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班主任剛上完這學期的最后一節班會課，還沒踏出教室的前門，教室里面已經開始喧嘩起來了。
劉文華低著頭將桌上的筆和證件塞進那個不大的背包，不緊不慢。現在已經是一個學期的結束，接下來沒有課也沒有作業，這種時候他也表現得很悠閑。
他抬起頭，便看見一個馬尾辮氣沖沖的左右大幅晃動，朝著他的座位靠近。
葉婷正一臉不高興的朝他走來，停在他的座位旁邊，將手撐在他的桌面上，雙眼死死的盯著他。
她是先知嗎？
“你是不是在想我可能是先知？”葉婷從嘴角擠出虛假的微笑，對他說，“沒錯啊，我可是能夠預知未來的先知，只不過是那種無法預知答案但可以預知最終成績的那種。”
“嗯。”
“你剛才是不是在想這是一個很沒用的能力？”
劉文華沒有否定。
“哼，你這個天才，真是可惡！”葉婷不甘心的說，“話說你從那一次周測比我低分之后就再也沒有比我低過，這真是讓人無法接受唉！我那次還說了那么多羞恥的發言，結果馬上被打臉了，你趕緊給我全部忘掉！”
“額，嗯。”雖然有點難度，不過還是口頭答應了一下。
“劉文華，我們能不能商量個事情。”葉婷說著蹲了下去，只在桌子上露出個腦袋，一臉哀求的看著劉文華。
他盯著對方的眼神看了一會，還是把視線移開了。
“說吧。”
“你下次能不能比我考差一點啊？反正你每次都是第一嘛，稍微一兩次，兩三次，差一點也沒關系嘛，這樣還能夠讓角色顯得更勵志一點，要是一直考第一不久成了龍傲天小說了嗎？讀者已經看膩這種故事了。”
這是什么意思？雖然前半段他都能聽懂，但后面的理由他沒能理解，不過沒理解的部分應該是不需要理解的。
“嗯，好吧。”
“哎呀，真是爽快，這就是天才的從容嗎？”
“不過下次考試也是放假回來的事情了。”
“嗯，有道理，這整個寒假我都要過不好了，我會很傷心的。”
“那還真是抱歉。”劉文華面無表情的說。
“呵，你才不會抱歉呢。”葉婷又變回了平常的樣子。“話說你寒假回家嗎？我不打算回去了，一個人在學校好無聊啊。”
劉文華想了一下，他確實也不打算回去，但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說。
“嗯，我也不回。”
“那我們寒假的時候出來玩吧！”意料之內的回答。“我們去滑雪吧！或者去看冰雕，還有，我好想堆一次雪人啊，他們都不肯陪我去，還說我是第一次見雪的南方人，雪這個東西難道不是很有趣嗎？”
劉文華回想了一下大學第一個學期下雪的時候，班上確實還挺熱鬧的，一放學班上就有一半的人激動的沖進雪中，不過過不了多久就玩膩了，被寒冷的冬天徹底打敗，看來對方還沒有很好的體會過。
“不了，我不太喜歡這些，寒假我還有學習的計劃。”
“啊……真沒勁。”葉婷將頭側到一邊。“那我們去圖書館學習吧，也算是迎合你的喜好了？”
“嗯，好吧。”劉文華想了想還是答應了。
“那就這樣說定了！那你等會有空嗎？”
“抱歉，我等會還有事情。”
“嗯？你還有什么事情，才剛剛放假唉。”
“我宿舍的電路壞了，我得趕緊聯系別人來修，不然等會錯過了時間會很麻煩。”他面無表情的回答道，語氣中也沒有多余的情感波動。
“是嗎？好吧，那你先走吧。”
劉文華背起書包離開了教室。
張可欣在一旁默默的看著那兩人談話，看著劉文華走出了教室，葉婷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又一蹦一蹦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她感到劉文華身上有一絲的違和，仔細想著自己上次和劉文華說話也是兩周之前的事情了，不過這倒沒什么奇怪的，畢竟他們兩個以前也沒什么交流。
在兩周之前似乎發生了什么，劉文華罕見的課堂上睡覺、走神，當然對其他人來說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發生在劉文華身上就有點奇怪。在這之后，劉文華再也沒有出現這樣的異常，普通的上課，普通的早早來到教室又早早的離開，普通的考試拿下年級第一。
這樣聽起來感覺可能很平常，但實際上卻在各種地方透露出怪異的感覺。比如，即使在劉文華“最喜歡”的超弦理論和粒子物理課，他都在很普通的聽課做筆記，不會在上課的時候打斷他們或者跑到講臺上去指出錯誤，甚至面對課上的提問也只是很普通的回答出課本的答案。還有一點比較奇怪的地方，他和葉婷之間好像也變得冷淡了起來，雖然還是會有交流，但已經幾乎見不到兩人同時走在一起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對于葉婷和劉文華，張可欣比其他人更敏銳的察覺到他們間關系的變化，畢竟是坐在她旁邊，而且她還挺在意這兩人的關系，畢竟是兩個性格完全相反的人，卻很自然的走在一起，她覺得這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不過最近他們的關系卻變了樣，大概就是劉文華變得“普通”的時候開始的，究竟在那個時候發生了什么？
想不出來，這種事情也不是自己管得著的。
她收拾了一下書包，還有個問題打算向葉婷請教一下，便走到了教室前面。
二
劉文華從教室出來，并沒有直接回宿舍，反而繞到了學校外面。
校門口人流量比平常要大很多，并不是因為什么活動，而是因為放假趕著回家的學生，門口被拖著行李的人群和私家車、出租車所圍堵著，劉文華也擠進這喧鬧且混亂的洪流中。
無論什么人，只要進入其中便會被吞沒的一干二凈，無法從中找出，只剩花花綠綠的布料顏色和攢動的頭顱，劉文華很自然的擠了進去，消失在視野中。
如果是平時的他，遇到這種情況一定會遠遠避開或等到人群完全散開再通過，但這次卻故意的將自身置于其中。
他慢慢的在匆忙的人流中移動，這樣的氛圍沒有讓他感到不適，反而感到比較安心。花了一段時間從中脫出并到達校外，他走在人來人往的街上，踩著被踏結實的雪面，準備去一個離學校有點距離的地方。
他最終停在了一家餐館外，這家學校附近的餐館，現在并不算擁擠，但平常沒有放假的時候都是排著延伸到人行道的隊伍，只是今天晚上比較特殊，學生都離開了。劉文華走進餐館，打包帶走一份招牌的套餐，作為今天晚上的晚餐。
在他走回學校的路上，劉文華突然停住腳步，“順路”進入了一家街邊的店鋪，是一家沒有什么存在感的店，看起來有點陳舊破敗，幾乎沒有多少路人會注意到這家店，連招牌都沒有。
走進店里，馬上就聞到一股金屬混合著潤滑油的氣息，像是從繽紛的都市中被拉入一個荒蠻的金屬世界，說的簡單點，這是一個五金店。
架子上擺著銀色銅色的零件，反射著冰冷的金屬光澤，整齊卷起的電線則因為五顏六色的膠殼顯得十分突出，墻上掛著扳手、榔頭或電動的工具，老板則懶洋洋的靠在暖氣片旁邊玩著手機，即使有人進來也不看一眼，可以看出來著在平常也是非常冷清的地方。
他繞著不大的店鋪走一圈，最終從架子最下面拿出一捆黑色的銅線，看了看上面的參數，拿到到柜臺結賬。他用的是紙幣，現在這個時代，連擺地攤都有可以手機支付的二維碼，作為一個大學生他卻掏出了紙幣，老板感覺有點奇怪，但也沒多問，翻了好一會才把零錢湊夠，找給劉文華，他順手將銅線塞到剛才從學校出來買的晚餐袋子里。
“小伙子，你干嘛要買這么多銅線啊？”身后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他驚訝地回過頭，剛才進來的時候店里應該只有他一個人，不知道對方什么時候進來的。
是一個大概四十歲左右的大叔，雖然穿著厚厚的棉衣，但外面還是套著一件舊得脫色的灰色工作服，上面沾著一些洗不掉的白色石灰，大概是工地的服裝。
“用來修點東西。”劉文華平靜的回答。
“你看起來像是個大學生，你們也需要自己動手修什么東西嗎？”
“嗯，宿舍的電路有點問題。”他停頓了一下。“我只是買一些線回去，這樣維修人員可以更快的修好，不需要跑回去找材料。”
“哦，原來如此，不愧是大學生，考慮的真是周到啊。”
“嗯。”
“電路可是很危險的東西，可不要自己隨便亂弄，后果可能會很嚴重。”
這是什么意思？
“我之前是做電工的，曾經有戶人家因為自己亂接電路，導致發生很嚴重的火災，那景象真是太可怕，我被派去停掉電路，不過最后還是損失挺嚴重，還把附近的電網都給燒了……”大叔聲情并茂的說著他曾經的那段經歷。
“嗯，我會注意的。”看對方好像還想繼續說下去，劉文華打斷了他。
說完便推開簾子和玻璃門，走進寒風細雪中，剛才還喧鬧的街上已經變得安靜起來，因為雪的遮擋，視線內都看不到幾個人或車子，好像剛才的喧鬧不過是幻影，像是被雪花碰到就破裂的泡沫，消失的無影無蹤。地上重新鋪上一層松軟白凈的雪，上面只有一些淺淺的腳印，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走了沒多遠，他回頭看了眼剛才五金店的方向，但什么都看不清，視線被變暗的天色和雪幕遮擋住，沒法透過阻礙看到他想看見的東西。
剛才那個大叔，給劉文華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很熟悉的神秘感，這種神秘感從半個月前就一直徘徊在自己周圍。作為一個中年的工人，卻沒有一點的當地口音，如果是當地人，在這里生活了這么多年怎么可能會沒有一點影響，說不定是外地的？但這個職業真的會有外地進來的嗎？他也不是很清楚。
除此之外并沒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無論是服飾還是對話，都很符合他表面的形象。
劉文華感到了一點不安，如果說積雪下面真的沒有什么的話，那黑暗后面是否真的有什么卻無法確認，他也無法確認剛才的人到底是有多少真實多少虛假。
雪開始越下越大了，他卻感覺自己因為緊張而有點發熱。最終他決定當作什么都沒有看到，徑直走回宿舍的方向。
三
某處女生宿舍的走廊上，出奇的安靜，才晚上八點，雖然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去，但平常這個時間段還是會很熱鬧的，即使不是所有人都會在走廊上到處晃悠，但房間里還是會傳出音樂聲和談話聲，現在卻幾乎沒什么動靜。
并沒有什么很特殊的原因，只是因為大部分宿舍已經沒有人了，這一層是大二物理女生的寢室，但現在已經放假一周了，幾乎所有人都各回各家了。
一個房間里傳出隱約的風聲，也不是嚴格意義上的風，是很有規律且強力的風聲，由人造的電驅動扇葉發出的聲音。
葉婷在衛生間拿著電吹風在烘干濕漉的頭發，她站在插座旁邊，身上只裹著一張很大的浴巾，披頭散發，黑色的頭發遮住大部分的臉，在電吹風的暖風中肆意擺動著，從鏡子里看感覺有點恐怖，雖然知道是自己，但葉婷還是把視線從鏡子前面移開了。
雖然一直都是一個人的宿舍，但她平時還是會到處串一下門，或者到誰的宿舍開個女子會，學習會也是有的，所以即使一個人睡還是能夠感覺到周圍還有其他人，現在就不一樣了。
班上所有人都陸陸續續的回家了，她沒法找人玩，最可怕的是她開始意識到現在真的只有她一個人，還是會有點小害怕。
最開始幾天他有和幾個玩得好的同學視頻聊天，聊的時候還沒什么，一關上屏幕就到了可怕的時候，沒有一絲動靜，只有細微的風聲和自己心跳的聲音，連稍微說句話都只會傳回縹緲的回聲，感覺有人在回應，搞得更可怕了。
不過對于這些，她還是能夠勉強欺騙一下自己，只要開著燈也還好，從宿舍樓外面看一定會看到這一層僅此一個開著所有燈的寢室。
主要是最近這一周，已經好幾次遇到一個更麻煩的情況了。她抬起頭，透過頭發間隙看向頭頂的燈，燈很穩定很安詳，正在靜靜的發出令人安心的白光，手上電吹風發出規律的風聲也讓她感到舒適，應該不會這么倒霉吧？
“今天感覺不會發生什么事情了。”葉婷低聲的自言自語，生怕稍微大聲一點被誰聽到并得到回應。
“叮！”
葉婷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不過馬上明白了這不過是手機收到消息發出的聲音，估計是哪個同學發過來的。
她深呼吸了幾下才冷靜下來，這時電燈閃了一下，突然變得比平常要更亮一點，耳邊的風聲也忽然變大了十幾分貝。
“別吧……”
世界瞬間安靜了下來，電吹風停止了運作，同時電燈也悄悄的熄滅了，不只是衛生間的電燈，房間的也是，整個宿舍樓也是，樓下的街燈也熄滅了，她提前拉上了所有的窗簾，所以沒有一絲月光或者星光透進來，整個寢室變得一片漆黑。
同時也沒有任何聲音，畢竟整個宿舍已經沒有什么人了。
“啊！”葉婷的叫聲傳出寢室，傳出走廊，叫聲中比起恐懼，更多的是憤怒，不過傳回來的也只有自己的回聲。
“氣死我了！要不要這樣啊，都第幾次了？我的天！”她對著空氣大吼，當然沒有人回應她。
“叮！”又有消息傳進手機，屏幕的光成為了寢室內唯一的光源，葉婷的視線被完全吸引了過去，她剛想朝著那微光撲過去，屏幕就熄滅了，手機在臥室，她現在和手機隔了一個大廳。她靜靜站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該往前走。
一陣震動聲傳來，屏幕又亮了起來，有人打電話進來，鈴聲回蕩在整個房間里，她趕忙快步移到手機旁邊。手機上顯示的備注是“尼奧”，黑客帝國主角的名字，并不是她起的備注名，是對方讓她這么備注的。
葉婷剛想拿起手機，伸出手又伸回來，扯出浴巾的一角迅速擦了一下正在滴水的發梢，然后才接起電話。
“你這電話真是太及時了，不是，實際上我覺得有點晚，我踏馬都要忍不住要爆粗口了！”
她放松下來坐在床沿，大聲和另一邊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