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起床啦!”
甜甜糯糯地話音剛落,杜澤就感覺到身上被個軟軟肉肉的東西壓住了,睜眼看陽光卻太刺眼,他抬手擋住為了不被陽光照射眼睛。
韓澄原本枕著他的手睡得正香,現在被吵得半夢半醒,又翻了個身睡到另一邊。
“糖糖,起這么早?”
“爸爸,你快看看糖糖穿哪條裙子漂亮?”糖糖一邊說著,一邊低頭擺弄著從她房間里拿來的兩條小裙子,“今天蕭蕭阿姨要來,我一定要穿漂亮裙子。”
睡著的韓澄聞言猛地從床上彈起,忙起身用皮筋綁好頭發,準備往廚房走去。
杜澤一只手的手臂撐起身體手掌托著腮,一只手摟著糖糖。
“老婆還早呢,再睡會兒。”
“睡你......”韓澄原本想說“睡你媽”的看到一旁的糖糖瞪著個大眼睛看著她,又把剩下的半句話憋回去了。
“睡我也可以。”
韓澄白了他一眼,這個男人結婚之后愈發臭不要臉了。韓澄沒管他,從臥室出來。
她先把肉從冰箱里拿出來解凍,之后又煎雞蛋、熱牛奶、烤面包。一系列操作過后,糖糖也從房間里跑出來。
肉嘟嘟的腿是白色的印有兔子圖案的連褲襪,上面是蓬蓬的公主裙。
“媽媽!”
“怎么不穿鞋?”韓澄抱起這個小團子,“走!咱們穿上鞋子吃早餐啦。”
伴隨著響亮甜糯地童聲,是布滿整個屋子的清晨陽光。韓澄他們的房子裝修時,客廳留了一整面墻裝落地窗。
高樓之上,窗簾拉開,一個城市盡收眼底。看著來往車流,周圍矗立的房屋,煙火人間形容的不過此般了吧。
杜澤抬著杯牛奶看著下面的世界,這是按照他的想法裝修的。
但是,裝修完以后他發現韓澄一直不敢太靠近,她甚至不讓糖糖靠近這扇落地窗,為此還把糖糖兇哭過。
杜澤知道她是因為許盎當年跳樓的事情,一直害怕高處,陪糖糖去游樂園從來都是避開高的帶她玩。
他本來想把這扇窗拆了,準備給裝修師傅打電話了,但是那天夜里,一直害怕但從來沒有表達出來的韓澄開口了。
她說:所有事情都該有盡頭,那么久了逃避沒有用,只有面對才能釋懷。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有一股堅毅地勁,一如既往。
仿佛她依然是那個17歲為了摯友義無反顧的韓澄。
那天她緊緊攛住杜澤的手,離那扇窗很近,近在咫尺。
她走了神,然后渾身顫抖在杜澤懷里哭成淚人。她哽咽地念叨:
“她一定很疼……她很疼。”
杜澤一次又一次地輕輕拍打她的后背,她不肯回房睡覺,杜澤便拿了毯子陪她坐到凌晨天色將亮。
那時日出東方,她睡在他懷中。過去一夜的心疼和崩潰都與這仿佛新生的太陽和解。
“爸爸!”
杜澤回頭,日光映著母女倆的臉龐。糖糖肯定不用說,活生生地小太陽模樣。而韓澄她褪去了青春的稚嫩和年少的輕狂。她現在有了一個母親的溫良柔和。
杜澤心底一處柔軟了。
“傻了你,不吃飯了?”
韓澄笑著說她,他聞言輕笑走過來抱起糖糖。
“媽媽說爸爸傻掉了!”
糖糖在杜澤耳邊說著,笑出兩個梨渦。
杜澤在她耳邊輕輕的說:“爸爸聽到了,媽媽才是家里的大傻瓜。”
“你們倆還學會背著我說悄悄話了?是不是我的壞話?”
父女倆同聲否認:
“沒有,老婆。”
“沒有,媽媽。”
……
餐桌上,一家三口吃著早餐。
糖糖一直咂嘴,“媽媽,雞蛋糊了。平常爸爸都沒有煎糊過。”
杜澤:感覺不妙。
一陣沉默之后,韓澄開口說:“糖糖一會兒跟爸爸去超市吧!”
“不要,我要在家等叔叔阿姨來。”
“他們晚點才會來。你先和爸爸去超市買好吃的。可不可以?”
“好吧。”
等到杜澤收拾好帶著孩子出門后,韓澄還在為晚上做什么菜發愁。
門鈴響了兩聲,韓澄去開門。
“你們來這么早!”
潘婧笑道:“怎么?來早了不歡迎?”
“我哪有?”
韓澄笑著蹲下來看,站在潘婧的小男孩。
“哎呀,這是誰家的小帥哥?”
安安有些害羞,半個身子藏在了潘婧身后。
“安安,叫阿姨啊。”
“沒關系,讓安安適應熟悉下,快進來吧。”
“平常調皮搗蛋的,現在還害羞起來了。”潘婧牽著安安的手,“是不是澄澄阿姨長得太拽了?”
“去。潘婧幾年沒見,一見面你就變著法的損我。安安那邊玩具零食都準備好了,你可以去那邊玩。”
安安平常就淘氣偏愛各種新奇事物,于是再也按捺不住了。
兩個女人站在餐桌前看著他不禁笑了。
韓澄:“潘婧,果然是你兒子,模樣性格和你簡直絲毫不差。”
潘婧:“平常頭疼得很,怎么沒見糖糖呢?”
韓澄:“跟她爸爸出去了!你還記得高中時候你什么樣嗎?”
潘婧想起以前笑了起來。
“那時候的你大概想不到,有一天降服你這個叛逆小太妹的會是老公和兒子吧?”韓澄打趣說。
“死也想不到。”潘婧附和。
開門聲絲毫沒有打擾到兩人交談甚歡。
“媽媽!”糖糖提著一大袋零食搖搖欲墜,還興奮地跑著。
但是當她進入客廳愣住了。
安安看著她,她看著安安。
眼睛都大大瞪著。
這是兩個小朋友的第一次相遇,充滿了好奇與“友好”。
要不怎么說小孩的社交能力比大人好呢?不過一個小時兩個人從互相試探,到互相打架。
兩個都是淘氣包,一碰到就燃了。
潘婧老公、鹿麋一家、肖妍……分分到場。
在歡聲笑語噓寒問暖嘈雜中,一頓大餐就做好了。
鹿麋洗著芹菜問:“怎么還不見徐蕭蕭來啊?韓澄你沒有通知她嗎?”
“早通知了,可能有事耽誤了吧。”韓澄回答著,但注意力放在了手中拌得涼菜上。
“是啊。畢竟人家現在熱戀中,難免要在家膩歪一會兒才會來的。”肖妍說。
潘婧八卦心一下被激起:
“她什么時候有男朋友了?怎么樣啊?”
“帥!真的帥又溫柔體貼,絕對碾壓我家那個,欸橙子,跟你家杜澤有得一拼。”肖妍分享著自己知道的。
“得了吧。就杜澤那副德行,怎么比?”
潘婧:“害都一樣,安安他爸爸當初多好要不然我怎么會看上他,可現在……從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變油膩大叔了。”
“潘婧這么多年在國外感覺怎么樣啊?”鹿麋問。
“不好,還是回國好,有你們才好。天天在家帶娃,我連個喝酒的人都找不到快瘋了。”
這是一直沉迷拌涼菜,沒有發言的韓澄開口問:“快!拌好了嘗嘗。”
每個人挑了一絲嘗了一口,清一色的痛苦面具。
“韓澄這么多年,物是人非了唯有你的廚藝萬年不變。”潘婧評價。
鹿麋發問:“你天天做飯還是偶爾?”
韓澄答:“心情好就做。”
“哪還好,不然就苦了杜澤和我們正在長身體的糖糖了。”肖妍接話。
“嘿你們什么意思有那么難吃?”韓澄嘗了一口,趕緊吐了然后陷入沉默。
但是本著不浪費的原則,韓澄決定重新加工下,用盤子和花生拌完裝好上桌當個下酒菜。
一群男人坐在茶水區聊天,視線剛好能看到孩子玩的區域。
都是在聊股市等等,杜澤開始還談的不錯,不過后來他就有點走神了。
一是關心孩子,二是擔心韓澄做飯。他老婆什么都好,唯獨做飯他一點都不放心……
徐蕭蕭挽著男友的手從車庫進電梯,恩愛兩不疑甜得不行。電梯門快關上時,一只手伸進來擋住了。
徐蕭蕭抬頭驚訝,隨即眼眶一紅,遲遲反應不過來。
隨后略帶委屈的喊出一聲:
“哥。”
“嗯。”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這么多年她哥遠在他鄉到后來直接斷了聯系,父母身體不好,叔伯虎視眈眈家業,她一個人擔下了所有。
一旁的白查念第一次見平常倔強堅強的女孩哭。摟著她肩膀的手手緊了些。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都不和家里說一聲。”徐蕭蕭淚眼婆娑地說。
“剛下飛機,晚點會回家親自和爸媽說。”
“嗯。哥這是我男朋友白查念。”
徐愈森剛進電梯就注意到了白查念了,于是主動伸手:
“你好!”
“你好!有幸能見到蕭蕭的哥哥。”
“嗯。”徐愈森應了一聲沒在說話,明顯不想再聊下去了。自從他出國得知許盎死后,仿佛變了一個人不再想以前一樣溫文爾雅,反而變得有些沉悶,時時都心事重重。
徐蕭蕭找話題:“哥,你那個女朋友呢?”
“分了。”
徐蕭蕭知道自己剛剛光忙著找話題害怕尷尬,結果問錯問題了分開這么久她都不知道她哥到底有沒有放下。
氣氛變得有些尷尬,后來徐蕭蕭和白查念解釋時也繞不清這些事,好在白查念理解她和她說他不在意。徐蕭蕭心里一暖,這么好的男朋友,她哥又回來了,那些陰暗的日子終于熬到頭了。
門鈴響了杜澤正準備去開門,就被糖糖搶先了。
“蕭蕭阿姨!”
聲音大到屋子里的任何一個人都聽見了,可想而知糖糖有多激動。徐蕭蕭也很開心一把就抱起她。杜澤則先看到了在后面一點的徐愈森,一瞬間有千言萬語但都化成一句:“回來了。”
見到杜澤,徐愈森終于能有一絲淡淡的笑容了。糖糖顏控病是晚期了,見這個從沒見過面的徐叔叔這么帥,頓時就伸手要抱。徐蕭蕭感覺心里一下子就受傷了。徐愈森也接手抱過糖糖,都不用杜澤提醒她就一口一個叔叔叫得可甜了,兩人還竊竊私語。糖糖很顯然非常喜歡徐愈森。
杜澤頭上滑下幾條黑線,自己的女兒喜歡自己的好兄弟比喜歡他這個爸爸還多,心里酸得很,醋壇子打翻了。
韓澄說:“人齊了菜也齊了,快來吃飯吧!”
“喲,橙子做飯,實在難得難得。”
“切,少貧快來洗手。”
鹿麋說:“徐蕭蕭今天要好好喝,讓我見識下你是不是還是和當年的酒量一樣。”
“好!誰怕過啊。”
這次聚餐是久別重逢,給他們剛回國的接風洗塵。大家敘舊暢所欲言,無往不歡的一次聚餐。潘婧幾人喝醉了,有人開口提:“還差一個人呢。”
“欸~肖妍。”潘婧打了個酒嗝,用眼神示意韓澄還在。
聽到這句話有些微醺的韓澄又拿起酒杯倒了一大杯,杜澤沒攔住她,同樣聽到肖妍的話就黯然神傷的不止韓澄,徐愈森也不好受。一桌子的人忽然沉默了,小孩子們有的在大人懷里睡得正香,有的不解地看著大人們。
徐蕭蕭和鹿麋都是半醉半醒,兩人輕輕哼起了《愛過你這件事》,不知道是誰點開了音響的伴奏:
縱使星光遙遠難私有
遠不過你目光盡頭
我一直走卻不敢回頭
我知道你沒在背后
空氣寂寞呼吸都開不了口
無法整理的情緒散落四周
變成彼此舊朋友
陌生身份在你的從此以后
愛過你這件事
是我最幸運的事
你心里的位置
遙不可及的奢侈
背對著背與黑夜對峙
我們固執的相似
守護著各自的城池
愛過你這件事
是我最幸運的事
我心里的位置
空一寸為你堅持
如果回憶會慢慢消失
變成悲傷的故事
我們都在結尾走失
多理智
韓澄和潘婧也慢慢跟著哼唱起來,韓澄唱到“空一寸為你堅持”時已經眼淚不止,她想起了從前的一幕一幕,想起那天去看許盎的母親,一個花甲之年的老太太的恍恍惚惚念著女兒的名字。
死去的人解脫了,活著的沒有一個人釋懷。
對于他們來說,回憶像是一種懲罰,掏心挖肺,要把你的每一寸血肉的撕開分離,要將你生剝活吞。要你的命,要你不能邁出向前的那一步,一直徘徊在痛苦的邊緣,就等某天耗盡你的一切堅強與假裝......
眾人走了以后,杜澤打電話給家政公司讓人來收拾,讓徐愈森留下,杜澤去把韓澄抱回房間,幫糖糖洗完澡之后,家政公司的人也收拾好了,杜澤又從酒柜里拿了一瓶好酒,放了輕緩的音樂。
兩個人坐在落地窗前沒有開燈,但是夜里城市的燈火璀璨照到上面來了,映著徐愈森的臉龐那么的落寞悲傷,從剛剛開始他便一言不發,酒也是抿幾口除了后來唱歌時,他這個人情感總不外露,時時刻刻拘謹著。
“知道你剛才沒喝好,我們接著。”
杜澤一句話沒多和他說,只是陪著他一杯一杯復一杯的喝。喝到情深處時,徐愈森臉上全是紅暈。徐愈森看著杜澤說:“謝謝。”
“這么久不見跟我還客氣起來了。”
徐愈森沒回只是低頭冷笑了一聲,“你說她為什么要死?”
杜澤看著他沒答話,徐愈森念念叨叨終于沒忍住大哭:
“你說我那么喜歡她......那么愛她,她為什么要死?”
“當初我再多一點勇氣就好了,死死地抓住她的手不放開。”
“我那時候怎么那么慫呢?我原本想著在她的生活中守候著她就行了。”
“她連一場告白的機會都沒給我,她這輩子為什么不能再等等我呢?”
“我在想我是不是很無用,我連她都保護不好.......她怎么舍得離開啊。”
這個平靜無奇的夜里,藏著一個人愛而不得的崩潰,和沒能表達而控訴著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