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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證經驗

論“木郁達之”在臨床的運用

“木郁達之”,出自《素問·六元正紀大論》,是中醫臨床運用范圍較廣的治則之一。茲就其理論淵源并結合臨床實踐進行論述。

一、“木郁”的含義

“木郁”在《內經》中具有運氣的含義。《素問·六元正紀大論》認為:風氣通于肝,風氣驟變,內淫肝臟,肝經受病,傳之于胃,而使肝胃不和,以致既有肝臟本經受病而現耳鳴眩轉、目不識人、善暴僵仆者,也有胃脘當心而痛、上肢兩脅、咽膈不利、飲食難下等肝胃不和的見證。

元代朱丹溪引申《內經》之義,創六郁新論,言六郁以氣郁為主,進而可產生濕、熱、痰、血、食諸郁。

明代孫一奎倡五臟“本氣自郁”,首次提出“肝郁”之名及其臨床表現,他說:“肝郁者,兩脅微臌,噯氣,連連有聲。”(《赤水玄珠》)并主張“治宜青皮、川芎、吳茱萸”等疏肝理氣解郁藥物。

清代葉天土,在《臨證指南醫案》中所輯“郁”證醫案凡38例,認為“七情之郁居多”,并大都是“悒郁動肝”“氣郁不舒、木不條達”所致。

自此以后,木郁、氣郁、肝郁就幾乎融為一體了。肝以氣為用,郁則滯而不通,故臨床上常稱“肝氣郁滯”。推其病因,往往與精神情志因素密切相關。臨床常可見到患者郁郁寡歡,悶悶不樂,意志消沉,默默少語,胸脅苦滿,納呆食少,善太息,脈弦等抑郁不伸的表現。

氣機郁滯,日久不得發泄,可進一步導致血瘀、痰生、濕阻、食停,故氣郁為六郁之始。有醫家說:“氣郁則生濕,濕郁則為熱,熱郁則生痰,痰郁則血不行,血郁則食不化。”

由此可見,“木郁”的含義大略可概括為:①病因以情志因素為主;②病機以氣滯及進一步橫逆莫制而影響升降,故以氣機逆亂為主;③病位以肝臟為主;④臨床表現以精神神志方面癥狀為主。

二、“木郁達之”的基本內容

“木郁達之”的基本內容,諸家各說不一。王冰認為通過吐的手段而使肝氣達到條達。王安道釋“達”為暢通之意,包括升發舒通及輕揚舉散之類治法。張景岳認為“達,暢通也”,并提出疾病“在表者當疏其經,在里者當疏其臟,但使氣得通行皆謂之達”的看法,強調了“疏”與“氣”的關系,頗有獨到見解。

“木郁達之”是針對“木郁”而提出來的,從臨床角度出發,我認為其基本內容主要包括情志與肝氣的調理兩個重要環節。

(一)精神治療

《靈樞·師傳》曾強調對于患者要“告之以其敗,語之以其善,導之以其所便,開之以其所苦”。因而對于“木郁”之證,精神治療往往居于主導地位,倘能運用得當,其效頗顯。華佗曾以激罵使患者大怒而吐血的方法,治愈一憂思郁結、久成重病的患者。朱丹溪亦有一例:一女子因許婚后其夫外出經商三年不歸,思慮氣結,困臥如癡,朱丹溪激之使其大怒而哭,輔與藥一帖,病即告愈。上兩例均為運用《內經》精神治療法之典范。

(二)疏氣令調

肝以氣為用,喜條達而惡抑郁;肝郁氣必滯,使氣機不得暢達而致病。驗之臨床,病初起患者出現抑郁不歡、精神不振、胸悶脅痛、不思飲食等見證,皆為情志所傷、氣分郁結所致,所出現的變證也與氣機不暢、恣肆橫逆有關,運用宣通氣機的方法往往獲效。因此,疏達肝臟氣機,使氣和而順、五臟得安,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1.常用藥物分析:古今醫家經過長期的臨床實踐,發現許多疏氣解郁的有效藥物。從朱丹溪、張景岳、孫一奎、王旭高、張山雷、秦伯未等氏提出的疏氣解郁藥物來看,大致有香附、蒼術、川芎、沉香、烏藥、藿香、丁香、青皮、枳殼、茴香、厚樸、檳榔、砂仁、皂角、吳茱萸、郁金、紫蘇梗、橘葉、天仙藤、青木香、廣木香、玄胡、白豆蔻、竹茹、絲瓜絡、陳皮、香櫞、蒺藜、金鈴子、玫瑰花、柴胡、三棱、木賊草、橘核、荔枝核等35味之多。其中具有辛味者24味,占68.6%;入肝經者19味,占54.3%;入脾經者21味,占60%。辛味的藥物大都能散、能行,其性走而不守。肝臟氣機郁滯,服以辛味藥物就能遂其條達之性,伸其郁,導其滯,俾其正常條達功能得以恢復。脾居中央,“土得木而達”,肝郁則脾之氣機常先郁,此時既疏肝又暢脾,雙管齊下,不僅能防微杜漸,且對肝臟氣機的條達大有裨益。疏氣解郁藥物大都具有雙相作用,肝脾兩入,其理乃在于此。

2.方劑的配伍:遵循《內經》“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肝苦急,急食甘以緩之”的原則,選藥時除了注意到肝氣郁滯的病機特點外,還要重視肝臟體陰用陽的生理特性,不僅選用理氣藥,往往還要佐以養血活血藥,方能使肝體柔用疏,遂其條達之性。古方逍遙散、越鞠丸、柴胡疏肝散等方劑選藥精當,組方縝密,臨證大可借鑒。尤其是柴胡疏肝散,秦伯未曾稱之為“疏肝的正法”。在上述配伍原則的基礎上,若見肝郁而導致血瘀,可選配桃仁、紅花、丹參、川芎、香附等行血之品以活血化瘀;熱化可選配黃芩、梔子、青黛、牡丹皮以苦涼清泄;痰滯可配半夏、茯苓、陳皮、瓜蔞、膽南星、貝母以化痰散結;濕阻可配蒼術、厚樸、白豆蔻、藿香、佩蘭以芳香化濕;食停可配山楂、神曲、萊菔子、雞內金以消食導滯;肝氣逆胃而脘脹疼痛偏于寒者,可配以良附丸;肝氣犯脾,脾失健運,不思飲食,大便不實者,可配以六君子湯;肝氣沖心,氣滯血瘀而致心痛者,可配以失笑散;肝氣侮肺而致氣逆作喘者,可與四磨飲化裁;肝氣不疏,郁而化火,相火妄動,擾動精室者,可配以知柏地黃丸,等等。總之,既遵原則,又宜靈活,知犯何逆,因證施治。故李用粹說:“郁病雖多,皆因氣不周流,法當順氣為先,開提為次,至于降火、化痰、消積,猶當分多少治之。”

(三)治分虛實

肝郁大多初傷氣分,久延達于血分;初起多實,久則正氣漸損,形成虛實夾雜,乃至虛損之變。張景岳說:“第自古言郁者,但知解郁順氣,通作實邪論治,不無失矣。”(《景岳全書》)因此,對肝郁的治療,除了注意與血、火、痰、濕、食、五臟的關系外,對日久而形成虛實夾雜乃至虛損的轉變者亦應予以重視。臨床常見如氣機久郁不利,使營血暗耗而不能上奉以養心,致精神恍惚、喜悲傷欲哭、時如神靈所作者,《金匱要略》稱之為臟躁病,宜以養心血、寧神志、甘緩急之法,用甘麥大棗湯。又如氣郁易化火,火最易傷陰,肝陰受傷而致頭痛眩暈、視物模糊、耳鳴舌干者,宜用補肝湯,或滋養肝腎之中寓以疏肝解郁,用一貫煎加減。此時,如不明辨虛實,仍執用疏郁之法,一概攻伐,就可犯虛虛之戒,其后果不堪設想。張景岳對此做了生動的比喻:“使不知培養真元而再加解散,其與鷺鷥腳上割股者何異?”因此,肝郁固以疏氣為大法,但臨床運用時又當審證權宜,“不得執一定之法,以應無窮之變也”。

三、“木郁達之”的臨床運用

我在臨床上,本著“治郁要在疏肝”的精神,常常運用“木郁達之”這一治則而獲效。試舉四例以說明之。

【例一】吳某,女,38歲,工人,病歷號032461,初診日期1980年12月3日。

患者素有不寐之證,今年1月因生氣四肢陣發性抽搐一天,且伴心悸而煩、失眠多夢、納少,經針刺及中藥治療,病情緩解。爾后每逢情緒波動即可誘發抽搐,呈陣發性發作,且呻吟不已。今又抽搐4日,頭痛而暈,右側麻木,常悲傷哭泣,時惡心欲吐,喜安靜,畏驚嚇,夜不成寐,心情煩躁,食不甘味,食后打呃,胃中痞塞作痛,精神疲憊,語聲低微,面容img白慘淡呈痛苦狀,下唇櫻紅,舌淡苔薄黃,脈細弦。平素經期提前5~6天。

【處方】

當 歸9g 白 芍9g 柴 胡6g 云茯苓12g

石菖蒲9g 夜交藤20g 蓮子心6g 青 皮6g

陳 皮6g 川楝子6g(打) 生龍骨15g 生牡蠣15g

甘 草6g 紫蘇梗6g

二診:進上方藥六劑,抽搐大減,睡眠較好,仍哭笑無常,頭痛而暈,氣短乏力,時欲擗地,心情煩躁,大便干結,2~3日一行,舌淡苔薄白。遂于上方加郁李仁9g、柏子仁9g。

三診:服上方藥近1個月,夜能入睡4~5小時,抽搐未作,兩眼微覺疲乏,右側頭部稍有麻木,氣短有減,腹脅作脹,大便偏干,性情時或急躁,舌淡紅苔薄白,脈細弦。以加味逍遙丸調理鞏固,并囑宜悅情易性、心胸開朗。

【例二】陳某,男,23歲,未婚,病歷號081419,初診日期1981年1月23日。

患者于1976年因精神受刺激而時時抑郁寡歡,疑神疑鬼,如人將捕之,夜不能寐。曾于某醫院就診,服“奮乃靜”“安坦”等藥,癥狀有所減輕。一年來,以失眠較為顯著,每日下午四五點鐘至夜間自覺精神異常興奮,難以入睡,須借助安眠藥稍微入睡。且情緒急躁,感情不能控制,易激動,早晨和中午不思食,夜間欲食(食量4~5兩),口鼻干燥而喜飲,手足心常汗出,偶有遺精,舌質鮮紅,苔黃而膩,脈左弦數、右細數。前醫迭進清心安神之劑不應。綜觀全病程,為肝郁化熱,熱擾心神所致,雖見癥在心,實熱源在肝,若不求源探本,徒恃清心無益也。遂用下方。

【處方】

當 歸9g 白 芍9g 牡丹皮9g 蓮子心6g

龍 膽6g 夜交藤20g 柴 胡9g 枳 殼9g

炙郁李仁9g 沙 參12g 炙百合15g 生甘草6g

1981年1月27日二診:服上方藥三劑,自覺心情舒暢,睡眠漸增,但睡中易醒、多夢,納食已按時,量雖有所增加,但覺乏味,口干欲飲,二便調,舌邊尖紅,苔根膩,脈細數。于上方加炒棗仁15g。

1981年2月17日三診:服上方藥后,患者夜能入睡,精神漸佳,就診時侃侃而淡,喜笑顏開,口已不干,舌兩邊微有黃苔,脈細弦。以玉竹9g易郁李仁增胃液而善后。

上述兩例雖均為肝氣久郁所致,然例一為營血素虧,病從虛變,血虛則動風,風動則抽搐,血不養心則心悸不寐,故用當歸、白芍滋養營血以柔肝之體,用柴胡、青皮、陳皮、紫蘇梗、川楝子調暢氣機以疏肝,以云茯苓、夜交藤、石菖蒲、蓮子心養心安神,再佐以龍骨、牡蠣潛鎮,甘草緩急。病情緩解后,又用逍遙丸以資鞏固。例二為病從熱化,熱擾心神則失眠,熱郁于內則苔黃膩、脈弦數,熱必傷陰,陰傷則口鼻干燥、舌質鮮紅,故用柴胡、枳殼、龍膽、牡丹皮疏肝清熱,疏清之中仍不忘用當歸、白芍以養肝之體,用沙參、百合、郁李仁潤燥增液以護陰分之傷,甘草甘以緩急,再佐以夜交藤、蓮子心清心安神。二者病機轉化不同,遣方用藥亦迥然有異。

【例三】杜某,女,44歲,已婚,病歷號077275,初診日期1980年11月26日。

患者素多抑郁,浮腫5個月,某醫院曾診為“急性腎炎”,經中西醫治療罔效,遂來我院門診。

癥見全身浮腫,尤以脅腹?脹為著,自覺有如懷孕之感,食后益甚,氣促吁吁,喜長出一息為快,腰痛腿軟,尿黃而少,口干喜飲,舌暗紅,苔淡黃少津,脈右沉左伏。尿常規:蛋白(+++),白細胞3~5,上皮細胞1~2。患者有吸煙嗜好18年。

【處方】

陳 皮9g 枳 殼12g 生 姜6g 云茯苓皮30g

桑白皮9g 大腹皮9g 車前草30g 澤 瀉15g

黃 柏9g 白豆蔻5g 香 櫞15g 紫蘇梗6g

沉香粉2g(分沖)

二診:患者服上方藥六劑,水腫消退,只早晨顏面微有浮腫,腹脹大減,呼吸平穩,尿量多,色不黃,次數減少,食量增加,舌暗紅,苔薄白,脈如前。仍用上方酌以增損續服,并囑其戒怒為要,臥床休養。以后仍服此方加減,病情穩定,尿蛋白維持在(±~+)之間。

一般而論,諸濕腫滿皆屬于脾。然肝氣久郁,橫逆犯脾,脾失健運之職而致水腫者亦不乏其見。本例患者,即屬于此。故善治腫者,必先治水;治水者,必先治氣;若氣不能化,則水必不利。方以香櫞、紫蘇梗、沉香、陳皮、枳殼疏肝理氣;云茯苓皮、桑白皮、白豆蔻、生姜運脾化水;大腹皮氣水兼行;再加車前子、澤瀉、黃柏導濕熱于下。諸藥合之,氣化水行,邪漸去而正漸復,故病情趨于穩定。

【例四】李某,女,37歲,內蒙古人,初診日期1983年5月12日。

患者幻聽、幻視3年余。3年前始感耳鳴如蟬,繼則如有人聲盈耳,如人喚之,視覺漸見物態,視一為歧,若隱若現,一年比一年加重。就診時伴見恐懼,眩暈,心煩,左側頭皮麻木,反應遲鈍,記憶力減退,白日身涼,入暮發熱;遇情志不暢則飲食減少,惡心,夜寐不安;月經超前,量少,色紫黑;小便黃,大便調;舌質暗,舌苔白而根部膩,脈弦細。屢用中西藥物治療,未獲顯效。辨為肝郁化熱血虛,治用疏肝養血清熱之法。

【處方】

當 歸12g 白 芍10g 赤 芍10g 柴 胡9g

黃 芩9g 夏枯草12g 茯 神15g 石菖蒲9g

蓮子心6g 牡丹皮9g 丹 參15g 生 姜6g

甘 草6g

二診:服上方藥七劑,癥情平穩,但仍徹夜不寐,脈、舌基本同前,守上法佐以交通心腎。

【處方】

當 歸9g 赤 芍9g 白 芍9g 柴 胡9g

菊 花9g 茯 苓15g 生薏苡仁15g 石菖蒲9g

夜交藤20g 肉 桂3g 馬尾連9g 丹 參12g

甘 草6g

三診:服上方藥十劑,諸證均有所減輕,頭麻頭暈消失,身冷發熱已罷,舌暗苔薄黃,脈細弦。仍守上方出入。

【處方】

當 歸12g 赤 芍12g 白 芍12g 丹 參15g

牡丹皮9g 青 皮9g 石菖蒲9g 夜交藤30g

肉 桂3g 馬尾連9g 生薏苡仁30g 茯 苓15g

生甘草6g

四診:1983年10月15日函告:服上方藥三十劑,諸癥基本痊愈,幻覺之癥消失,唯夜眠不實,仍守上方加山藥為丸以善其后。

患者系中年女性,情志抑郁日久延于血分而血虛,郁久而化熱,上擾心神,致肝魂不得其藏,心神不得安其氣,是以幻聽、幻視同見。首診以疏肝養血清熱,病即有起色。繼見心腎失交,配入交泰丸以交通心腎,是以藥后諸癥得減,幻覺消失。大凡治療由郁而發、病及心腎者,以肝為主,佐以交通心腎,均可獲得較好的療效。但宜疏肝用而柔肝體,切忌辛溫香燥;濟水火而安其宅,寒溫配伍得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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