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對離開還有不舍，在文夫人妄圖讓她做妾的想法下，心頭也斬斷最后一絲牽掛。

文冀與她今生已是不可能了。她不可能做妾，而文夫人不會讓她為妻，與其黏黏膩膩、優柔寡斷，三方都痛苦，不如盡早抽身離去，還大家一個海闊天空。

莊笙回小院取了當初娘親交給她的包袱，在小丁歉意的目光下離開了將軍府。

春日暖洋洋的光線下，桃酒笑嘻嘻地站在將軍府外等她。

莊笙也笑了，笑容有些發苦。“沒想到你一直在門外等著，以后就我倆相依為命了！”

“難道我們不是一直在相依為命嗎？”桃酒的笑容非常真切，如同孩童接到一塊糖般歡喜。

“為何我覺得你開心的有些過分？”莊笙見桃酒笑的燦爛不解地問。

好歹是居住了十年的地方，離開多多少少不是應該會難過嗎？

雖然她想找母親真的很想，但是她也怕，很怕獨自面對陌生的世界。雖然，將軍府不是真正的家，但是它也漸漸成為莊笙內心的寄托。

現在離開了，她便像浮萍般漂泊無根，以后該何去何從？

桃酒見莊笙神情落寞，終于收斂些笑意，接過小小的包袱，陪著莊笙漸漸遠離這個有著十年歡笑淚水的地方。

“別愁眉苦臉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桃酒拉起莊笙的手腕，迎風飛起。

毫無心理準備的莊笙頓時嚇得捂住自己雙眼，腳下空落落的感覺令她心臟劇跳。

風透過指尖縫隙撫在眼皮上柔和又涼爽，她終于忍不住好奇心，悄悄睜開眼，透過指縫向下看去。

今日無云，視野開闊，腳下是如豆腐塊碼得齊齊整整的農田。

因初春，草葉剛剛發出一點綠意，星星點點綴在褐黃的土地上，更顯可愛。遠方黃綠相接的群山譜出一曲時而激昂起伏，時而溫柔綿軟的音律。

時間從指縫中流逝，不知過了多久，二人漸漸落下，站定在一處小院前。

莊笙還沉浸在居高覽下壯麗的景觀中，半晌才反應過來已經落地。

桃酒松開緊錮著莊笙手腕的手，帶著得意洋洋的笑容，推開了小院的木門。

外面還是初春的青黃不接，可小院里已是草長鶯飛，鳥語花香，各色花卉爭奇斗艷。

院門一道石子小徑直通前方的二層小木屋，小木屋外墻爬滿了碧綠的土鼓藤，肥大的葉子無風自動，似是優雅的舞蹈，又像打著招呼迎接新來的人兒。

莊笙不由自主邁腳進入，腳剛觸到院中地面暖意包裹全身，將初春的寒意驅趕無蹤。

待二人進入，院門自動闔上。回頭再看，院外景色忽變，哪里還是剛才青黃的山林，此刻周圍攏著如絲如縷的云霧，遠方影影綽綽瞧不真切。

“我在仙境嗎？”莊笙用力拍拍自己的臉，直到疼痛傳來才知不是做夢。

“請！”桃酒伸出右手向前引路。

恍恍惚惚地向前走著，所過之處花兒草兒擺動著腰肢揮舞著葉片，一派歡騰喜悅。莊笙目不暇接地盯著眼前這些叫不出名來的植物款擺身姿。

“這……這些植物都是活的？”她驚訝道。

桃酒笑著拉過她的手領她進入小木屋，將她按在座椅上。

屋中懸浮著一座小小假山，自假山上一股清泉汩汩流淌，在離地二尺處匯聚成一小潭。小潭的水凝而不落，悠悠旋轉著。

桃酒伸手拿起桌上木杯，小潭自動分出一股清流細細流入木杯中。

莊笙呆愣愣接過木杯，傻傻喝了一口，入口綿密甘甜，可比什么茶水酒水甜水可口百倍。

看她一口氣喝完杯中水，桃酒才笑瞇瞇開口：“植物自然是活的！”他手一揮，一叢細條條葉片，頂端開著白色小花的植物翩然飛來落在他掌心。

只見那株植物碧綠的長葉似是少女的柔軟腰肢，頂上的白色花瓣像少女潔白的面龐，中間淡黃的花蕊散發著清雅的香氣，如同吐氣如蘭的仙子對著二人巧笑倩兮。

“我稱她凌波仙子！”

水仙就水仙，還凌波仙子，桃酒取名也如此花哨！莊笙心中暗笑。

桃酒愛憐地撫著那柔軟的枝葉，緩緩道：“在人看來，植物不會動，不會說話，只是一團死物，可實際上我們能聽能感受，被踐踏被攀折我們會難過、會萎靡、會枯黃，被欣賞被夸獎我們會愉悅、會生機盎然。”

莊笙忽然有些慚愧，想想從小到大，她當著桃酒的面攀折了多少嬌艷的花朵，他當時一定很心疼。

桃酒忽然一笑，似是看透她的心思。

“你別想太多，嬌花配美人，我想被美人摘下的話，花兒應該是高興的！”

桃酒這是在夸她美嗎？莊笙一時有些得意，連心頭的悵然若失都淡了許多。

又要了一杯水，莊笙飲了一口好奇道：“這旋而不散的水是什么水，竟然如此神奇！”

“這座小院是我的元神所化，院內的植物是我這些年遇到的珍奇品種，至于這水嘛……”桃酒輕咳了一聲，淡淡道：“是我排出體外的液體組成！”

“噗！”剛準備咽下的莊笙聞言一口水噴出老遠。

撫著胸口，好不容易止住劇烈的嗆咳，莊笙指著杯中水不可思議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喝的是你流出的汗水、眼淚，甚至是鼻涕、口水之類的東西！”

頓時入口的甘美也阻隔不了心中的膈應，莊笙嫌棄地將水杯扔回桌上。

桃酒怒道：“什么鼻涕眼淚，我哪有這些東西，我明明都飛升天……”他忽然止住沖口欲出的話，轉言道：“你個傻子懂什么，這水由我吸納的日月精華所化，普通人喝了可以延年益壽，修仙人可以提升修為，別人求都求不來，你還嫌棄！”

聽到這水功效如此神奇，莊笙終于將要把肚子里的水吐出來的想法塞回了腦袋。

這時一束毛茸茸的蒲公英飄飄蕩蕩落在桃酒肩頭，莊笙見他捻起蒲公英看了一眼，眉頭皺了皺，轉頭道：“莊小傻，你住二樓吧，等我這段時間忙完了，陪你去找母親！”

“等一下！你叫誰莊小傻！”莊笙想叫住拔腿就跑的桃酒，可惜那家伙跟泥鰍似得，幾步竄出了屋子。

看著陪伴自己多年，剛剛修化人形不久的小妖怪背影，說不上來感動，還是愧疚，莊笙總覺得，對桃酒，她一直少說了兩個很重要的字。

“謝謝！”莊笙在他身后喊出聲。

桃酒身形頓了頓，半晌他回過頭，臉上還是慣常的嬉皮笑臉。

“謝什么謝！我是見你那么笨，怕自己被傳染，才看不下去出手幫你！”說完揮了揮手，利落地離開小院。

這人就是那么別扭，明明心地善良幫助別人，卻一點都不會表達自己的善意。

莊笙揉了揉額頭，微微嘆了口氣，緩步登上二樓的樓梯，等她看清那朵巨大夏蓮做成的精美軟榻，什么都忘了，尖叫著撲上去，打起了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