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著小魚理理干凈，婦人讓小魚自己在院子里玩，轉身去同樣矮小破舊的茅草廚房準備晚食了。

小魚爹他們天色蒙蒙亮就出門了，早上就喝了點稀飯，中午吃攤好的餅子，只有幾滴香油的餅子，在如今的年代，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

婦人先給小魚盛了碗稀飯，碗底薄薄的幾顆米粒，莫離小黑子捧著碗邊，低下去喝湯，細眉輕挑，這家里，估計也快斷糧了。

不知道冥深在哪，那么喜歡人間，這種時候沒有他，真可惜。

天色漸暗，莫離邁著小短腿，在前院子的臺階上坐下，等著晚歸的爹爹和哥哥，雙手撐著小下巴，看著遠處發呆。

進入了一個小孩子的身體里，莫離的五感明顯被削弱了，可見之處不過幾丈遠，耳邊是小魚娘在廚房里噼里啪啦折斷柴火往灶膛里塞的呲拉聲，隔壁陳家的大孫子虎子又在哭鬧了，隱隱約約能聽到干嚎聲里含糊不清的想吃雞蛋的訴求，以及一個蒼老的，不斷喊著心肝寶貝的粗糲女聲，陳家阿奶，呂氏阿蓮。

名字不錯，性子就有些不可恭維了，據小魚娘說這老婆子愛好占小便宜，斤斤計較，搓磨兒媳，唯一心疼的，就只有口中的心肝寶貝，虎子了。

莫離兩眼放空，與夜色輪為一體的黑色小腳丫子懸空亂晃，草鞋后跟不時摩擦著石階，有草屑飄下，這個季節，這樣的鞋子穿與不穿毫無區別。

大概兩盞茶的功夫，遠處有腳步聲傳來，莫離甩了甩胳膊，躍下臺階，站著那眼巴巴地看著。

這個村子人并不多，三十來戶人家，大多姓陳，小魚爹名叫陳長山，世代居住于此，以打獵為生。

腳步聲漸近，來人很高，背著一把自制的弓箭，箭頭還穿著兩只瘦瘦小小的灰兔，就是一天的收獲了。

莫離向前走了兩步，前方男子顯然是注意到了她，黝黑的臉上立刻露出了一個笑容，兩排整齊的大白牙在夜色里越發晃眼。

“魚兒，是在等爹嗎？”高大瘦削的男子向前幾大步，一下子將小人兒摟在懷里，在黑黑的小臉上啵的一聲，一個濕吻。

莫離僵硬地被來人抱在懷里，面上還有些濕，也不知道該不該用手擦，大眼睛轉了幾圈，伸出雙臂環著男人的脖子，將小下巴擱在他肩上蹭了兩下，飛快地將口水，留在了男人的衣領上。

計謀得逞，一絲笑意躍于眼底，頭得意地往下偏了偏，就看到了跟在男人后面的小男孩，正仰著頭，看著她。

這眼神，可不像一個才十二歲的孩子，冷漠的，萬物皆空的，此刻又帶著些探究的，冥界之主。

莫離輕扯嘴角，對著他笑了一下，嘴唇輕啟，無聲地吐出兩個字。

身高只到男人胸口的男孩瞇了瞇眼，不動聲色地對著她點了點頭。

院子里竹門響起，小魚娘站著臺階上等著他們，先是不放心地在大小兩個男人身上掃視了一圈，看沒什么異常，暗暗松了一口氣，走上前牽著哥哥的走向里走。

嘴里一邊念叨著：“孩子他爹，今天咋回來晚了，如今這山上也不太平，可別這么晚，不安全。”

先領著他們用鍋里悶著的熱水洗了洗，將飯菜端到屋里竹桌上，莫離被爹輕輕放在了一個木頭凳子上，看著桌上的飯菜。

一碟清炒的綠色的大概是野菜，腌制的蘿卜干和一碗兔肉湯上飄著幾根綠色的蔥葉子，四碗雜糧飯，陳爹的碗最大，得有小魚的臉大小，其次是哥哥，只比爹爹的小了一號，最少的反而是小魚娘的，碗是跟陳爹一樣大，飯卻只有碗底一小團，還不如小魚的多呢！

“孩子他娘，你也多吃點，別盡省著給俺們吃，這段時間，可瘦了不少。”陳長山端起碗就準備往她碗里撥。

被她一伸手擋住了，“他爹，你多吃點，現在家里就你跟大米兩個干體力活，俺在家就做做飯，沒什么事，餓的也慢。”

冥深和莫離對面坐著，兩人對視一眼，將碗里的飯分別撥了一半給爹娘，也不管兩人什么反應，就開始飛快地扒拉著飯，又用勺子盛了一碗湯喝完，同時放下碗筷，滿意地拍拍小肚子，一臉饜足地看著發呆的爹娘。

“菜菜湯湯要涼了哦！”莫離看著一臉呆滯的兩個人，歪著頭，眨巴著大眼睛，天真地看著他們。

“魚兒，米兒，你們吃這么點哪能飽，爹再給你們撥點？”陳長山又打算先前的動作了。

“不要，俺和哥哥吃飽了，要去睡覺覺了！”莫離嘟著嘴搖搖頭，還伸手掩著嘴，打了個秀氣的哈欠。

兩個大人被她孩子氣的舉動逗笑了，跟著搖了搖頭。

“快吃。”冥深看著兩人還在對望發呆，開口催促道，十二歲的男孩，聲帶稚嫩中多了些沙啞，竟也能讓兩個大人乖乖聽話了。

冥深和莫離坐著，等著大人吃完飯，偶爾眼神交流，冥深的右手放在桌上，食指輕輕扣著桌面，似乎是在思考眼前的局面。

莫離撐著下巴，看著男孩。

眉宇間跟陳長生很像，黝黑的皮膚，濃眉圓目，鼻梁高挺，嘴角上揚，是個好模子，可跟冥深本來面目，天差地別。

她又想到那天代替她，站在弒神陣中的男人，冥深醒來之后，明顯不想多聊關于此事，莫離自不會強人所難，只是有些疑惑得不到解答，終究意難平。

還有就是他們現在這種處境，究竟是為了什么，莫離有預感，似乎從但忘山起，他們就一直被牽著鼻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