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二天，離下午的學習會還有一節課的時間，劉文華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卻一直在想昨天傍晚發生的事情。當時或許自己不應該說那些多余的話，他也沒想到好奇心是會付出代價的，現在他覺得自己正處在一種難以脫身的境地。

時間回退到前一天的傍晚，在他拿著那張試卷去追張可欣之后，葉婷出現在了同一個地方。

“不會是今天考試的試卷吧？不對啊，這樣的話你為什么……”對方雖然猜出了事件發生的經過，但沒法想出他這么做的理由。

“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那里，跟蹤嗎？”

“哎呀，真是一針見血的推斷，沒錯，我是在跟蹤你。”雖然應該是做了壞事被發現，但葉婷也沒有絲毫的驚慌或羞愧，還是平常那個活潑的語氣?！澳阒缆?，就很好奇，你這樣從教室走到衛生間都會詳細計算最短路徑的人居然會跑著離開教室，這樣的事情不是很令人好奇嗎？”

“我不會這么做?！?

“比喻啦，比喻，但你確實是個吝嗇能量的人，就像隨時可能沒電的機器一樣，每時每刻都處在省電狀態，可腦袋卻這么好使，真是讓人嫉妒唉?！闭f到這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對啊，這次考試可是我的成績好一點?！?

“嗯?！?

“真是冷淡，你就不能夸一下……不是，贊美一下我嗎？滿足一下我的虛榮心?！?

“嗯，很厲害?！?

“算了，話說你為什么想要追上去把試卷給她?。俊?

為什么嗎？

“因為好奇吧。”

“哈？你是在復讀嗎？”

其實確實是好奇，他現在仔細想想，其實是對葉婷的好奇吧。身邊的這個人對他來說是個無法理解的人，擅自的覺得對方和自己相似，又擅自認為兩人是完全不一樣的存在，雖然知道的這是很自私的想法，但卻忍不住的會好奇。

葉婷，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擁有天賦并在學習上傾盡努力的人，這點應該和自己很相似，但是兩個人的性格卻像是兩個極端。

他沒有真正遇見過和自己相似的同齡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活在一個小城市，他從小就是班上、年級、學校里最優秀的學習機器，連能夠和他堅持說話的人都不多，更不用說在學習上能夠普通交流的人。如果遇到這樣的人，那對方會是什么樣子呢？他不免會想，或許是個和自己很像的人嗎？就像每時每刻都在照鏡子一般，高中之前可能無法遇到，大學一定會有這樣的人吧。

于是名叫葉婷的女生便是他遇到的第一個，但別說鏡子了，他一開始甚至都有點難以相信，和自己相似的人會相差如此巨大。他很好奇，那是一個開朗活潑，不只是一心埋在學習上，還會為了別人的成績而如此認真的女生。

他沒法理解。

要如何才能理解對方？這不像是一道有正確答案的題目，所以在想不出答案的時候他選擇直接付諸行動，他決定參加那個人主持的學習會，決定像那個人一樣思考、做同樣的事情，于是他拿著一張試卷去追上另一個女生，還煞有其事的關心著對方的學習。

他什么都沒有理解，什么都沒有感覺到，是幫助別人的愉悅？還是努力去做一件事的成就感？

“喂！你說點什么好吧?！?

“嗯。”劉文華回過神來，突然意識到自己陷入思緒中的時間有點長。

要說什么，怎么回答？

“你是外星人嗎？”他脫口而出，不小心把自己內心的想法暴露了出來。

“??？你腦子沒問題嗎？要不要我帶你去看醫生。我看你是純屬找茬是不是，要決斗嗎？”

“只是有些東西難以理解。”

“喂，你有沒有聽人說話！”

“抱歉，只是有些東西我回答不上來。”

“你是說決斗的事情嗎？”

“不是?！?

葉婷一臉好像很嫌棄的表情看著他，然后想了想剛才對話的內容，從剛才開始談話就不停的斷線和脫離頻道，她已經有點混亂了。

“啊，那你是在好奇什么？”

很多，但都不是那么具體的東西，一時間很難概括。

“嗯。你為什么要開學習會？還有為什么對張可欣那么上心。”

這次輪到對方愣住了。

“這是你好奇的東西嗎？”

“算是一部分吧?！?

他們又像上次一樣停在了一樓走廊上，走到旁邊的一個窗戶前停住，景色也和上次沒什么兩樣，不過仔細看的話可以發現幾顆不顯眼的雪花從面前略過，落在地上落在樹干上又迅速消失了。室內還是很暖，腳邊輻射出令人安心的暖流。

“這個問題其實很好回答，不過算是比較隱私的問題，即使這樣你也想知道嗎？”

“嗯。”劉文華沒有猶豫就脫口而出了，他沒想這么多，腦海中只有好奇，只想要知道一個答案，或許有什么后果，但現在也不是那么重要。

“哈，好吧，和你說的話應該沒什么問題，你也不會告訴別人?！闭f到這里，葉婷又停下來想了想?！熬退闶亲鳛槿嗟谝?，給你這個第二解答疑惑吧?！?

對方罕見的露出了微笑，只是兩邊嘴角上揚的那種，和平常一貫的笑容不太一樣。她果然是很適合微笑的女生。

接下來葉婷說了一個故事，不算很長，但當談話結束之后太陽已經完全看不見了，教學樓的人也基本上都離開了，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其實現在想想，劉文華有點后悔當初問的問題，雖然只有一點點。

二

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其實也沒有這么遙遠，然后時間是在很久以前，二十年前左右。

一對夫婦生下了兩個女兒，是雙胞胎，姐姐比妹妹要大兩分鐘，但兩個人卻從出生就獲得了完全不一樣的命運，這么聽起來可能覺得有所夸大，明明是在同一個家庭出身的雙胞胎，再怎么也不會有這么大差別吧。

順便說一句，夫婦沒有離婚或者早亡，不如說這個家庭一直也都很幸福美滿，姐妹兩人在相貌上也沒什么很大的差別，都長得像母親。

但是妹妹從出生就被診斷為輕度智力缺陷，很諷刺的是，姐姐卻天賦異稟，許多人甚至稱她是個難得一遇的天才。于是兩人的人生在出生的那天就注定了，也不是那么不可思議對吧？基因的一個變異罷了，應該說是一件普遍得不能再普遍得事情。

我爸媽……不是，那對夫婦都很愛妹妹，不會因為她的一點缺陷就放棄她，對她的寵愛程度可能還要甚于姐姐，當然了，姐姐并不會嫉妒她，也非常的喜愛這個比自己小一點的家庭成員。

但是，這對夫婦不會對妹妹有過多的期待，他們不想讓她承受超過她能力的期待，這也很正常對吧。最后連妹妹自己都欣然的接受了自身的事實，她知道自己和普通人有所差別，也知道自己有個非常優秀的姐姐，遠遠比自己優秀，但對于她來說這并不是會讓她感到難過的事情，不會因為自己不如別人而感到自卑、不甘，也不會因為別人比自己優秀而感到嫉妒。對于她來說，這就好像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我——不是，姐姐討厭這樣，并不是討厭自己的妹妹，而是討厭她的態度。姐姐認為世界可以剝奪她的能力，可以讓她的人生不是那么的幸運，但不應該剝奪她對一切的追求，剝奪她對自己不幸的認知。妹妹理所當然的態度，在姐姐看來就像被剝奪了自我意識的行尸走肉一般，她討厭這樣，因為她太愛自己的妹妹了。

于是，姐姐懇求自己的父母，將妹妹送到一所更好的學校，一個更普通的高中，即使妹妹的成績只能勉強的在里面處于中下水平，但她認為這么做是正確的，姐姐就這樣自私的，想要擅自改變妹妹的人生，即使只能改變一點點也好。

“所以最后故事中的妹妹怎么樣了？”

“閉嘴！我接下來正要說呢?！?

“嗯?！?

然后是，額，然后是什么？哦，妹妹在姐姐的督促下努力考到了一個還行的分數，然后借助了一點父母的關系，她進入了一個不錯的高中。但是姐姐當然是考進了一個更好的高中，兩個人并不在同一個學校。

一開始的學校生活并沒有那么順利，這也是意料之內的情況，妹妹剛入學的時候成績很差，幾乎是全校墊底，她那時還是一種理所當然的心態，畢竟一直都是這么過來的。但是和以往不一樣的是，這所高中是全日制的，只有周末才有一天回家的時間，而且在姐姐的強烈要求下，父母并沒有將妹妹的情況告訴學校的任何人，包括老師，你知道，老師甚至會經常找她做思想教育，有時還會稍微批評她一下。

這么看的話姐姐真是一個很惡毒的人對吧？

這么說也沒問題。反正就是這樣，妹妹逐漸脫離了曾經的想法，開始認為自己的特殊是很奇怪的事情，開始真正的明白不甘、嫉妒和失落是什么樣的感情。最開始寫給姐姐的信，寫著自己各種各樣第一次發覺的情感，寫著自己對學校生活的埋怨，寫著自己的各種疑問，為什么姐姐要讓自己來到這種地方？難道是姐姐討厭自己嗎？

你覺得姐姐會怎么做？姐姐可是個非常狠心的人，她在一個外地的學校讀書，半年才回家一次，可她在學校的時候連電話都沒有打過給妹妹，僅僅只是回信告訴妹妹，希望她能堅持下去。

就這樣，兩人一直通過信件來交流，隨著時間的變化，信件的內容也不斷的有所改變。妹妹從開始的述說疑惑和痛苦，到寫一些在學院的經歷，一次，她突然在信里說：自己想要變得更好，想要拿到更好的成績，想要學會更好的和別人交流。之后的信里還會有每次成績的記錄，雖然有點波動，但總體是有所提升……

嗯，反正是很多很多，后面的信會時不時寫一些開心的事情，寫一些對姐姐的想念和感謝。當然姐姐每次都會回信，不過也最多只會告訴妹妹，說自己很開心看到了她的改變，關于為什么當初要送她到那樣的學校，為什么要堅持做出那些狠心的決定，姐姐從來沒有說過。

直到最后，姐姐也只是告訴她，無論她得到了什么，一切都是她應得的。

三

“然后就是現在的情況了，姐姐上了一所好的大學，妹妹則高中畢業就去找工作了，畢竟無論怎么樣，命運就是一個不懂變通的家伙啦，不過也算是一個不錯的工作，她也很喜歡，我想，她的命運至少稍微有點改變了吧，或者說至少她有所改變吧。就是這樣，我就是那個非常嚴格、固執又惡毒的姐姐。”

“嗯，是嗎？”確實是個非常隱私的問題，他突然不知道這種情況下該說些什么。

“嗯，班上那些明明擁有那么多可能性的家伙，卻完全不肯努力，你不覺得這很讓人生氣嗎？”

“是嗎，確實?！彪m然他無法很好的理解，但對方應該確實是這么想的吧，“所以這就是你費盡心思想幫他們提高成績，或者說讓他們努力學習的理由嗎？”

“差不多吧，還有一些其他的?！彼]上眼睛搖著腦袋，似乎在想是不是該說下一句話。“你看嘛，如果故事中的姐姐能夠更多的鼓勵妹妹，如果在妹妹遇到困難的時候，可以站在她身邊幫她一把，那結果會不會更好呢？說不定兩人的關系會更好一點呢？想到這些，我就想幫他們一把啦，是不是很可笑的想法？”

“不，我覺得是很正常的想法。”

“哈哈，你這家伙，你應該無法理解吧?！?

“但很合理。”

“好吧，這也算是你的理解方式了，非常劉文華?！?

“那么……”他忍不住還是問了一句?！皬埧尚缹τ谀銇碚f也是和所有人一樣嗎？”

“那孩子嗎？不，不能說是完全一樣?！?

“她讓你想到了你妹妹嗎？”

“哇哦！”對方一臉驚訝的看著他，好像他剛才說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你這家伙，還挺懂嘛！沒想到你的腦子原來有這么多復雜的功能，真是了不起啊你這個天才?！?

葉婷說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就像你說的那樣。你知道我剛來開始學校的時候，有一次在衛生間聽見有人在哭，然后就看見她滿眼通紅的拿著試卷從隔間里走了出去。話說她那時候還是黑色的長發，那場景第一眼看到可嚇人了?！?

“所以這就是你這么在意她的原因嗎？”

“不，當然不是。不如說我當時還覺得有點開心，但之后她就變了，變得更加沉默，開始不聽課、不交作業、坐到教室最后一排什么的，對于以后的考試成績也毫不在意，就好像……”

“理所當然一樣?！?

“沒錯，簡直一模一樣?！彼@么說的時候盯著面前反射出自己的玻璃窗，稍微沉默了一會，“所以她對于我來說，是特殊的存在?！?

“是嗎?！?

“好了，故事講完啦！”

“那我們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等等！”葉婷扯住了他的背包，露出了一臉陰謀的表情?！昂?，這樣就想跑？哪有這么容易。”

他終于要為了自己的好奇心付出代價了嗎？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吧，既然是自己硬要問的。

“你去把張可欣帶來學習會吧?！?

“為什么讓我來？”

“你可是班級第二，想想辦法好吧！”

可是你不是第一嗎，現在的話。

“好吧?！彪m然有點不情愿，就當做是獲得答案的花費吧，不過這種事情真的不是自己擅長的?！拔冶M力。”

對方又露出了一貫的笑臉，還是同一個表情，還是同一個人，但這次他感覺自己能夠稍微理解一點了。

四

回到最開始的時間，在離學習會還有一節課的時間。

劉文華用余光瞥了一下張可欣的方向，他到現在還什么都沒有說，他不知道該說什么，雖然答應了葉婷要把身邊的這個女生留下來參加學習會，但具體怎么做他還沒想好。

回過頭來就看見前面的葉婷在向他使眼色，突然有點后悔，不過既然答應了也不得不做，他正在想一個正確的答案，但或許這個問題并沒有一個有正確的解法。

劉文華偏過頭仔細觀察身邊的女生，希望可以獲得更多有用的信息，還是一如既往的戴著耳機，慵懶的伏在桌面上，沒有在學習也沒有在做其他事情，就是靜靜的將一邊臉埋在夕陽中，一動不動。

他面對葉婷急切的目光做出了一個“沒有問題，不用擔心”的手勢，然后一臉平靜的翻著手上的書。雖然沒有辦法，但說不定等一下就會自己解決了，說不定等會她自己決定留下來了呢？實在不行就啟用緊急方案吧，雖然緊急方案還沒想好。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劉文華盯著教室前面的鐘表，似乎都可以聽到秒針走動的聲音，最后一刻很快就要到了。

下課鈴聲準時從走廊外的音箱中傳出來，傳遍整個教學樓，傳到到每個人的耳膜上。

劉文華轉過頭看著那個短發女生，想知道對方下一步會怎么做，感覺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卻還是有點緊張，或許葉婷更加緊張吧，一不小心就傳染到了他身上。

張可欣抬起頭，拔掉耳機，然后站了起來，拿出身后的書包。

他感覺到葉婷已經蠢蠢欲動想要走過來了，雖然他根本沒看那個方向，但就是直覺，而且應該是會走到自己的座位來。

女生又再次坐下，將耳機放進包里，把桌上的書也塞了進去，不過最后她又從背包里拿出了昨天的試卷。

看見女生將背包再次放回去，已經沒有想要離開的念頭，劉文華松了口氣。轉過頭的時候葉婷一臉興奮的看著他，然后做出來一個“干得不錯”的動作，他不知道怎么回應，畢竟從頭到尾自己什么都沒有做。

接下來終于可以放松下來了，雖然還有學習會，但至少不會讓人感到緊張。

“劉文華同學在嗎？”

一個陌生的聲音從后面傳過來，不是很大聲，估計也就后排的兩個人能夠聽見，不過這兩個人中正好有他找的人。

四

“你就是劉文華嗎？基礎力學的楊晴教授找你，希望你現在可以去一下他辦公室?！?

“現在嗎？不過我接下來還有課?！?

“是嗎？教授說你之后應該沒有課才對。”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

是一個其他班的學生，沒有什么印象，說完便一溜煙的跑了。

他轉頭看向葉婷的座位，她已經走到講臺并被一群人圍住了，現在不太方便和她搭話，最后他決定先離開一會，回來的時候再和她解釋。

劉文華慢悠悠的走在走廊上，離背后的教室原來越遠，好像和往常一樣。但這次他沒有帶上背包，所前往的目的地也和平時不一樣，他罕見的是前往教學樓的辦公室，去見一個叫楊晴的教授。

無論這個名字看起來有多么的青春陽光，本人卻是和這種印象相反的兩個極端，而且最開始就應該摒棄根據名字推斷一個人的想法。

劉文華第一次在課堂上看到這個人的時候，這個所謂的教授就是一副頹廢慵懶的模樣，而且還是在上課鈴敲響之后過了好一會才出現在教室的門口。他拖著隨時可能倒在路上的身體走上講臺，簡單的介紹了一下自己，

“我叫楊晴，你們的基礎力學教授?！?

然后就自顧自的開始講了起來，完全不關心教室下面的情況，那節課異常的安逸，即使是剛開學沒多久，大家都還對上課有著一點熱情，但那節課卻不可避免的有許多人睡了過去或在打瞌睡。沒有提問、沒有問題、沒有作業，在離下課還有幾分鐘，他發現這節課的內容已經講完了，默默的走出了教室，不得不說，連劉文華都對他很印象深刻。即使第一次記不住也沒有關系，因為這樣的課會成為一種常態，一直持續到學年結束。

楊晴就是這樣一個頹廢的中年危機大叔形象，某種程度來說，是非常的讓人印象深刻。

不過劉文華并不只是因為這個對他有著很深的印象。主觀來說的話，劉文華覺得楊晴是個還不錯的教授，他曾經試著努力聽完男人上的課，實際上除了令人昏昏欲睡的語調，男人的講的課其實無可挑剔，沒有廢話，簡潔明了，講課的難度曲線在他看來也非常合理。

比起大部分其他教授來說，劉文華更喜歡這個男人講的課，而且無論誰向他提問的時候，他都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上來，不一定通俗易懂，但絕對簡潔準確。

楊晴就是這樣一個難以一概而論的人，讓人感覺他本身就是一個矛盾的共同體。不過他平時的作風還是很明確的，在沒有責任和義務的時候，他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甚至看起來會隨時睡過去。

所以劉文華無法理解這個人為什么要點名找自己，不過不是親自來而是麻煩學生幫跑腿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

門外有腳步聲響起，然后敲門聲回蕩在只有一個人的辦公室。

“進來吧?！崩锩鎮鱽硪粋€中年男性的聲音，但并不是那么熟悉，要說有什么不同的話，比起那個人上課時候催眠的聲音，有了更多的活力，對方的聲音中似乎帶著難以察覺的期待，這是劉文華以前沒有聽到過的。

難道是因為自己嗎？

“劉文華是吧?！痹谒麆偺と胍徊?，男人便脫口而出，下一句話可能是我等你很久了。

當然并沒有，在微弱的夕陽中，一個中年男性坐在靠窗的位置，三分之一的臉被照亮，剩下的則隱藏在黑影里，整個人輕而易舉的融入了雜亂的房間，就像他就是應該出現在這里一樣。

還是一如既往的不修邊幅的打扮，但眼神卻活躍了起來，配上還沒怎么變白的頭發，看起來年輕了很多。

“過來坐吧。”男人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嗯?！?

兩人面對面坐在一個昏暗又陳舊的房間了，似乎是要暗中商量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實際卻是，劉文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這里的原因，對于他來說，現在的情況更像是要開始審問的情形。

“你知道我為什么找你來嗎？”

“不知道?！?

“正好，這樣至少你不會和別人說。”

“嗯，是很重要的事情嗎？”

“你關于物質構成的研究，我很感興趣?！?

原來這個人也會對什么東西感興趣嗎？

“前幾天那節弦論課，我有去你們班聽課?！蹦腥诉@么說，不過劉文華倒是沒有一點印象，“可能你沒有注意，開始的時候我在前排睡著了，不過到了你和那個年輕的家伙爭論的時候我就醒了?！?

年輕的家伙？應該是指弦論的教授吧，確實比他要年輕一點。

“我還完整的看了你寫的公式和模型，我覺得很有趣，可能不僅僅是有趣。說實話我后來才知道原來你已經不止一次的做過這種事情，那些教授都不會直接談論這些，不過會從他們口中時不時聽到你的名字，我當時對你的印象就只是——這家伙是個很麻煩的學生，雖然你也從來沒有和我說過話?！蹦腥颂咸喜唤^的說著，卻是和平常完全不一樣的語調，充滿著活力的氣息?！拔一藥滋靵碚{查，才從那些教授的口中問出了點什么。”

“調查我嗎？”

“嗯，沒錯，我認為你是一個難得的人才，我想要幫你?！?

“為什么？”

“我對你很有興趣，主要是對你提出的理論很有興趣。”對方露出了不知算是和善還是奸詐的微笑，或許只是很久沒做過這個表情有點生疏。“我覺得你現在的做法太沖動了，也沒有什么實際效果，我來幫你吧。”

“怎么幫？”

“你需要導師嗎？我來做吧?！睂Ψ铰冻鲆荒樧孕诺谋砬?，“你把這些東西寫成論文，我幫你修改，最后我來幫你發表論文，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應該是會成為一個比較轟動的新理論，之后會有人幫你證明的?！?

“是嗎？”劉文華猶豫了一下，他無法理解。

“不用擔心，我甚至可以不署名，只要可以發表就好?！?

“為什么要這么做?！?

“為什么嗎？果然這樣做很奇怪對吧，我也覺得自己現在看起來像個騙子，不過你可以理解為好奇，很簡單的好奇?！?

“對什么東西，真相嗎？”

“嗯……你這么理解也可以，我沒法說的那么具體。反正對你沒有什么壞處對吧，如果你實在擔心的話，我們之后可以將視頻和聲音錄下來，或者簽個什么協議，你決定就好。”

“嗯?！?

“所以你這是答應了？”

“嗯，不過我不敢保證一定能寫出來?！?

“沒事，我會幫你的?！?

“好的?！?

“你知道嗎？你讓我想到了我年輕時候的樣子，簡直太像了，就像看到過去的自己一樣！”

“那真是很難想象?！彼摽诙?，這確實是他最先想到的。

“哎，別看我這樣，我也有年輕過好吧。”

“我知道，我是無法想象自己以后會變成你這樣?！?

男人愣了一下，很普通的笑了幾聲。

“你真是很有趣?！彼钢鴦⑽娜A說，“不過不用擔心，不出意外的話，你一定不會變成我這樣的?！?

意外，什么樣的意外？

“嗯，那我先回去了，我還有課?！眲⑽娜A看著窗外的天色，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學習會，雖然要結束了，還是趕緊回去解釋一下比較好。

“好吧?！眱扇硕颊玖似饋?，向外面走去。

“對了，有一個很重要的事?！?

“嗯？”

“關于這件事情，你能不能先不要和任何人說，暫時也不要和其他教授爭論這個問題，論文這件事也不要和別人說?！蹦腥送Ｏ聛矶⒅鴦⑽娜A的眼睛，不像是在開玩笑的說道，“反正就是，關于你現在的這個想法，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為什么？”

“抱歉，可能有點奇怪，不過這是我作為導師的個人判斷?！?

“好吧?！?

回到教室的時候，葉婷和張可欣正坐在一起，前者正一臉高興的為另一個進行著個人輔導，后者也很認真的在聽。

劉文華剛走回自己的座位，葉婷就把頭轉了過來，和他的視線剛好對上。

“喂！說好了要參加學習會的，你剛才跑哪去了，都準備結束了才出現?！?

“抱歉，我剛才……”差點脫口而出是去了教授的辦公室，他停頓了一下，決定還是暫時相信楊晴的判斷，“有點肚子疼，去了下廁所。”

背后的張可欣似乎想到了什么，皺了皺眉頭，但是沒有開口。

“好吧，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下次記得提前說一聲好吧?！?

“嗯?！?

不能告訴任何人嗎？究竟為什么要這么做？雖然現在還無法理解，不過對于他來說，保守秘密并不是難事，暫時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