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驚陽后來離開了顧府，他去了楚國的很多地方，很多他以前沒有去過的地方。

可去了后卻也覺得很沒意思。

他現在對很多事情都提不起興趣。

“于盛大的朝陽下迎接死亡。”這句話在他心中不斷盤旋，聲音越來越大。

顧驚陽是真的有些想去死了。

找不到意義，

看不開，

勘不破，

就是這個樣子的。

這目前還不是心魔，只是他找不到活著的意義罷了。

午時，他來到麓書學府附近。

那座古老大氣的府邸安靜矗立，紫檀木做的牌匾上龍飛鳳舞的寫著四個大字——麓書學府。

顧驚陽盯著這府邸，像是在看曾經的自己。

又像是看見了曾經和安斂風，以及楚羽談笑時的場景。

顧家作為楚國的新貴，安斂風和楚羽自然也是見過他的，但那個“顧驚陽”和他們記憶中的顧驚陽差的太遠了，再三確認過后，他們只好暫且以為這是巧合。

雖然安斂風好像不怎么喜歡那個“顧驚陽”，可為這種事情而冒著把陳年往事再翻出來的風險，冒著和楚羽之間出現感情裂隙的風險，冒著被顧家敵對的風險，對安斂風來說，并不劃算。

過了不久，到了放學的時間，一群又一群學子穿著潔白如雪的衣袍，像是沒人管的羔羊一樣撒了歡似的沖出學府。

而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顧驚陽眼中，

那是楚羽。

楚羽居然也從麓書學府走了出來。

她周身依舊環繞著冰山般的冷意，好似無人可以打破，但她看到了顧驚陽之后，卻是眉眼忽的怔松。

楚羽認出了顧驚陽。

她明白，顧驚陽回來了。

楚羽眸中的情緒復雜，她站了好一會兒，才朝顧驚陽走來。

卷翹的睫毛掩去了那些情緒，如霜的冰冷又浮在面上，她戴上了自己的“面具”。

楚羽走到顧驚陽面前，張了張嘴，好似有千言萬語要說。

卻什么都沒有問。

當初在神隕遺跡里，安斂風打暈了楚羽，親手把顧驚陽推進了空間亂流。

然后偽造痕跡。

安斂風把楚羽的暈倒，偽裝成是被異獸襲擊，把顧驚陽被他推進空間亂流里的痕跡，偽裝成是顧驚陽不小心掉進了空間亂流。

而后他無比悲傷的對楚羽說，顧驚陽一時不慎，陷入空間亂流，回不來了。

安斂風還大哭了出來。

他和楚羽甚至一起為顧驚陽立了一座墓。

年年都會去祭拜。

面對著突然活過來的顧驚陽，楚羽什么都沒有問。

她最后只是說道：“對不起。”

“如果我再強一點就好了，如果我再強一點，一切都不會發生。”

“你也不會掉入空間亂流。”

“對不起。”

顧驚陽面上的神情莫測，那種表情，是對楚羽來說非常陌生的模樣。

他最后只是漠然說道：“你太愛安斂風了。”

楚羽沉默了很久。

很久之后，

才說出了一聲輕輕的，

很輕很輕的，

“嗯。”

然后是長久的沉默。

更長久的沉默。

二人相顧無言。

明明曾經那么熟悉，現在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那么多年了，只有麓書學府依然矗立。

無外乎，

物是人非。

后來的后來，不知因為什么原因楚國許多上得了臺面的世家都派自己家族的主事人去了某個遺跡，這其中包括了安斂風和楚羽，而顧驚陽因著見世面的原因，一并被要求前去，

雖然顧驚陽對此不感興趣，但又實在不知道，如果不去的話，該做些什么來打發時間。

于是他最后也跟著去了。

結果異變突生，好死不死，他和安斂風以及楚羽三人被困在遺跡里的某個空間內。

血紅不祥的上古陣法籠罩了他們，在一點點的吞噬著安斂風和楚羽的生命。

這是針對安斂風和楚羽的陷阱，顧驚陽只是被殃及的池魚。

這陣法，安斂風和楚羽都破不開。

除非他以自身為祭。

以他一身修為生命為祭，便可以破開。

如果他不破開，他和楚羽會被這陣法抽空生命，死在這里。

安斂風笑了笑，打暈了楚羽。

獻祭了自己。

陣法在吞噬安斂風的血肉和靈魂，他很怕疼的。

可哪怕他渾身是傷，露出森森了白骨，疼痛徹骨，他卻還是強撐著，一步一步走進陣法中央。

他慘笑著對昏迷的楚羽說：“我啊，一直是個壞人，不過裝的好罷了，我小時候就會裝，知道怎么才能讓大人更疼愛我。”

“當年見到你的第一眼時，我就知道，你其實很孤單，于是我裝著不嫌棄你，裝著自己很善良。”

“后來我裝累了，不耐煩了，也就顧不得賭約了，我的確要出使去其他國家，可那是一周之后。”

“再后來的古獸遺跡中，你為了我居然連命都不要，我才明白，你跟其他人不一樣，你是真的喜歡我。”

“我心想，怎么會有這么傻的人。卻開始被你感動，一點一點，自淺到深，猶不自知。”

“我意識到自己喜歡你后更加小心的偽裝，裝自己很善良，裝自己很天真，裝的越好就越害怕。”

“我害怕你哪天發現我的真實面目，害怕你離我而去。”

“同時嫉妒顧驚陽，嫉妒他的光明磊落，嫉妒他明明只是個孤兒，卻活的那么開心。”

“憑什么，一個孤兒，卻比我過的還要快樂；憑什么，他有那么高的修煉天賦？憑什么，他不用同我一般活的那么艱難？”

“我本以為你更喜歡我后就不會害怕了，沒想到怕的更深，我又想：既然你喜歡善良的安斂風，那我裝一輩子就好了，裝的所有人都認為我是好人就好了。”

“裝著裝著，甚至自己都以為自己很善良。”

安斂風每走一步都有數不清的細小惡靈撲上去，惡靈們興奮的尖叫著從他身上撕下碎肉，他的聲音漸漸微弱，卻繼續向法陣走去，堅定不移。

“可假的終究是假的，我抹不掉自己的過去，我拼命偽裝自己的同時滿心惶恐，并看著顧驚陽開心快樂，仿佛沒有事情能讓他悲傷的模樣，更加嫉妒……”

安斂風終于撐不住倒下來，一點一點的，他吃力的爬向法陣中心，身上只剩白骨，竟還能繼續，仿佛心中有股強大的力量在驅使他。

“我對不起顧驚陽。”

“可我不后悔……”

安斂風沒了。

字面意義上的。

法陣吞噬了安斂風的一切。

顧驚陽可以救安斂風，可他為什么要出手？

他不親手結束安斂風的生命就不錯了。

而且，那個安斂風口中的“顧驚陽”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