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節外生枝
- 像父母的父母
- 牧羊人小克勞斯
- 2615字
- 2019-11-10 20:44:21
老皮帽不知從哪弄來一頭豬娃,白色的皮毛跟春天的山溝的草皮一般毛茸茸的,眼睛賊亮,滴溜滴溜地搜索,試探。老皮帽說算是獎勵給我這個羊倌的,我可以給這個豬崽子起名字,一日三餐也交給我了。我拿著鐮刀興沖沖地就去給它割豬草,連割了三天都沒有起好名字,可是把我頭疼壞了,我拉著豬娃哭喊自己要去讀書識字,我都八歲了,爸爸有次來說,酒館家的娃娃和我一般大,都會麻將上的“萬”字了,老皮帽和半啞巴就像吃了生干飯一樣,咽吐沫,半晌說不出話來,小豬仔一個勁兒的用鼻子桶我,我突然想起我那沒有一丁點映像的媽了,爸爸說她叫改改,我不哭了,說小豬仔就叫改改了。可是老皮帽和半啞巴一個蹲著吸煙一個站著搓手,沒人看我,我猜他們知道我的媽媽叫改改。我知趣的領著豬仔出去了。院子里的棗樹上垂下幾枝掛有泛紅的青棗,引誘著那一窯洞的羊兒不安的亂叫,一只接著一只的叫聲,我有點羨慕他們,有伴啊,不像我和豬仔,吼一嗓子彼此都聽不懂,那一刻我興奮地學起了羊叫,
“有了,你就叫羊羊”,我為自己這靈光腦瓜激動的亂蹦,半啞巴出來一臉憂傷的看著我,摸摸我的額頭,蹲下來抱住莫名其妙的我。半啞巴有時說話我聽不懂,可她如果不說話我一點懂得機會都沒了。
從那以后,我和老皮帽和羊羔子一起去放羊,晚上我會給它捎點豬草。老皮帽笑著說,這跟半啞巴飯后給我燒的土豆一樣,長膘用的。
山里天氣多變,看那山頭往過飄云,老皮帽有時就往回趕,有時卻不,我問他為什么,他說風向不同。云朝南水推船,云朝東一場空,云朝西劈死雞,云朝北,拿手也難把雨得。山里風厲害,尤其夜里,嘶吼的人害怕,再夾雜著狼嚎,羊連大氣有時也不敢喘。只要有大片云爬上西面的山頭,我們通常會留個心眼。那天天藍如洗,草地一塵不染,羊群異常安靜像點在草皮上的白點,鮮有移動,我和羊羔子躲在一株矮小枝丫繁茂的野蘋果樹下吐著舌頭歇陰涼。春末夏初的時節,這天熱的似乎不合時宜。我耷拉著厚重的眼皮眼見著羊羔子扭著屁股擺著卷起的小尾巴跑出去追一只土黃色螞蚱。剛要笑嗆了一口風。那風自在流淌到了羊群附近竟轉圈成了小小的龍卷風,卷著地上的枝條揚塵草屑慢慢有了形狀有一條粗空心繩子立了起來,羊群看了紛紛往我這邊跑來,可是還沒跑幾步只見那卷起的樹條碎草葉砸了下來,又往回跑。我哈哈笑著可是連嘴角流出的口水都沒察覺就癱軟在草地睡了過去。天上的烏云像瓦片似的一片疊一片,越疊越厚,朝地面逼近,我恐慌的喘不過氣來,想吼使勁全身力氣,發出不過風呼呼的聲音,我想跑,吃奶勁用了也不過只能抖抖腿,踩在深陷的沙地的感覺,終于看到張大嘴的半啞巴來拉我,呀,居然把我的胳膊扯了下來。嚇死我了,我捏著自己尚在的肩膀,睜眼看到了更讓我惶恐的一幕:順著山坡的起伏,空曠的草地和壓低的烏云相對,狂風肆意橫行,不斷低吼,我的羊羔子?我的羊,我拔起腿就跑了起來。這種天氣不不會下雨的,你們去哪了啊?我嗚咽著哭腔朝溝里猛喊,一口風嗆的我不得不側過臉去,誰知動作太快,導致我直接翻溝了啦。樹葉草渣沾滿我頭上,臉上,坡上劃出一條粗線,我嘴里叼著點土,身上這件豬血色碎花夾襖胳膊肘的補丁已經蹭爛隨風顫起來。這些在我抬頭瞬間就不算啥了,我蹲下跳起來,哈哈大笑,環顧四周可惜沒有人見證這一幕:羊群擠在那個山溝里的一棵大棗樹下跟一堆蘑菇似的。
我撿起一根樹條驅趕著意識到主人要帶它們回家的乖羊,頭羊擺動著肥大尾巴自覺擠到了前面,羊兒們三五個并排往坡上走,我目光落在隊尾的三個羔羊上,沒有豬崽子!我狠狠地抽打了一只羊,加快了爬坡的腳步。
我再出門時,半啞巴拿了根麻繩往腰上一拴也跟過來了,羊群交給了醉酒的老皮帽。呼呼的風攜帶沙土抽的我臉疼,半啞巴不讓我張嘴,她只管像叫任何一只豬那樣叫著。往坡下走的時候,我被那根拴在半啞巴腰間的麻繩牽著走在后面,半啞巴只管往下出溜,結果一根柳條把她拌到了,接著我們纏著就一起滾了下山坡。山坡半腰有片沙地,下面有一條山洪沖出的枯河蜿蜒而過,河邊有些樹,順著樹又可以往那邊山坡半腰上去,那個坡比這邊要抖即便有樹也沒有踩出路來,半啞巴說不管怎么不能往那邊去了,連動物都不走那邊的。她的話起出很清晰,但是我執意要走,她一生氣說的話舌頭估計繞不直,我完全聽不懂。我走到坡上第二棵大棗樹時,聽到了豬叫的聲音,那么凄厲使得我扯著繩子拉著半啞巴就往坡上走,風更大了,可是怎么聲音又小了,我有往回走,半啞巴突然蹲在地上笑了,她指著樹上,我看見羊羔子掛在兩個樹杈禪繞之間,動彈不得,肉肉的屁股正吵朝著我,我剛要爬樹,被半啞巴拉在一旁,她說:
“我矮小好爬樹,我來”,把繩子遞給我就一只腳踩上了一個小枝丫,她爬到那個粗壯樹干分叉時,風擺動了整棵樹,我喊她一定要小心,但興奮地看到她一只手抓住了豬娃子,接著聽到咔嚓一聲,她痛地叫了一聲,豬娃子落地了,她還坐在樹杈上,一只手抱著樹干,一邊哭著:
“我的胳膊”,我把豬崽子抱在懷中,仰起頭問半啞巴,
“怎么下來,我上去接你”,我絞盡腦汁迅速的踮起腳來用手拖住她伸下來的腿腳,她用一只胳膊抱著樹干,另一只折了的胳膊自然無辜的耷拉下來,好像是對剛才獨自對抗大風的申訴。我費了好大力氣托住身材矮小但承重的半啞巴,內心的恐懼頓時使我覺得大風失去的威懾。
天黑了之后,風小了,老皮帽安頓好我和豬崽,就黑著臉領著半啞巴出門了。
“你看好門,不管怎么夜間不要出去就好了”,他說這話時,連看都沒看我一眼,我就知道自己闖的禍不小。那天我睡的沉風嚎的厲害也沒干擾我。早晨滿院落的樹枝雜草都堆在一邊,比老皮帽掃的都干凈。我本想彌補一下過錯可是連這點活也被搶了。
陽坡斜過去的時候,那條小道上出現了緩慢移動的黑點,開始是一個大點后來分開為兩個,直到窯溝對面最近我才從門洞忐忑的移開,滿心想著這個窯洞為什么沒有藏身隔檔或者地窖,或者可以成為一只老鼠的幸福,臨時打洞也行啊。
事實是如果真的如同打動老鼠鉆走了就吃不到這種粘手的條形麻糖了,還有圓的,差不多半個拳頭那么大。安靜地吃著意外得來的糖大概是我對這次闖禍的懲罰,我沒辦法肆意地發問,只能惴惴不安的等待結果。終于在午飯時,老皮帽露出來真實嘴臉:以后提水,燒飯就你來干吧,你娘她身體不舒服得保養。我狠命點頭應對這大人的把戲,估計是心理不舒服吧。那時我差六個月十一歲,個子隨爸爸不是很低,沒有長痘,一個虎牙,半啞巴睡之前總愛扒拉老皮帽粗劣理發手法下的茬子,我清晰的記得那個夜晚無憂無慮的我突然墮入空洞,無依無靠,慌亂。半啞巴告訴我她肚子里有了一個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