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銘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明明只是同桌，自己的動作卻顯得有點太過親密了。他尷尬的把手收回去，眼睛瞟向其他地方。好在陸羽秋好像沒有太在意，黎銘才松了一口氣。

陸羽秋的臉被金色的碎霞曬得紅彤彤的，她拿著演算紙朝自己的臉蛋扇扇風。沉默了半天，她長呼了一口氣。

“只是顯老而已，又不是真老。”陸羽秋臉上的紅暈褪去，“對了，你怎么想到要到這兒來看書啊？”

黎銘想起了陸羽秋那天在這兒睡覺的事忍俊不禁，但又想起黑板上的倒計時笑臉很快又耷拉下去了。

“就涼快唄，教室里一個人也沒有，空曠曠的待著怪不舒服的。”

“我覺得挺好的，沒人安靜。”陸羽秋兩腳騰在空中來回搖擺。

“那你干嘛還來這里啊？我就是覺得黑板上寫的倒計時感覺跟在等死一樣，很煩躁。”

“我喜歡這個點的小涼亭，很安靜，很舒適，也很美。”

地上他們的影子越來越長，路燈突然亮起來安慰著角落里的小花。飛鳥從頭上掠過，云層堆疊像散落在地上的桂花瓣，殘陽的余暉穿過云層變得五彩斑斕，原本淡黃色的天空消匿在姹紫嫣紅的云層里。

溫柔的昏光鋪滿陸羽秋的后背，身體的輪廓都變得模糊，微微折射出些許夾雜著溫度的碎光。

黎銘看得出神，同意地點點頭：“嗯，是很美。”

“黎銘。”陸羽秋突然開口叫了自己的名字，黎銘有點恍惚。

最后的一抹余暉也終于在城市的那些高樓大廈的縫隙里消匿，夜幕降臨。

“黎銘，以后我們這個點就一起來這里學習吧。”陸羽秋莞爾一笑，眼神柔和地看著黎銘。

黎銘拿著書包起身走開了，陸羽秋有些失悵地垂下頭去。

黎銘走了兩步回頭：“六點半了，該走了，我送你回家。”

陸羽秋抬頭看著黎銘。

“以后這個點下課了我叫你，走吧，回家了。”說完黎銘轉身把書包背好。

“你等我一下。”陸羽秋拿起石椅上的書小跑著跟上去，“你把書包給我吧，我自己的背就可以了。”

“你就幫我拿著書就可以了，記得里面的筆別掉了。”

“話說你一個女孩子書包怎么這么沉啊？難怪長不高。”黎銘不忘補刀。

沉你大舅姥爺。陸羽秋在心里把黎銘痛罵了一頓。

三、

幾顆星星在厚重的云層里隱隱閃閃，接近半圓的月亮反射著清冷的白光。天慢慢黑下來了。十幾分鐘前的場景像往事一樣被翻篇覆蓋。黎銘單手托腮望著窗外，心情隨著天氣變得陰郁。

目送著陸羽秋走進小區，黎銘雙手插兜走回公交車站。看著馬路上重疊交錯的車轍，他忽然不想坐公交車了便一個人往回走。半圓殘缺的月亮掛在頭頂，冷冽的風在耳邊呼嘯，吹得馬路兩旁的綠化樹搖來晃去，窸窣作響，世界重回寂靜。

黎銘心情煩悶但他找不到煩悶的原因，于是更加煩悶了。看著殘缺的半月，他總感覺心里好像有一個缺口，不大不小，無法縫補，但就是這樣一個不大不小的缺口讓黎銘的孤獨感和失去感愈發強烈。

經過一個公園，黎銘往里看了一下，奇怪的是公園里只有幾個老人推著嬰兒車散步，竟沒有跳廣場舞的大媽，許是剛好在飯點吧。黎銘走進去，公園里的人工湖沒有波光粼粼的水面，滑梯沒有嬉鬧的小孩子，有的只是接連不斷款款下墜的落葉，踩著落葉走進去，每一個腳步都顯得突兀。靜默，是黎銘給這個公園第一印象的描述。

長椅上有一個少年在抽煙。在人工湖的圍欄邊站累了，黎銘便在少年旁邊坐下，長椅的中間部分被空出來。

黎銘從來都不覺得抽煙是一件不好的事，他坐在最邊上只是因為不想吸二手煙。

四、

顧正韓？

黎銘錯愕地看著眼前這個胳膊肘頂在大腿上低沉著頭的人。顧正韓緩緩抬頭看著黎銘，雙眸布滿了紅色的血絲，眼皮疊了好幾層。他夾煙的手輕顫了一下，尷尬地擠出一點笑容。

黎銘坐靠近了點，沉默片刻后拍拍顧正韓寬大的右肩，道：“怎么了？心情不好嗎？”

顧正韓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聲音有些哽咽，笑著說道：“你不驚訝我抽煙嗎？”

“不驚訝，抽個煙而已，又不是燒殺搶掠，有什么好驚訝的。你還沒回答我呢，你怎么了？”黎銘的語氣平淡，他盡可能地把自己陰郁的心緒藏起來。

顧正韓一下子笑出聲來。

也許每個抽煙的人都有秘密，煙只是降低他們痛苦的介質。真正的關心不是在得知對方抽煙時擺出一張圣母臉驚訝地詢問為什么抽煙，然后故作老成地告誡他抽煙有害，而是拍拍他的肩膀，道：“干嘛，心情不好嗎？”

“家里遇到了一點事情，沒忍住，我平時不沾煙的。”顧正韓說著又咬住煙蒂，煙頭上的紅斑往后移動了一小段后，一圈圈灰藍色的迷霧從他口中緩緩吐出，隨后飄散在空中。

“我知道，我不反感抽煙的人。”黎銘看著前方推著嬰兒車的老奶奶，老人覺得不自在，戒備地看了看長椅上的他們倆。

顧正韓抽完把煙蒂丟在地上，踩滅。黎銘眉心微皺的看著地上的幾根煙蒂。

“不好吧，這又不是在農村。”

“其實，城市沒你想的那么干凈的。”顧正韓呲的一下笑出聲來，“半斤八兩吧，我也不覺得農村有電視上說的那么壞。”

“農村很壞。”黎銘看著地上的煙蒂，“城市的不干凈在于遮遮掩掩的不干凈，臟的地方被蓋上了美的毯子；農村的壞，壞得明顯，不干凈得理所當然，我不知道別人怎么想，但我生活在農村，我在農村遇到的干凈，很少！”

顧正韓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因為對煙還沒真正熟悉，他站起來的時候頭暈目眩的。

黎銘一把扶住他，道：“你現在還沒有煙癮，這次抽完就別抽了吧。”

黎銘并不是在勸他戒煙，只是覺得在這個年紀，心情不好犯不著用抽煙來解決。

“我喜歡這種感覺，它能讓我躲一陣子。”

每個人都是膽小鬼，都害怕挑戰，所以選擇了躲避。

顧正韓走后，黎銘在椅子上坐了好一會兒才離開，走的時候還朝地上的煙蒂狠狠地踩了一腳。他還是沒說遇到了什么事，算了，畢竟我只是一個外人。

黎銘離開后，顧正韓回到長椅那兒，把丟在地上的煙蒂都收起來丟進垃圾桶里。

月色朦朧，天下起了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