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紀元1920年，第11天，第1時。

每天的這個時間，皇帝陛下都會在圣殿里召開“治國會議”。帝國行政院的所有高級官員、帝國軍事院的所有將軍、帝國科學院的所有科學家都會出席，他們將共同制定這一天的“施政綱要”。

皇帝陛下已經活了98天，身體依然很硬朗。隨著醫療條件的不斷提高，大家都猜測他會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活過一年的人。這次的會議實際上比以前提前了一些時間召開，因為那個從來不會有任何變化的星空出現了變化——出現了一個洞，一個“白洞”！

“老師，我認為那個洞是這個世界的‘原力’，才會讓星星高掛在空中沒有掉下來！”一個年輕人用盡了全身力氣般大聲說。

他正站在堅硬且冰冷的花崗巖大地上、昂著頭看著圣殿盡頭巨大臺階上的一個老者。那位老者穿著寬大的褐色長袍，他頭頂的兩條觸須發著微弱的綠光。在“圣火”的照耀下，他的皮膚呈現著微微的紅色，這讓他看上去非常得雍容華貴。他就是帝國科學院的首席科學家狄偉思教授。

“蒙東，我親愛的學生。我的‘萬有理’解釋了這個世界的一切，那個‘白洞’并不是原力，我們腳下的大地才是。不然，你們是如何站在這片土地上的？按照你的理論，我們豈不是應該正在飛向那個白洞、成為天上的星星才對？”狄偉思走到他身邊的話筒（一個大小口的播音器）旁說，圣殿里頓時響徹了他的聲音。

雖然狄偉思并沒有笑，但聽到他這話的其他人都放肆地大笑起來，包括端坐在臺階中央的另一位老者。他已滿臉皺紋、觸須的光亮非常孱弱，金色的長袍象征了他無比崇高的地位——帝國皇帝。

年輕的蒙東漲紅了臉，他是狄偉思最出色的學生。在老師的一手提拔下，成為了帝國科學院里最年輕的科學家——很有可能，也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當他決定發言前，經過了痛苦的思想斗爭，他將要提出的理論會與他敬愛的老師完全相左。

但是，為了“圣火”可以繼續燃燒下去、走完它剩下的三百多年生命，為了這個世界繼續有序運行，為了全人類的生存，為了她——昨天才確定了戀愛關系的女友——狄斯佳，他決定大膽地發表自己的想法。

“我認為，我們的世界很可能也是一片星星，正掛在空中，因為那個白洞。”蒙東向前邁了一步，好像一名士兵作好了赴死的決心，聲嘶力竭地說。

“治國會議”雖然是一個公開議論的場所，但一直以來都是站在臺階上的高貴者發表“施政演說”而已，從來沒有站在地上的人要求過發言，所以并沒有在地上準備話筒。

蒙東知道，他的話清晰地傳進了每一個在場者高高豎起的三角形耳朵里，因為，大家正在哄堂大笑。

“親愛的蒙東，你要知道，你所謂的‘白洞’是昨天第10時才出現的。”狄偉思也忍不住笑了笑說，“如果那是你所謂的‘原力’，在它出現之前，星星是怎么掛在天上的呢？”

蒙東毫不退讓地說：“此前，一定也存在過一個，只是我們沒有發現而已。它們就像接力賽一樣，一個白洞接著一個白洞出現，維持著這個世界的原力。”

“之前的白洞在哪里？”狄偉思追問道，“這片星空在有記載的500年里從來沒有變過，一共9999顆。500年來，星星沒有多也沒有少，也從來沒有過關于‘白洞’的記載！”

人群中爆發出了一陣山呼海嘯般的贊同聲。

“這就是問題，我敬愛的老師！”蒙東等那些歡呼聲稀稀拉拉地退去后說，“如果我們是一片星星，老師，我是說如果，那么我們只看到了一面星空而已！”

人群中傳出一些咒罵聲。

“或者是距離問題！”蒙東拼盡全部力氣大喊道，他試圖蓋過那鼎沸的議論聲，“前一個白洞要么在我們觀察不到的另一面，要么就是距離太遠，我們沒有發現。甚至，天上可能不止9999顆星星，只是因為距離問題，我們沒有發現而已！”

人群開始騷動起來。

狄偉思揮動雙手向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安靜。“圣火”的光亮穿透了他腋下薄薄的飛翼，凸顯了他像鋼結構支撐一般粗壯的雙臂。蒙東看到老師張開了雙翼，有一度，以為他要飛下來掌摑自己這個膽大妄為的學生。

“所以，我親愛的學生，你是在擔心后者，對嗎？”狄偉思慈祥地問，“如果是因為白洞與我們的距離近了，所以才被看到，那么，世界末日也就到了，對嗎？”

“觀眾們”又開始大笑起來，皇帝陛下也“呵呵”冷笑了兩聲。

“是的，老師！”蒙東回答，“我駕駛漂浮器接近過，它是有引力的，我差點被它吸進去，所以不敢靠得太近。根據您‘萬有理’中的‘原力有引力定律’，那就是‘原力’！”

“果然是我的好學生！”狄偉思打斷蒙東說，“伊利斯將軍，請您跟我的學生解釋下，您是如何運用我的‘引力定律’的。”

“好的，尊敬的教授！”站在皇帝邊上一位有著紅色觸須的老者站了出來，血色的盔甲保護著他除了手臂以外的全部軀干。伊利斯將軍走到話筒前用著洪亮的聲音說：“我們建造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大炮（彈弓效應），給炮彈（裝填了火藥的金屬球）施加了巨大的推力，成功把炮彈送出了距離地面五百個‘圣殿柱’遠......”

“炮彈在那個高度徹底擺脫了地面的‘原力’，進入了漂浮的狀態，就像一顆移動中的星星。”狄偉思接著說，“但是，‘白洞’，你所謂的原力，并沒有捕獲它，炮彈最終還是被大地捕獲了，它掉了下來！”

人群中有人帶頭鼓起掌來。

“那是因為推力還不夠！”蒙東說，“我是‘超級大炮’的主要設計者之一，前天的試驗還有20%的推力沒有使用！如果全力推進，我們可能會掌握‘第二速度’！”

“什么是‘第二速度’？”皇帝扭頭小聲地問狄偉思道。

教授走到年邁的皇帝身邊俯身說：“那是我這個瘋狂學生假想出來的，他認為我們可以借助‘白洞’的原力獲得更快的速度，甚至踏足那些星星。也就是說，如果我們是一顆星星，那么其他星星可能也擁有如此廣闊的土地、甚至是人類。”

“哦？這個有意思啊，可能還會遇見拋棄了我們的‘神’。”皇帝說前半句時有一種輕蔑的表情，但說后半句時突然嚴肅起來、并作了個祈求的手勢。

狄偉思嘆了口氣說：“對于帝國來說，迫在眉睫的是需要可以用來征服這片土地的科學，而不是那遙不可及的星空！我建造超級大炮的目的也不是要測試這個理論，而是為了能對史瓦西國展開從天而降的打擊。”

“如果他的設想是真的，那么我們就可以獲得更多的土地了。”皇帝陛下好像突然從迷迷糊糊的狀態中清醒了一下說，“也就不用再和史瓦西農業聯邦搶來搶去了。”

“問題是，他的設想和理論都是錯的，原力就在我們腳下，我們根本無法擺脫。”狄偉思貼到皇帝的耳邊說，“那些‘神’可能就是因為引力的緣故，沒辦法行動自如，所以滅絕了。而我們相對于他們的身材，要矮小很多，適應了這個世界的‘原力’，才得以生存下來。”他一邊說一邊看著大殿外那比他們大出三五千倍的石像。

皇帝瞇起眼睛點點頭說：“我認同科學的說法，但這不會動搖我的信仰。狄偉思，你懂的。”

“我懂，陛下！”狄偉思給了皇帝一個讓他放心的眼神，然后說，“您已經親眼見過我們身后這座矩形‘石山’里發掘出來的巨人遺骸，真的有‘龐然大物’存在過這里！”

“是的，狄偉思，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真的無法相信他們都死在了這里，并沒有離開。”皇帝微微抬起眼皮、顯得有些倦怠，然后緩緩地說，“那你是準備把他扔到紅色的大河里呢？還是燒死他？”

“哦不，陛下！”狄偉思一臉震驚地后退一步，然后驚慌失措地說，“他是我最優秀的學生，是我一手把他舉薦進了帝國科學院。”

“我知道了，尊敬的狄偉思。”皇帝向他左手邊一位身穿綠色長袍的老者揮了揮手，等他過來后說，“第一行政官，你判處他，那個叫蒙東的小伙子‘反科學罪’，扔到劇毒的紅河里去，給他一個痛快吧。”

“是，陛下！”第一行政官說完后看了一眼狄偉思，只見對方微微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