱步,一邊哈哈大笑著。任明明、丘比什和萊昂納德神父都坐在單人沙發或者椅子上,道格拉斯被放置在一個長而寬闊的大沙發上。道格拉斯還在昏迷之中,本來略黑的臉色看起來一片慘白,仍然很虛弱。不過,他現在的昏迷并非因為推力彈的槍傷,而是因為強效鎮靜劑。
為了確保沖擊力能夠讓道格拉斯跌下樓頂,射擊的時候丘比什可沒有留情,推力彈結結實實地擊中了道格拉斯。后來脫下防彈衣后,能夠看到道格拉斯的雙肩已經一塌糊涂,好在現在的外科手術水平很高,都是可以恢復的。
道格拉斯很快就在紐約做了手術,手術很成功。待了幾天之后,他們才來到了赫爾維蒂亞。
道格拉斯曾經醒來過,任明明還問過他話,但他什么都沒說。這不意外,任明明也沒有強求。后來,在來赫爾維蒂亞的一路上,道格拉斯都被注射了強效鎮靜劑,像一個重病昏迷的病人。
“你高興什么呢?”任明明接著說,“阿黛爾失蹤了,一定是被黑格爾·穆勒綁架了,你也被利用了。”
“這我早就知道了。”柳楊說,“我早就知道,遲早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所以才讓你們把這家伙弄來。只有他有可能出賣我,出賣阿黛爾。”他指了指躺在沙發上的道格拉斯,“我指望著你們能比黑格爾·穆勒快一步,但你們沒有做到。”
“你為什么要等我們?”任明明說,“你又不知道我會來找你。你為什么不早動手?”
“早動手?”柳楊滿臉的皮膚似乎都皺到了一起,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任明明,“你以為我是黑社會嗎?你以為我和你們一樣喜歡暴力嗎?我是一個科學家,是用腦子的人。”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腦子!知道嗎?這里才是寶藏,你們那些手段,太低級了。再說,我當然知道你會來找我。你們在德克拉做的那些事情,對機器人而言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你遲早要來找我。”
“低級?哼!”任明明又冷笑了一聲,“不要粉飾你自己了,你只是做不到而已。”
“做不到?”柳楊歪著腦袋看著天花板上的一個倒轉電球,想了一會兒,“你說的也對,”他說,“我做不到。但是,我干嘛要能夠做到你們能做到的事情呢?我只要讓你們來做就可以了。”
“晚了!”任明明說,“等我們來做,這不是晚了嗎?道格拉斯還是出賣了你,阿黛爾還是失蹤了。”
“你根本不明白,”柳楊說,臉上帶著鄙夷的笑容,讓任明明很不舒服,“就算你們來得再晚一點,根本沒把這家伙搞來——”他看了看道格拉斯,“這家伙臉色好多了。”他忽然換了一個話題,“我說,你怎么樣了,能說話了嗎?”
道格拉斯顯然不能說話,他根本沒有醒過來。
“當然了,你還不能說話。”柳楊說,“你騙了我,你竟然騙了我。”他低下頭看著地面,急匆匆地來回踱步。
“你在說什么?”任明明說。
“我在說什么?”柳楊抬起頭,“我在說該如何懲罰這個家伙。他騙了我,我必須懲罰他,你們說說看,有沒有什么好辦法?讓這個家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還重要嗎?”任明明有點著急了,柳楊實在不可理喻,“你可以留下他,慢慢想如何懲罰他。”
“啊,我知道了。”柳楊想起了剛才說的話,“就算你們沒有來,這個家伙也沒有躺在這里,我也沒什么好擔心的。”
“你不擔心阿黛爾嗎?”任明明問。
“我為什么要擔心阿黛爾?”柳楊問,“她只是一個云球人,和我有什么關系?那具空體,本來就是黑格爾·穆勒的,這個道格拉斯賣給了我,現在應該算是物歸原主了。”
任明明看著他,眼睛里聚集著怒火。
“天哪!”萊昂納德神父插話說,“尊敬的柳楊先生,云球人也是人。”他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又重復了一遍,“云球人也是人,您不能這樣冷酷無情。”
“我可能應該殺了你。”丘比什說,伸手在自己的脖子那里做了一個割喉的動作,他坐在一個舒服的沙發里,姿勢懶洋洋的,但表情卻很認真。
柳楊愣了一下,轉身走到丘比什身邊,微微躬身,盯著丘比什。丘比什也盯著他。兩人對峙了一會兒。柳楊忽然伸出手,去摸丘比什的腦袋,丘比什迅速伸出胳膊,擋住了柳楊的手。
“你真是個笨蛋。”柳楊說,“我想摸摸這么笨的腦袋,這會讓我產生一種優越感。你明白嗎?優越感!讓我摸一下,幫我達成這個心愿。”
“你——”丘比什臉漲得通紅,憋著憤怒,他在想,雖然不能殺了柳楊,但是否可以真的揍柳楊一頓。
柳楊的神色沒什么變化,眼睛也還是灰蒙蒙的。
“好吧,”柳楊說,站直了身子,“你還沒那么笨,居然忍住了你的臭脾氣。”
“我們是有事情求你。”任明明說,“我們當然不會傷害你,但你也要有限度。”
“我何必有限度?”柳楊說,“你們太聰明了,我不需要有限度。反正你們明白,只有我能幫你們。如果你們都是笨蛋,我就會害怕了。所以,你明白嗎?有些時候,聰明是個負擔。”
“我們能不能不要說這些廢話了。”任明明說。
“其實你們也是笨蛋。”柳楊沒有理會,“你們早就應該來找我,我太高估你們了。”
任明明不說話,柳楊說得有道理。
“可是,尊敬的柳楊先生,”萊昂納德神父說,“您對機器人的態度實在太不友好了。”
“你們——”柳楊顯得很疑惑,“我真的不理解,不理解。你們對機器人的感情究竟從哪里來的?”他搖了搖頭,“好吧,我可以告訴你們,阿黛爾不會有任何危險。黑格爾·穆勒綁架了她,無非是要用她來說服德克拉人。她會成為一個大明星,她在云球的時候,可就是一個大明星,唱歌跳舞,好著呢!”
“好吧,我想到了。”任明明說,“那么,你不擔心你自己嗎?你暴露了,腦科學所也暴露了,你們做了倒賣空體的事情,難道不擔心暴露嗎?”
“我怎么會暴露?”柳楊說,看著任明明,“問這樣的問題,暴露了你愚蠢的一面。要是你母親,呂青,肯定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當然了,你父親肯定會。”
任明明盯著他,過了一會兒,她說:“你的意思是,KillKiller不會提倒賣空體的事情,他們會說是一個實驗?”
“對,他們一定會編一個美好的故事,非常美好。”柳楊說,“如果我沒有猜錯,連阿黛爾的家人都會出現。”他頓了頓,似乎覺得自己說的不對,“我是說,那具空體的家人。”
“那他們要怎么解釋阿黛爾的意識場?”任明明問,“從云球里偷了一個意識場嗎?”她忽然有點擔心,真是這樣,自己的父親會不會有責任?
“不,不。”柳楊斷然否決了,“那只能說明一個云球人在地球人身上活得不錯,對于說服大家支持空體置換又有什么用處呢?”他的雙手在空中揮舞了一下,“他們一定會說,那是另外一個地球人的意識場。”
“這有什么意義?”任明明問,她放下心來,這樣的話就和父親沒有關系了,“如果編這樣一個故事,隨便找一個人編就好了,何苦需要阿黛爾?”
“這個問題,”柳楊說,“你母親會問,你父親反倒不會問了。”
“什么意思?”任明明問。
“這是一個技術問題。”柳楊說,“意識場在一個大腦中演化,或者在一個腦單元中演化,會形成自己的一套體系結構。”他看了看任明明,又看了看萊昂納德神父和丘比什,看到他們都茫然不解,揚了揚眉毛,好像有點無奈,“好吧,給你們舉個例子。母語,知道什么是母語嗎?意識場會擁有自己的母語,這就是體系結構的一部分。”
“母語?”任明明說,“我當然明白母語,我和你的母語是中文。而萊昂納德神父的母語是英語,丘比什的母語是荷蘭語。”
“不,我的母語是蓋爾語。”萊昂納德神父說。
“對。”柳楊說,“意識場和大腦都會形成自己的母語,意識場在自己原先的大腦中,兩個體系的母語是一致的,而遷移到別人的大腦中以后,兩個體系的母語就不一致了,這會產生一個沖突和調和的過程。這種沖突,通過對大腦的量子檢測可以檢測到。”
“所以不能拿普通人冒充進行了空體置換的人,”任明明想了想,“第三方進行檢測能夠檢測出來。可KillKiller為什么不真的對人進行空體置換呢?他們肯定已經掌握了這種技術,否則也不會運作這次空體置換的公投了。”
“因為時間,”柳楊說,“他們剛剛掌握這個技術不久,公司里肯定已經有進行了空體置換的實驗者,但這些人遷移后的存活時間太短,說服力不強,而阿黛爾的存活時間已經不短了,說服力強多了。這個存活時間也可以檢測出來,意識場遷移后和宿主大腦產生的母語沖突,一開始很激烈,然后逐漸調和,沖突越來越小,就像摔一跤會有傷口,傷口慢慢長好,最后只留下一個淡淡的傷疤。”
“這種沖突,人不會有感覺嗎?”任明明問。
“不會。”柳楊回答。
“有經驗的醫生,看一眼傷口的恢復情況,就知道受傷的時間有多長。”萊昂納德神父說。
“可是已經到了傷疤的地步,就很難判斷了。”丘比什插話,他好不容易從剛才柳楊帶來的挫折中恢復了過來。
柳楊看了看丘比什,丘比什無法從眼神中判斷,柳楊究竟是否覺得自己笨。好在柳楊沒有再對他進行判斷,而是回答了他的問題:“母語的沖突不像傷口好得那么快,至少現在的阿黛爾的母語沖突還沒有完全成為傷疤,還可以進行檢測和判斷。”
“所以,第三方檢測可以確定阿黛爾是一個進行了空體置換的人,而且存活了相當長的時間。”任明明說,“這很有說服力。”
“他們還需要為阿黛爾的意識場找一對父母?”萊昂納德神父問,“這個故事不好編。”
“我不知道,也許吧。”柳楊說,“但如果是我,我肯定不會。阿黛爾那具空體的父母是真實存在的,她那么年輕,本來就擁有什么感人的故事也說不定。這是真實的,有據可查的。而為阿黛爾的意識場找一對父母,就完全是撒謊了,對假父母的演技要求太高。”
“沒有必要撒這樣的謊。”任明明表示同意,“撒謊只能在關鍵的部分,不能在那么多細節上。他們完全可以為阿黛爾的意識場編造一個更容易的故事,沒有親人,流浪者什么的。”
“但你之前講過,阿黛爾的事情畢竟有很多人知道,”萊昂納德神父說,“怎么保證大家都不會說呢?”
柳楊又看著萊昂納德神父,萊昂納德神父有點緊張,“好吧,”他說,“所有人都是違法的,沒有人敢說。這么說,KillKiller拯救了你們所有人,說KillKiller利用了你也不全對,你也利用了KillKiller。”
“如果是這樣,那你為什么還要我們抓來道格拉斯,阻止這件事情呢?”丘比什問。
“本來我也沒有什么問題,之前阿黛爾不是活得很好嗎?我不需要利用KillKiller,而KillKiller一定需要利用阿黛爾。你們這些人,腦子總是不夠用。”柳楊并沒有回答丘比什的問題,“KillKiller,KillKiller,好吧,他們利用了阿黛爾,我的阿黛爾,而且沒有征求我的意見,膽大妄為。那個黑格爾·穆勒,當初還曾經拒絕我檢測他們的空體,居然不配合我。哼——我會給他們好看的。”
柳楊有點咬牙切齒,抬起頭,透過陽臺盯著圣伍德的城市風光,灰蒙蒙的眼睛里似乎閃出了一些光亮。
“還有一個問題,”任明明問,“黑格爾·穆勒如何說服阿黛爾配合他們呢?靠恐嚇嗎?”
“我不知道。”柳楊說,“我想不出來,但他們一定有辦法。”他皺著眉,似乎有點苦惱,“這的確是個問題,讓我們看看他們怎么解決吧。”
“你也有想不出來的問題。”丘比什說,帶著一絲嘲諷。
柳楊盯著他,不說話。丘比什逐漸又感到了緊張。“好吧,這其實和我們沒有關系,”他說,“反正,我們想要知道的格蘭特的數據問題,格蘭特一定會交代,我們還是會知道的。至于你這個聰明人,我們已經把你要的道格拉斯給你帶來了,所以,還是請你告訴我們,如何讓機器人擁有意識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