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幫是大青山排名第五的大幫派,成員號稱有十萬之眾,但山上平坦的地方本來就不多,農田的面積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哪來那么多田地喂飽這些饑餓的口?
況且一個排名第五的幫派就這么多人,那山上豈不是早就人踩人了?
水分雖然很大,但一兩千人估計還是有的,要想拿下這個青天幫并不是一件特別容易的事。
“伯爺在你來之前就已經出發(fā)前往大青山了?”言赤心站在岸邊高聳的巖石之上,望著平靜的河面問道。
趙麟秀點點頭又搖搖頭:“從調兵遣將到后勤補給,大約需要兩三天的準備時間,騎兵速度雖快但數量不足以圍剿青天幫,只能用作偵查用途,況且山路崎嶇,騎兵本就難以展開,因而剿匪的主力最終還是要靠步兵。按照淮勝軍的急行軍速度,最快也需要三天時間才能到達”
“也就是說我們最少還有五天時間”
“是的”
五天時間其實還是往少了說,畢竟行軍打仗不是玩泥巴,不可能那么理想一到地方就開打,一開打就贏,贏了對方還不能逃跑要乖乖地被全部抓住。
反正在一切都完美的情況下,五天時間差不多。
言赤心沒有糾結這些細節(jié),只是看著渾濁的河面若有所思。他久久沒有開口,趙麟秀也沉默地等待著,其他人自然也不會逾越身份擅自插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望著平靜的河面他終于開口問了句:“他們?yōu)槭裁磿x這里下手?”
“也許是此處水流緩慢,便于從水下偷襲?”趙麟秀答道。
“如果你是劫匪首領,你會選擇此處嗎?”
“不會”
言赤心身后一名挑夫打扮的壯漢搶先趙麟秀一步回答,后者驚訝地看向壯漢,心想他憑什么否認?對方明明就選擇這里下手,難道他一個挑夫還能比那些水匪更懂?
除非他不僅僅是一個挑夫
“為何?”言赤心頭也不回繼續(xù)發(fā)問,似乎問問題的對象一開始就是這人。
壯漢抱拳施禮,上前一步伸出右掌淡定自若解釋道:“公子請看,此處雖然水流緩慢便于靠近,但水里的泥沙含量太高,晚上的視線本就不好,再加上這些泥沙就很容易出意外。”
“可泥沙含量高不正好可以隱藏身形嗎?”趙麟秀插了句嘴。
“趙公子有所不知,他們動手的時間是前日寅時,月光明亮且河面平靜如鏡,水里即便沒有泥沙船上的人也很難看清水底的狀況,因此并不需要特意選擇含沙量特別高的這段。”
“可這也不能成為否定的理由,犯人也許就是太謹慎小心了?”
“不會”壯漢斬釘截鐵回道:“此處水流平緩的原因是由于地勢平坦且河道寬闊,目測大約三十丈寬,要想從岸邊游到河中央十分費勁,之后還要動手殺人體力容易跟不上,這里面變數實在太多。況且不管是南面的白馬湖還是繼續(xù)往北走,比此處更適宜動手的地點比比皆是”
聽得對方回答得頭頭是道,趙麟秀放下貴胄身份對他拱手道:“敢問這位壯士尊姓大名?”
壯士沒有回答他,第一時間看向背對著兩人的言赤心,注意到他幾乎不可見的輕微點頭之后,壯士才拱手道:“在下鴛鴦刀嚴寬,江湖人稱深海蛟龍”
漕幫淮揚分堂堂主風燕南手底下有十二名舵主分管各個水域,其中一名便是號稱深海蛟龍的嚴寬。
據聞其人身材修長,手掌如扇,雙腳如蹼,鼻子如鰓,肺量驚人,在水里的速度堪比劍魚!其水性之高找遍天下也無出其右者。
但今日一看,除了身材修長這一點還算符合之外,其余的好像與普通人沒什么分別啊?
趙麟秀帶來的親兵低聲議論起來。
“深海蛟龍……”趙麟秀默默念叨了片刻,猛地抬起頭:“吳王的第三只雕原來是漕幫!”
“沒錯,不過準確說應該是淮揚分堂”言赤心淡然道:“風堂主俠肝義膽不愿與吳王之流為伍,還掌控著京杭的大動脈淮揚運河六成運量,自然是他不得不除的眼中釘。”
吳王要造反、要起事,就少不了糧草兵馬,沒有漕運的全力配合,這些痕跡很容易被錦衣衛(wèi)察覺,事情便會功虧一簣。
“原來如此……”趙麟秀在思量,吳王究竟打算如何拉漕幫下水,難道與那個賣炭翁有關系?
趙麟秀苦惱的時候,言赤心的心里已經有了大概的想法,但還需要一點證據將想法最終成型。
“嚴大哥”
“在!”
言赤心指了指河面道:“你帶幾人潛下水底,看看那附近有沒有什么異樣的東西,譬如原本不應該出現在河底的物體,石頭,鐵塊,沙包……任何可疑的東西”
“領命!”
待到嚴寬離去,趙麟秀好奇問道:“為什么要找這些?”
水下他們今早就派人下去看過,除了一部分沒有被水沖走的錦衣衛(wèi)尸體和武器外,找不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因為真相往往都潛藏在水面之下”
言赤心神秘地笑著,轉身往回走:“先回去吃點東西吧,河道這么寬需要花點時間”
趙麟秀看了眼縮小到豆丁大小的嚴寬幾人,他們已經走到河邊開始脫衣服,他始終想不明白言赤心憑什么斷定河底有異,心想著也許是泥沙含量高,視線不好才找不到可疑之處的緣故?
就目前跡象而言,趙麟秀還什么都無法斷定,只能收回思緒緊隨其后離開河岸。
離河岸不到百米的地方有條山泉形成的小溪,小溪旁有個生機勃勃的小土坡,坡上長滿了青草。雖已入秋,但因為有小溪的滋潤,草地還是一片綠油油的樣子。
山坡的頂端是棵巨大的喬木,喬木之下鋪著一塊大毯子,毯子上坐著幾位妙齡少女正嘰嘰喳喳個不停,遠遠看到言赤心等人便立即停下八卦,其中一位女孩伸直了手臂朝他們揮舞起來。
毯子上其余幾名丫鬟則紛紛從毯子上站起,恭敬地等待主人回來。
“赤心快來,這里的溪水可清了,用那水泡的茶真的好香呀!”言嫣迫不及待地跑到他身邊,興奮地與他說起話,期間還抽空惡狠狠地瞪了趙麟秀一眼。
要不是要幫趙麟秀的忙,言赤心也不用風塵仆仆出來受罪,言嫣因此記恨上這位少伯爺。
“二少爺”秋菊等人對著言赤心行禮,后者輕輕地嗯了一句,坐下開始品茶。
與言嫣的平易近人不同,言赤心雖然同意她人人平等的思想,但在外人面前,對于這些傭人的行為舉止還是有所要求的。
什么人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都有清清楚楚的規(guī)定,這便是所謂的家規(guī)。
家有家規(guī),國有國法,若是人人都可以任意妄為,整個言家就亂套了。
所謂的平等,只有在所有人都遵守規(guī)則的前提下,才會成立。
但凡事總有例外,對于言赤心而言,言嫣就是那個例外。
絕大多數時候只要是她想要做的事,只要不是特別過分的要求,譬如強迫他穿女裝之類的,言赤心基本上不會拒絕,至少表面上他不會反對,頂多在背后告誡一下,只不過這種告誡基本不起作用就是了。
言嫣我行我素慣了,除了在生人面前會注意家族顏面裝裝大家閨秀外,在熟人堆里她的活潑本性就會顯露出來,對此言赤心其實也頗為無奈,但他并不討厭,畢竟這樣的言嫣其實也挺可愛的,不是嗎?
人人都有面具,區(qū)別只在于面具之下究竟是一片赤誠還是不懷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