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有一半的臉,另一半被生生割去了,包括那一半的頭發,只有另一半在水中披散著,去掉了皮膚的臉上,露出了里面的血肉,和牙齒,顯得猙獰可怖,她沒有腿,只有半截身子在液體中漂浮著,她沒有手,只有兩節蒼白的手臂在無力的上下搖擺,活像是一只人面豚,但是陳今不知道此時自己的心情該如何表達,是震撼嗎?還是心疼嗎?好像都存在,似乎潛意識的深處在吶喊,某種意識深水層的東西正在往腦海里涌現。
陳今不知為何會這樣,此時的他,眼睛完全無法離開這只深邃的眼眸,盡管這眼睛是生在一張多么恐怖的臉上。
“敲敲玻璃,喚醒她,給她一些安慰,陪她聊聊天,”白左似乎恢復了一些力氣,倚著手術臺,“告訴她,我們是在做靈魂置換的手術,她馬上就會被轉移到一個新的軀體之中了。”
“可是,我們剛才打開的,明明是靈魂創造裝置,”陳今心里一驚,忙轉身說道,“根本不可能讓她進入另一具軀體吧。“
“我知道,”白左有些不耐煩,他的身體不支持他說這么多話,勉強回答道,“是讓她懷著一點希望死去,這樣懷著憧憬死去的靈魂,留在靈魂導板里,充滿了正能量,有概率可以制成更為珍貴的魂靈白膠。”
“可為什么要她死,”陳今說道,眼睛又對上了那個女孩的眼眸,眼眸里是有快樂的,相比之下,還有更多的哀傷,似乎知道了自己必死的命運,而且,沒人會在乎她的一切,即使是眼淚,在液體里也看不到。
“為了手術,為了我能活下來!”白左扳過來陳今的肩膀,與陳今眼睛對視,眼睛里布滿狠厲的血絲,幾乎是怒吼出來的,“我能看出來,你身上磅礴的靈魂,這美好的充盈帶來的青春和壽命,可是你知道嗎,我現在身上的靈魂所匯聚的靈壓,僅僅是個位數!我要死了,就在這幾天之內,只有做完這場手術,童主任才會給予十點的靈壓增幅,我才能活下去,也僅僅是幾個星期而已,但是我要活下去!你答應過我要做好這場手術的,你絕不可以食言!“
“可是……”陳今回頭看著那只眼眸,眼神里靈動讓他揪心不已。
“可是什么,她只是一塊礦石!”白左把陳今的下巴扳過來,“你不要在這場手術里給我出任何幺蛾子,我警告你!”
“她不是一塊礦石,”陳今本能的反駁道,“她是一個人!”
“好,就算她是人,我不是人嗎?”白左皺起了眉頭,他看著陳今的眼睛,拍著自己胸口說道,“你救人還有差別的救嗎,你這算什么,你救她是想殺了我嗎?”
“可是,我們……”陳今很痛苦,這樣的選擇的確看起來極其扯淡,同樣是生命,“我們怎么能這樣隨隨便便的奪去他人的生命……”
”別可是了!因為我們是牲畜,“白左看著罐子里的女孩,戲謔的笑了,”這個女孩是螻蟻,我們始終活在生物鏈的最底層,我們不配稱為人,這些螻蟻也不配,踩死一只螞蟻能讓你再活幾個月的話,你會不踩嗎?這么淺顯的道理你不明白嗎?僅僅因為她在你的認識里是一個人,你才會有一絲憐憫,沒關系,多做幾次手術就習慣了。“
白左說話的當間,女孩醒了過來,她眼眸雖然剛剛是睜開的,但是她仍然算是在睡覺中,此時那只眼睛也有了一絲鮮活的靈動。
她搖了搖手臂,就像一只可愛的章魚一樣向陳今這個方向游來。兩只小手臂就像魚鰭一樣呼搭著,如果不是臉上那猙獰的面目,陳今都要被她的可愛笑出聲來。
“聽我的,“白左在陳今耳邊悄聲說道,”你回頭看看她,你回頭看看她,她現在就是一個怪物,以她現在的情況,根本生不如死,早一些結束對她來說反倒是一種解脫,結果不是你我可以改變的,這場手術做不好,但凡客戶有一點不滿意,我們都會被童主任殺死,想一想,是珍惜你的命,還是珍惜這個怪物的命。“
“好好跟她聊聊,”白左拍了拍陳今的肩膀,“等她的靈魂快樂的停留在靈魂導板里,我們就會有一塊魂靈白膠,這樣好的東西,上面會獎勵給我們更好的靈魂增幅的。“(前面再解釋一下白膠的作用)
陳今聽完,沉默不語,他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對,但是他總覺得自己在做一件錯事,他精神恍惚的走到了集靈罐前,看著罐子里人不人,鬼不鬼的女孩,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反而是在罐子里游來游去的女孩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好呀,大哥哥,”女孩看著陳今,嘴角露出了好看的弧度,兩只手臂呼扇呼扇的說道,“你長得真好看,比我們那里很多女孩子還好看。”
“我的名字叫陳今,你叫什么名字呀,”陳今心疼的問道,女孩看著他,又咯咯的笑了起來,
“大哥哥跟我一樣是東方人呢,我叫曉禾,曉是東方破曉的曉,禾是禾苗的禾。“
“你那里,還有很多和你一樣的女孩子嗎?”陳今感覺到自己的心一陣一陣的緊縮,輕聲問道。
“有很多,不光有男孩子,還有女孩子,”女孩的眼睛眨了眨,回到道,“不過大家都不像大哥哥這樣完整,身體都少了很多東西,所以比起來,還是大哥哥好看。”
陳今感覺到身體有些顫抖,繼續問道,“你們是怎么變成這個樣子的,”
“天生的,大人們總說我們都是天殘的一族,生下來就缺少了很多東西,”女孩在水缸里轉了一圈,笑嘻嘻的說道,陳今看著她臉上肉眼可見的刀口,怎么也不能相信,這是天生的殘缺,很明顯是后天被人用極其殘忍的方式割走的,但是罐子里的女孩卻一點記憶也沒有。
記憶?陳今冷哼了一聲,自己的記憶不也是這樣輕松的轉走了,這個世界簡直是用謊言堆砌出來的。
“你痛苦嗎?”陳今問了女孩最后一個問題,“這樣殘缺的活著?”
“怎么會痛苦,大哥哥你為什么這么問呀,”女孩眼睛里流露出了驚訝,繼而辯駁道,“我怎么會痛苦呢,跟我的很多小伙伴相比我已經很幸運了,我有一個嘴巴,一個眼睛,我能看見這世界,看見大哥哥你,我能唱我喜歡的歌,還可以跳舞,你看,在水里也可以跳章魚舞,你看!”
女孩在綠色的液體里轉著圓圈,嘟著嘴吹起了泡泡,活像一只可愛的小章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