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俠就那么帥氣地打了一聲響指,壞人就通通化成了灰!”
“嫣姐姐這個故事是真的嗎?真的會有那么帥氣保護人類的英雄嗎?”小男孩一臉稚氣認真問道。
小女孩昂首挺胸,雙手叉腰神氣道:“那可不?我可是親眼看著史塔克承認自己是鋼鐵俠呢!”
“哇——姐姐好厲害!”小男孩一臉崇拜地看著小女孩,眼睛閃閃發光,嘴巴張大著完全合不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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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起往事,言嫣會心一笑,低頭看了眼靠在自己肩膀上熟睡的言赤心,內心的愧疚與負罪感稍微緩和了些。
記得上一次講故事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長大成人之后想騙他就難多了,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和當初一樣,每當聽自己講故事,事后總是容易犯困。
言嫣知道,他犯困并非因為她講的故事很無聊,相反,她的故事總是很精彩,精彩到駭人聽聞,比起親身經歷更像是用想象力塑造出來的史詩。
而言赤心每次聽完都會有一堆問題,問完之后,他才會心滿意足地開始昏昏欲睡。
睡熟之后的他總像一個嬰兒,時不時地喃喃自語,偶爾還傲嬌地翻個身,要不然就是手舞足蹈在夢里化身成故事里的英雄與惡人搏斗。
言嫣輕輕撫摸他的頭發,心想他與當初的自己何其相像?
都是小小年紀便要獨自背負無比沉重的現實,要想無牽無掛安心睡一覺是何等的奢望?
但言赤心是幸運的,言嫣的故事就是他的安眠曲,只不過長大之后要做的事情總是太多,兩人為了言家各自奔忙,故事自然也就沒再講下去,那段往事漸漸地也就淡忘了。
察覺到馬車開始減速,言嫣給秋菊使了個眼色,讓她看看是不是到驛站了。
打小一起長大的秋菊對自個主人的一言一行很是熟悉,心領神會伸手撩開窗簾問道:“請問趙公子,是驛站到了嗎?”
趙麟秀點點頭:“前面便是驛站了,今晚就在此處歇息”
秋菊伸出頭去看了眼,一座簡單客棧樣式的建筑就在不遠處。
她走下馬車朝趙麟秀福身道:“我家少爺睡眠淺,好不容易熟睡了一次,還勞煩公子替我家小姐少爺安排好。”
“當然沒問題,本就是我拉著言兄幫忙,自然得盡地主之誼”趙麟秀說完便馭馬先行一步。
之后一行人入住驛站,趙麟秀安排得妥妥當當一絲不茍,而且知道言赤心怕冷,還安排人去周邊農戶弄了些炭取暖,可以說無微不至了。
進了房間后言嫣不舍得離開,兩人平時聚少離多難得有獨處的機會,便一直陪床直到第二天早晨。
當朝陽的光斜插進房間,睡眼惺忪的言赤心才醒過來,一轉身就注意到趴在床上呼呼大睡,口水糊了自己一臉的少女。
言赤心小心翼翼下床,心疼地給她輕輕蓋上被子,隨即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早”
趙麟秀一大早就在中庭練槍,一看到言赤心走出房門,便一臉興奮地揮手問好。
言赤心笑著招手,走下樓與他一同共進早餐。
練了一早晨趙麟秀餓壞了,大口大口吃著包子,咀嚼時順便偷瞄了眼旁邊的言赤心,發現他正在小口小口抿著粥水,仿佛大口一點就能把他噎死似得。
此情此景讓他胸口難受,只不過心中裝的不是輕蔑,而是惋惜。
想當年言赤心也是條硬漢子,風風火火說干就干,哪里像如今這般孱弱?
至今他還記得,五年前他們發現山賊的蹤跡趕往救援的時候,當言家的其他男人都像羔羊一般畏縮成一團瑟瑟發抖之時,只有一位年僅十二歲的少年,即便敵人環伺對他虎視眈眈,縱使皮開肉綻如同血人,仍然緊握滴血的大刀與兇狠嗜血的山賊廝殺。
趙麟秀姐弟倆一開始不明白為什么,一個不經世事的富家少爺為何可以視死如歸至如此地步?后來才逐漸了解,只因當時他的身后站著言嫣。
后來言赤心憑著那次的名聲結交了一些江湖朋友隨便學了幾招,就能在趙麟秀這個江湖人稱銀槍小霸王的手上走幾個回合,著實讓人稱奇。
論腦子趙麟秀覺得自己遠遠不如對方,但論武力……不是他自夸,剿匪這么多年,單槍匹馬闖賊窩的事他沒少干,那些所謂的江湖好漢綠林高手,基本沒幾個能在他手下過十招。
至于風燕南,徐進恒之類的大宗師級高手他還沒打過,不過想必也厲害不到哪去,都是互相吹捧出來的罷了。
所以言赤心隨便學學就能到達如此程度,著實令人羨慕嫉妒恨,所謂的天選之子就是這么一回事吧?
趙麟秀心想要不是三年前的那次劫難,言赤心鐵定是能與自己肩并肩對敵的明日之星……不!恐怕是比自己還要耀眼無數倍的太陽。
只是命運弄人,現如今他只能像個體弱多病的公子哥一樣喝著稀疏的粥水度日。
“別這樣看著我”言赤心一邊將粥水送入嘴中,一邊含糊道:“就算再讓我選一次,也依然會往下跳,無怨無悔”
看著他云淡風輕的態度,趙麟秀知道多言無益,收回視線繼續默默地吃包子。
“去叫醒嫣兒下來吃早飯吧,她昨晚一直守在床邊肯定餓壞了”言赤心對著一旁伺候的冬梅吩咐道。
冬梅是昨晚半夜時分到的驛站,趙麟秀雖然察覺了,但當時并沒有著急出去詢問,畢竟她是言赤心的人,于禮于身份都不適合。
待到冬梅行了萬福禮走上樓后,趙麟秀才問道:“她究竟是何人?看步伐似乎懂得武功?”
印象中這位名叫冬梅的丫鬟是一年前才進入的言府,一般跟著言嫣,兩人幾乎沒見過幾面,就算見了也只是把她當做背景板,趙麟秀自然不會特別留意。但這次發現了她的異樣之后,便仔細觀察言赤心帶來的每一個人。
他驚訝地發現,與言赤心一同前來的十二人里,除了秋菊和笙兒兩名奴婢,幾乎人人都是高手,至少輕功都非常了得。
要知道這些稍有名氣或者手段的綠林高手往往都傲氣十足,輕易不會臣服于他人,就算是武功比自己高一大截也難以讓他們屈服,要殺就殺要剮便剮,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才是他們的慣常反應,更何況是收作家奴?
當然,如果言赤心是江湖名聲顯赫的老前輩的話倒是有可能,可是他才十七歲啊!
趙麟秀不得不對此表示詫異,言赤心究竟還有多少秘密是他猜不透的?
“比起探查的結果,你似乎對她更感興趣?”言赤心調笑道。
“都是武林中人嘛,自然會多留一個心眼”趙麟秀倒是完全不避諱,直接把心里所想說了出來。
“以后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言赤心笑著說完,神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賣炭老翁昨晚被殺了”
“死了?”趙麟秀十分詫異,“對方為了不留把柄做得倒是干脆利落,知道是何人動的手?”
言赤心搖搖頭。
“當時天黑,又不能跟得太緊,什么都看不見。不過已經派人去打探老漢的身份,看看是否有線索留下,希望……不是一個死局”
“抱歉,我……”少年英雄再次垂下高昂的頭顱。
“同樣的話我不想說第二遍”
趙麟秀抬起頭,看到對面的少年似乎真有些生氣,便止住了繼續道歉的打算。
待到言嫣醒來吃完早飯,眾人便繼續動身前往目的地——淮揚運河臨近淮安的北段。
淮揚運河屬于京杭大運河的一部分,南起揚州北至淮安,全長三百余里,是整條大運河最為繁忙的一段線路,也是水匪最為猖獗的一段。
與言嫣的源世界不同,這一段運河的兩岸是延綿不絕的山巒,山路蜿蜒曲折,高低落差巨大,常常是懸崖峭壁直上直下,只有山巒中央的一條狹長的峽谷被開辟為運河的河道。
而這座在平原地區拔地而起的山脈被當地人稱之為,大青山。
突兀聳立于此的大青山將淮揚運河分割成兩段,造成中間高,兩邊低的地勢。不過幸好山上有無數大大小小的湖泊沼澤,源源不斷給兩側供水,就算每年十月至來年二月的枯水期運河也從不斷流,保證了南北漕運的順利暢通。
山巒之上由于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湖泊澤地將土地分割成無數孤島,造成了大青山上大大小小的賊窩匪寨多不勝數,比幾百年前的梁山水泊有過之而無不及。
大漢朝廷建立以來二百余年時間里,史書有記錄的剿匪行動不下千遍,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但匪患卻從不見減緩,殺了一批很快又補上另一批,因此被當地百姓戲稱大青山匪盡之日,便是天地毀滅之時。
匪患如此嚴重,來往的商業船只不得不聘請鏢局,綠林人士甚至官府親自派兵護送。
不過就算這樣,還是時不時有船只被劫,因此所有人都盡量避免在夜間航行,以防遭遇不測。
這次貢船被劫想必是因為打著東廠的旗號且有錦衣衛隨行而有恃無恐在夜間航行,才被賊人輕易得手。
這件事說起來其實算不得什么大事,畢竟淮南每個月都會有一艘大船將所謂的“貢品皇糧”往北邊送,起因是為了感謝皇恩浩蕩免去商稅和茶稅,由憂國憂民的大商人“自發”組織起來表達忠心的一種方式。
只不過名為上供實則孝敬,沒發運之前就已被各部大官,錦衣衛以及宮里的大太監給瓜分一空,皇帝能得到的基本只是剩飯殘渣。
因而這些貢品被劫北邊的朝廷其實并沒有多在意,再索要一船就是了,之后只要派兵剿匪把贓款追回就不會有問題。
當然,這關乎皇家的顏面,陳家皇帝肯定會發些脾氣的。
專門負責保衛淮南兼剿匪總帥的靖南伯事后大概率會受些牽連,只不過現如今南方能打仗又愿意打仗的除了浙江洪家軍余脈組成的靖東軍,就數靖南伯指揮的淮勝軍了。
沒了他們,誰去剿匪保證漕運暢通?
更何況淮勝軍已經有十幾年沒問朝廷要軍餉,若非靖南伯忠君愛國,朝廷早就指揮不動了,所以罵了也是白罵。
如果真要裁撤淮勝軍,第一個不同意的恐怕就是皇帝,即便先帝選太子的時候靖南伯站錯過隊伍也一樣,這世間沒有永遠的敵人。
其次才是淮南的富商們,畢竟不坑一筆就主動剿匪的良心將領現在的大漢朝已經屈指可數了。
做生意嘛,除了少數如晉商那種謀求以巨大風險換取巨額利益的商人,絕大多數都是追求穩定的,因此也就需要像靖南伯這種專門利人的地方屯田軍的存在。
特別是現如今的朝廷腐敗官商勾結嚴重,官員乃至皇親國戚都是既得利益者,自然不會自絕后路。
當然,除了吳王這個意圖謀反的傻瓜,他對靖南伯這種朝廷的死忠粉很是頭疼。
總而言之,靖南伯府的地位不可能會因為一件小事動搖,因此趙麟秀擔心的并不是朝廷方面的壓力。
他真正憂慮的是,第二天貢船上一名僥幸逃脫的小太監就被人發現,緊接著自己父親靖南伯趙承啟就抓到了兩名外出銷贓,自稱是青天幫幫眾的水匪。他們就像是那自投羅網的蟬,讓人不得不懷疑螳螂之后是否還有黃雀。
這也是為什么趙麟秀找言赤心幫忙的原因。
水已經被攪渾,一個不留神就會陷入其中無法自拔。
在同齡人里雖然算得上天賦異稟萬中無一,但論起權謀詭計,趙麟秀覺得自己還是太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