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囂張好，囂張好。”阮天擇也看著蘇漸等人的背影，頗為玩味地說道。

“大人！”等人走了，龐玉就開始叫屈了，“大人您可要相信屬下，剛才分明是他們偷襲我的呀！”

“我知道。”阮天擇道。

“啊？”龐玉目瞪口呆，“那大人您剛才怎么……”

“哈哈哈！”一直沉穩(wěn)如水的阮大總管，忽然間放聲大笑！

“龐將軍，你難道不應(yīng)該高興嗎？”阮天擇愉悅道，“你剛才都看見了，玄武衛(wèi)不僅派來一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少年，竟然還是一個耿直粗莽之徒！”

“有句話你沒聽說過嗎？‘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這種人，必斗不過我！”

“大人高見！說得好說得好！”雖然沒聽明白阮天擇引用的話，但龐玉還是挑起大拇指沒口氣稱贊。

不過正因為挑起大拇指，又引動他胳膊的傷勢，疼痛之下龐玉又忍不住道：“大人，可是他剛才……”

還要訴苦，卻被阮天擇一擺手打斷：“龐參將，剛才那句話你未必理解，但有句話你一定知道。”

“什么？”龐玉咧著大嘴問道。

“‘小不忍，則亂大謀’。”阮天擇陰陰說道，“這點外傷，算什么？忍著點。小心別壞了宰相大人交代咱的大事。若弄砸了，咱誰都好不了。”

“屬下不敢！”見阮天擇搬出了丞相，則哪怕龐玉這位跋扈將軍再不樂意，也只得生生地把這口氣咽下了。

只是，龐玉這樣的悍將，何曾像今天這樣吃過虧？

不管頂頭上司怎么說，反正他對蘇漸三人這仇怨，是深刻地記下了。

他這心理活動，阮天擇看在眼里，但并沒有怎么往心里去。和龐玉相反，阮天擇現(xiàn)在的心情可真叫高興啊！

本來他覺得，原先使手段，讓玄武衛(wèi)前任觀察使死不見尸、活不見人，還以為玄武衛(wèi)新派之人，會更加老辣精干。但竟沒想到，今天一見，竟來了十七八歲小娃兒，行事還那么魯莽沉不住氣！

不過他轉(zhuǎn)念又一想，便想到，十七八歲的小娃，不就是容易魯莽沉不住氣嗎？

想到這里，他對蘇漸這人，是徹底地瞧不起了。

就在阮天擇得意輕視之時，蘇漸也正策馬往丹丘城趕。

很自然的，亞颯和唐求，對剛才蘇漸和平時判若兩人的表現(xiàn)，提出了疑問。

不過蘇漸卻沒正面回答他們。他策馬飛奔，目視前方，專注地盯著那越來越近、紅光沖天的晶海。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頭微笑著跟兩人說道：“經(jīng)歷剛才之事，我想那阮天擇，必以為我是魯莽之輩！”

一聽此言，唐求還有些茫然，但亞颯立即心領(lǐng)神會。

他沒有說什么，只是騎在馬上，隔空向蘇漸挑起一個大拇指；這情景，倒和剛才龐玉對阮天擇表現(xiàn)得差不多。

“唉，其實我也不想這樣。”蘇漸忽然慨然道，“來之前，我已查過這位阮總管的資料。”

“阮天擇本來也是一位有志青年，因為自幼淬煉一身驚人武藝法技，便立志要考中武狀元。”

“誰知到最后，卻被豪門買通監(jiān)考，本是狀元之才，卻被貴族子弟擠落，只得了個第三探花之名。”

“本來得個探花，在一般人眼里也就算很不錯；但誰能想到這位阮天擇心氣忒大，武狀元沒當(dāng)成，一氣之下竟是棄武從文，投靠了朝中權(quán)貴。”

“誰知他運氣真不好，這位權(quán)貴沒多久又被咱的司徒宰相給斗垮。于是這阮探花，又立即投靠了宰相。此后這人智謀出眾，逐漸出人頭地，被稱為‘玉面狐’，和‘神戟將’蕭龍雀兩人一文一武，成為宰相大人的左膀右臂。”

“哎呀！”唐求聽到這里，驚叫出聲道，“這可不妙啊！阮天擇武藝、智謀高超也就罷了，這聽起來，他還很沒節(jié)操！這樣的人，不好對付哇！”

“是啊，”這時連亞颯也認同唐求的觀點，憂心忡忡地道，“蘇兄啊，以前那曹良、刁正、高敞、狄子默、吳山云，都被你斗垮，但還真別怪我和唐兄弟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fēng)，剛才山坡一見，我覺得阮天擇這人，比之前那些人高出何止一截啊！”

“話是這么說沒錯，”蘇漸神色也變得凝重，“阮天擇此人，文武雙全，狡詐如狐，自然十分難對付。所以來之前，我已充分做了功課；一開始也很頭疼呢，不過最后我想通了：這樣的人，也不是完全沒有弱點。”

“什么弱點？”亞颯和唐求好奇地問道。

“沒原則。”蘇漸道，“你們看他種種履歷，便知此人雖然智力超凡，但為人極沒有原則。”

“雖狡詐，但多變，也許在別人看來，這是他難對付之處，但依我蘇漸看來，一個沒原則的人，縱然一時投機得意，最終也是做不成真正大事的。”

“說得好！”唐求率先鼓掌道，“雖然聽起來沒什么道理，但難得蘇漸你這份雞蛋里挑骨頭的勁頭，倒是頗能鼓舞咱們的士氣！”

“胖子，你別冷嘲熱諷了！”作為蘇漸最忠實的信徒，雖然亞颯也覺蘇漸說得太玄乎，但還是再一次毫無保留地站在他這一邊，“不管怎么說，這世上沒有完美的人；蘇兄說他有這個缺點，那他就有。”

“好吧好吧，”唐求無語地看著他，“咱先別說這掃興的人了，趕緊趕路進城吧，我的肚子都餓了！”

此后他們這些人，一路奔上丹丘城，在城中玄武衛(wèi)駐地安頓下，也不必細說。

來到丹丘城，本來蘇漸還想多走訪走訪民間，了解下本地風(fēng)土人情，特別是想去紅焰晶海邊看一看那里的火晶熔爐，誰知道才第二天，那阮天擇便已派人來找他去議事。

聽到這消息，亞颯笑道：“蘇兄，難道那阮總管，對你這般看重嗎？”

“怎么會？”蘇漸也笑道，“昨天已經(jīng)給他留下那么一個‘好’印象，想必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就想動手了。”

“啊？！”唐求聞言驚恐道，“難道那廝想在議事廳埋伏下刀斧手，等你一去就砍了？”

“不會的。”亞颯斷然否定道，“如果真那樣，就不叫‘玉面狐’了。”

“就是！”蘇漸笑道，“哈，都別替我擔(dān)心，好歹我也是玄武衛(wèi)冉冉上升的新星嘛。我過去見招拆招即可。”

等蘇漸趕到城南晶海行營議事廳時，便忽然發(fā)現(xiàn)，整個議事廳氣氛緊張，除了龐玉龐參將，還有幾位將領(lǐng)在場。

“難道議的竟是戰(zhàn)事？”蘇漸心里嘀咕道。

正想著，那阮天擇已經(jīng)十分熱情地迎上來，噓寒問暖道：“蘇觀察，昨夜休息得好嗎？初來邊地還習(xí)慣否？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其他同僚。”

很快，阮天擇就將這議事廳里的人，替蘇漸一個個介紹過去。

作為玄武衛(wèi)的精英，蘇漸對阮天擇的人物介紹，可謂過目不忘。其他人還罷了，有個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人叫步凌空，乃是青龍軍在紅焰晶海駐軍的首領(lǐng)，軍職為折沖都尉。

蘇漸看得分明，這步凌空一表人才，不僅身材高大，臉型方正，眉眼還頗為英俊，配著一身戰(zhàn)袍戎裝，正顯得英氣勃勃。

作為玄武衛(wèi)之人，蘇漸通曉不少雜學(xué)；他一看步凌空的樣貌，便聯(lián)想到相面之術(shù)。按華夏古老的面相術(shù)來說，步凌空這長相，一看就是方正不阿、堅毅果敢之人。

“試玉要燒三日滿，識人須待十年期。”在玄武衛(wèi)摸爬滾打這么久，蘇漸還不至于幼稚到按第一眼印象以貌取人。不過，步凌空現(xiàn)在的年紀和職位，已經(jīng)足以引起他的重視。

很明顯，看步凌空的樣貌，也和阮天擇一樣，不過二十七八的年紀。

說起來，阮天擇做到了晶海行營大總管，不僅官職比步凌空顯赫，步凌空平時也要受他的轄制；但如果熟知現(xiàn)在華夏國的兵制，就會明白，作為折沖都尉的步凌空，以這個年紀混到這個地步，絕對不比阮天擇差。

現(xiàn)在的華夏國，雖然分為四靈軍團，包括主力軍團青龍軍、騎兵軍團白虎軍、法師軍團朱雀軍、偵緝衙門玄武衛(wèi)，但對前兩個人數(shù)最多的軍團來說，層級架構(gòu)仍繼承了華夏朝立國之初的府兵制。

就拿青龍軍來說，自軍團元帥以下，又分為五百折沖府。每一折沖府設(shè)折沖都尉一名，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長史、兵曹各一人，每折沖府有兵一千二百人。折沖府之下則為團，每團設(shè)校尉一名，有兵三百人；團之下為隊，每隊設(shè)隊正一名，有兵五十人；隊之下即為火，每火設(shè)火長一人，手下管十人。

由此可見，折沖府是青龍軍非常高級的軍事單位，步凌空作為其首腦“折沖都尉”，實力和地位可想而知。

所以，在阮天擇介紹總管議事廳中各人之時，蘇漸著重記住了此人，并且更加熱情地與他行禮寒暄。

蘇漸這么做，看上去只是一次簡單的初相識，看起來還有些勢利，但實際上，這么做對他極為重要。

在已知本地一把手很可能是晶海風(fēng)波背后的推手后，作為人單力薄的玄武衛(wèi)觀察使，蘇漸不得不抓住一切機會，拉攏地位相對超然的青龍駐軍。

當(dāng)然，看著他這樣賣力地套近乎，那阮天擇心里卻是一聲冷笑。

他暗想道：“小子，就憑你還想拉攏步凌空？卻不知這廝正直過了頭，年紀不大，卻是為人固執(zhí)；難道本總管以前沒拉攏過？只是幾乎所有招兒都使過，這廝卻依舊油鹽不進！”

“他這性子，說得好聽像個悶葫蘆，說得不好聽，那簡直就是塊茅坑里的臭石頭！”

心中咒罵，但阮天擇表面卻絲毫不動聲色，反而滿面笑容，十分熱情地幫襯道：“步都尉、蘇觀察，你們以后都是同僚，多親近、多親近！”

說完這句話，他就面容一肅，咳嗽一聲，道：“那諸位同袍，我等就開始議事。”

說是議事，其實蘇漸接下來聽聽，就是阮天擇自己在那兒布置任務(wù)。

只聽他道：“步都尉，今日我得火晶熔爐工場主事劉達劉大人來報，近兩月來工場出產(chǎn)情況不錯，已積得不少火晶。計有：上品火晶五十枚、中品火晶四百枚、下品火晶一千二百枚。既如此，本總管便需安排運送事宜。”

當(dāng)他剛說到這里，折沖都尉步凌空忽道：“大人，既然只是運送事宜，何須叫末將來？按常例送一令牌給我即可，我會安排幾火人隨車而行。”

“不不不，”阮天擇擺擺手道，“步都尉不要著急，如真是如此，確實不用勞動都尉大駕。其實這一回，本總管想行‘一石二鳥’之計。”

“一石二鳥？”步凌空一愣，“末將愿聞其詳。”

“是這樣，那炎風(fēng)原的火妖族，近來活動越來越猖獗，幾乎有燎原之勢；對此局面，本總管夙夜憂心。上午聽聞劉主事來報火晶之事，我便心生一計，愿與諸位考較其詳。大家請看——”

他轉(zhuǎn)過身，在議事廳中堂一側(cè)的地圖上，一邊用手比劃，一邊說道：“運送火晶，我們常走路線，乃是從海北之原繞一大圈，費八天功夫才能送達風(fēng)暴之墻。費時繞遠，咱們都知道這是為什么。”

“是，”步凌空沉聲接道，“這是為確保萬無一失。雖然從海東炎風(fēng)原走更近，但是——”剛說到這兒，他忽然一驚，脫口叫道：“難道阮大人這回是想輜重車隊走炎風(fēng)原？！”

“聰明！”阮天擇一擊掌，贊道，“不愧是二十四歲就榮任折沖都尉的豪杰！本總管還沒說，你就猜到了我的計策。”

“真是這樣啊……”步凌空似乎根本沒聽到阮天擇的贊揚，反而陷入了沉思。

看著他凝重的神色，蘇漸意識到什么，便開口道：“阮大人，看步都尉的反應(yīng)，是不是炎風(fēng)原之路比較危險？”

“不是比較危險！”阮天擇亢奮地叫道，“是非常危險！但又如何？我要的就是這樣，否則如何誘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