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侯伯嬰為唐休準備的接風晚宴可謂是特別隆重，不僅喚來了自己的十多位夫人依次獻歌伴舞，還把兒女們聚齊在一堂，大大小小的排隊上前，給初次見面的“叔父”行跪拜大禮……

到最后，伯嬰獨自留下了大夫人作陪，并言語強硬的摒退了那些想要“打秋風”蹭吃蹭喝的曾國文武，把好生生的一次國宴，硬是吃成了旁人眼中“見不得光”的猥瑣家宴。

“敬之！”

趁場間的舞姬更換樂曲的檔口，伯嬰高坐于上首處朝唐休舉杯相邀道：“最近閑來無聊，為兄又作了不少好曲子，你且幫忙聽聽，看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沒有！”

“伯嬰兄容稟……”見伯嬰煞有介事的派人從外面搬來了各種令人眼花繚亂，甚至有些都無法準確的叫出名來的樂器，唐休當場坐蠟，不禁苦笑著搖頭放下了手中的竹梜，很是尷尬道：“小弟對音律完全是一竅不通，怕是給不出什么有用的意見吧！”

“那你干嘛要娶芮姬？”

“……”

講得好有道理，叫人無法反駁。

“大概是熙和十年吧……”提到芮姬，伯嬰緩緩瞇起了眼來，神情恍恍，頓時陷入了回憶道：“孤曾有幸于大梁王宮中聽得芮姬向魏王祝壽所奏的一曲《高山流水》，那真叫一個‘仙音繞梁三日而不絕’啊……嘖嘖，論起對音律的了解，除了孤以外，怕是這天底下都沒人能出其右！”

“那憨婆娘有這么牛掰？”

唐休有點難以置信，略顯猶疑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伯嬰那無比神往的大肥臉上。

“平日里，芮姬都給你演奏什么曲子呀？”

迎著唐休眼中寫滿的茫然，伯嬰又笑著說道：“前幾天，孤從異人手中得到了一架上古時期傳下來的箜篌，音準還在，稍稍修補了之后亦能正常演奏……不若托你帶回丹陽送給芮姬？”

“她還會玩箜篌？”

“編鐘，編磬，鼓，竽，琴瑟……她應該都會！”

“……”

唐休咽了咽嗓子，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芮姬那時時柳眉倒豎的粉臉，哪里有半點仙音繞梁的影子？莫不成自己娶了個假的？

“孤在問你話呢，芮姬平時都給你演奏什么曲子啊？”

“《高山流水》吧！”唐休興致缺缺，嘆了口氣道：“偶爾還會來一發《越人歌》或是《蒹葭》，《采薇》什么的……”

“老弟艷福不淺吶！”

“或許吧！”

“你還是沒有告訴我，你喜歡什么曲子！”

觥籌交錯間，伯嬰臉上多了些微醺的酡紅，見唐休仍舊不緊不慢，他忍不住拍著桌子急急催促道：“趕緊的，孤的樂師們都已經準備好啦！”

“要不……”唐休仔細思忖了片刻，才試探著出聲建議道：“搞幾個激情點兒的節目？”

“？？”

伯嬰聞言呆立當場，好半晌沒轉過彎來。

“譬如戰鼓啊，號角啊之類的？”

“你！”似乎受到了格外沉重的打擊，伯嬰猛地放下了爵杯，幾乎是捶胸頓足道：“簡直是牛嚼牡丹，粗鄙不堪爾！”

“……”

“你可是一個貴族，豈能如此沒有品位！”

迎著伯嬰那“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唐休只能以袖覆面，十分羞愧的低下了頭去：“可憐孤的芮姬啊，嫁到你府上真乃……暴殄天物啊！”

“那就《高山流水》吧！”

“不行！”說著，伯嬰朝一眾樂師們揮了揮手，揚聲道：“請諸君為盤郢之虎演奏孤精心調制的……《破陣》！”

“……”

慷鏘有力的鼓點，伴隨著金屬交織的輕鳴，瞬間就把唐休帶回到金戈鐵馬的戰場上，時而他領著騎兵，迎風呼嘯著踏過了夕陽下一望無垠的原野。

時而他駕著戰車，于鑼鼓喧囂中撞響了前方巍峨在云端的關墻。

時而他挽著弓，追逐著落日的余暉，一箭劃過了山海。

時而他深陷重圍，依然高舉著印滿了先祖榮耀的旗幟。

時而夜幕遮星，烏云滾滾，帶走了記憶里有關于故國的黎明……

“好！”

可以說這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讓唐休感受到了音樂的魅力，曲罷他便騰然站起身來，躍躍欲試的朝上首處舉杯邀飲道：“此曲只該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吶！”

“哈哈哈哈哈哈！”

感受到唐休的情真意切，伯嬰頓時開懷，喜不自勝道：“孤收回剛才的話，吾弟確乃當世最有品味的貴族！”

“伯嬰兄大才，弟佩服！”

唐休情難自抑，遂雙手舉杯仰頭一飲而盡道：“惟愿賜下曲譜，珍藏之！”

“這首《破陣》，實乃孤為賢弟量身而作，曰：十二洞庭連環塢，九指盤郢下山虎！哈哈哈哈！”酒過三巡，伯嬰明顯是喝大了，在其夫人的細心攙扶下，他顫顫起身走下了臺階，蹣蹣來到唐休跟前站定，悠然神往道：“遙想當初，你我相交總角，每每把臂出游，盡看郢山云起云落，泛舟洞庭萬里魚波，恰英雄年少，幾多歡喜幾多愁啊……哈哈哈哈哈！”

情到濃處，唐休與伯嬰執手相看淚眼，自顧無語凝噎。

“孤多想……你永遠都當不得楚王！”

“？？”

“那樣，你可以來樊城，曾國的大司馬之位永遠都是你的！”伯嬰一邊打著酒嗝，一邊踉踉蹌蹌的翹起手指點向了唐休的胸口，道：“你不是喜歡打仗嘛？我給你錢，你想打誰就打誰，誰不服，你把他往死里打，孤，有錢！”

“……”

“你喜歡人妻！”

說到興起處，伯嬰更是口無遮攔的沖唐休擠眉弄眼道：“孤就把夫人送給你……嘿嘿，你想要哪個，哪個就是你的！”

“呃……”

猛一看到伯嬰身邊當場被氣得花容失色的曾侯夫人，唐休瞬間就從迷醉中驚醒了過來，連忙道：“伯嬰兄，你喝醉了！”

“怎么可能！”聽得唐休的話，伯嬰連忙搖晃著腦袋，貌似不高興道：“你知道的，孤，千杯不醉！”

“我不喜歡人妻，伯嬰兄莫要再說了！”

“你說，你為什么要讓虎姬嫁去了江東……孤的虎姬啊，嗚嗚嗚嗚，狗曰的姒崇介，你特么不得好死！”

“……”

察覺到嬌軀亂顫的曾侯夫人已然快到了情緒爆發的邊緣，唐休甚至連想死的心都有了，天見可憐，自己怎么就忘了這死胖子根本就不是一個能正常喝酒的對象！

“孤才是虎姬的青梅竹馬啊，他姒崇介有什么好，不就是比孤高，比孤帥嗎？惹急了，孤能用錢砸死他！去特娘的姒崇介，我靠他姥姥！還有你，唐休你是真的缺德到冒煙了，這尼瑪是人能做出來的事嗎！虧我還對你這么好，嗚嗚嗚，我心愛的虎姬啊，你怎么就嫁給了一個窮鬼！”

“……”

隨著曾侯伯嬰整個人都陷入了似癲若狂的莫名激動，唐休恨不得趕緊找個地縫給鉆進去，真特么沒臉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