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日。

也就是打贏了德拉曼茨路基的第二天，羽川和我在約定的直江津高中的門口見面。

“我想幫你！”羽川翼落實了她所說的話，雖然在當時的場景中顯得不自量力，但優等生就是優等生。

“我幫你買來了換洗的衣服，還有用來打發時間的漫畫之類的東西。”她一如往常地微笑著跟我說話，看起來就像是鄰居家會照顧人的和藹大姐姐。在什么地方都能找到自己正確的位置，這大概就是優等生與我這種吊車尾不同的厲害之處吧。

由于忍野在廢墟設置了結界的緣故，即使告知詳細的位置普通人也無法到達，所以羽川是由我帶進補習班廢墟的。

因為這對一般人來說并不是什么宜居的地方，應該說根本就不是能住人的地方，而且住在這里的不是吸血鬼就是處理怪異的專家，所以之前沒有在意，現在帶羽川來時才發現這是一個一不小心就會受傷的地方。

補習班廢墟不僅相當昏暗，而且到處都是雜亂的廢棄物，其中不乏邊角尖銳的物體。稍微注意一下的話，可以看到一些桌椅因為表面的油漆涂層脫落已經生銹了，不少變形的桌椅也都有著容易讓人受傷的棱角。我一時不知道帶羽川來這里是否是正確的選擇。

“是我自己要來的啦，我會注意不要受傷的。”她只是看到了我的表情就會這樣出言安慰我。而且，既然是朋友的話，我覺得最好也不要瞞著她。

抵達了我們用作暫時安居地的四樓教室，此時正是白天，姬絲秀忒正在用八張椅子拼成的像是帶有圍欄的矮床上呼呼大睡，完全沒有意識到有人進來了。

真是完全沒有一點傳說中的吸血鬼的樣子。

“誒誒誒~這就是你所說的忍下心小姐嗎？”羽川倒是一副很興奮的樣子。

“比想象中的年齡要小呢。”

即使是聰明的羽川也被她的外表欺騙了，不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啦，誰會想到這個睡相糟糕的十二歲外國小女孩會是存在了將近六百年的吸血鬼呢。

……

昨天，也就是和德拉曼茨路基對決的那天，因為被散華同學一頓劈頭蓋臉的責罵所以沒有注意到，忍野進來時，手里還提著一個看起來很有分量的袋子。在散華同學的責問告一段落之后，他不聲不響地從那個不起眼的袋子里面拿出來一截人類的腿。

這種驚悚的畫面我直到現在回想起來都有點惡寒，那種場面要是被人看到的話一定會上新聞吧。然后，姬絲秀忒費力地用兩只手抱住的方式接過了自己的腿。

“那個，這要怎么用啊，雖然是你自己的腿，但和你現在的身材大小不同吧，要接也接不上啊。”我直白地說出了自己的疑問，但姬絲秀忒卻滿不在乎地瞟了我一眼。

“這個要這樣用。”

她相當驚悚地把自己的嘴張到了相當夸張的程度，然后把整條腿包在了嘴里，猶如動畫效果一樣，腿的輪廓清晰可見，把她的兩側臉頰撐成了獵奇的形狀。被看到的話這已經不是上新聞的程度了。

連腿上沒有脫下來的絲襪和高跟鞋也一起含在嘴里。

然后我們三個被她從教室里趕了出來。

“讓女士安靜進餐是基本之禮貌吧。”她發出這樣的驅逐令。

“看來這邊暫時沒什么事了，我就先回去了。”散華同學像是終于解決了麻煩事一樣扭扭腰，踩下了樓梯。

“這邊就交給我吧，散華老弟安心回去休息就好了。”

“但愿如此。”他似乎對忍野的業務能力相當不信任。

“您辛苦了！”不知道為什么就不由自主地對平級的同學使用了敬語，還做出了九十度鞠躬這種標準的后輩社交姿態。

散華同學沒有回頭，只是背對著我們揮了揮手。總感覺他離開后能夠送口氣了，就像被從牢里放了出來一樣。

我把手搭在鐵質的樓道欄桿上，因為和德拉曼茨路基戰斗的緣故，我原本是長袖的衛衣現在變成了相當粗獷的無袖狀態，于是被冰冷的欄桿刺激到了。說起來，經歷了這么多事情，直到現在我才有空閑整理思路，慢慢接受這些像是夢一般的設定。

聽著教室里姬絲秀忒歡天喜地進食聲，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會從她進食的聲音感受到她的心情，但就是這樣啦，聽著這種聲音，我不禁問身邊以奇特姿勢抽煙的忍野：

“忍野，我真的，能變回人類嗎？”

“只要拿回忍下心所有的手腳，應該就能變回去了吧，她不是這樣說的嗎。”

“不，我是說她欺騙我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吧，說是要把我變回人類，其實是要利用我奪回她的手腳……”

忍野抬起來手，我以為他會像教訓小孩的大人那樣敲我頭，但他只是把手按在了我的頭上。我差點忘了，他根本沒有大人的樣子。

“別這樣懷疑她嘛，怪可憐的。”

“但是……”

“居然這樣懷疑自己的救命恩人，你還真是不知道感恩呢，阿良良木老弟。”

我居然都忘記了。在愚蠢的我恍惚著走到陽光下，劇烈燃燒，不斷再生的時候，在我以為自己會在這看不到盡頭的苦痛地獄中死去的時候，那個義無反顧沖到陽光下把我從地獄拖回來的人。我居然都快要把這件事忘記了，還懷著莫須有的惡意懷疑對方。

我真是……太差勁了。

已經走到我身后的忍野，明明沒有看到我的臉，卻用一種讓人愉快不起來的語氣對我說：“你那是什么表情啊，阿良良木老弟，是不是發生什么好事了啊？”

雖然我知道他說這句話的用意但我還是回嘴了。

“不要用這種仿佛看透一切的語氣說話。”

惡心死了。

仿佛連心底的情緒都無法隱藏，惡心死了。

于是，再次看到姬絲秀忒時，她已經成了現在這幅十二歲少女的樣子，也就是說當奪回她的所有身體之后她就會變回第一次見到的熟女形象嗎？感覺在玩速成版的美少女養成游戲。

……

“試試換洗的衣服吧。”羽川說道，“因為不知道你穿衣的喜好所以只買了素色的長袖毛衣。”

“哦……這樣就好。唔……”

羽川這家伙，為什么連內褲都買了啊？

“內褲有買三角褲和平角褲，應該沒問題吧？”

“沒……沒問題。”認真過頭了啊，羽川的性格。

“那就換衣服吧，你的衣服都穿了好幾天了吧。”

“哦哦……”感覺進入照顧人模式的羽川讓人有種只能順著她的意思去做的氣場。

“等一下。”

就在我脫下已經破破爛爛的連帽衛衣時，羽川出聲道。

“嗯？怎么了嗎？”

“我就覺得奇怪，這樣看來確實是這樣，阿良良木君的身材好像變了，怎么說呢？好像變得瘦了一些，肌肉變得緊致了。那天看到你的時候還以為認錯了呢，因為背影完全不一樣。”

“當然會不同啊，因為吸血鬼會把身體時刻調整到最健康之狀態。”說話的是依然處于睡眠之中的姬絲秀忒，明明還在小聲打著呼，卻像是說夢話一樣回答了羽川的問題。

“哇，真是對努力保持身材的女孩子來說相當不公平的能力啊。”

“啊……”

“我可以摸一下嗎？”

羽川伸出手在我原本不明顯但現在卻相當壯實的腹肌上輕輕地劃過，還稍微有力按了一下，我憋紅了臉，拼盡全力終于沒有發出奇怪的聲音。但羽川就像是進入了學習狀態一般：“摸起來和一般男性的身體沒有多大差別，但好像更有彈性。”

“羽川還摸過其他男生的身體嗎？”

“誒？”

她像是炸毛的貓一樣從我面前彈到旁邊的椅子上紅著臉低下了頭。

“沒沒沒沒沒有……我這是第一次摸男生的身體，抱歉，我又憑自己的主觀意見說話了。”

這樣低著頭說這話的羽川突然注意到了地上的塑料袋。

“這好像是書店的袋子啊。”

嗯？！等等這個是！！我突然意識到自己處于相當不妙的境地，腦海中警鐘長鳴。

“等等……這個為什么會在這啊？明明弄丟了。”

“吾看汝當時對這東西寶貝得要命就幫汝撿回來了。”這是依然說著夢話的姬絲秀忒。

不要做多余的事啊！！

在那個書袋里，裝著的是……

“嚯~我記得阿良良木被吸血鬼襲擊是在從書店回來的路上吧？”

“啊啊啊……”

“發票是三月二十五日，也就是和我擦肩而過的那天？”

“啊啊啊……”

“也就是我的裙子被風吹起來那天？”

“啊啊啊……”

“誒嘿嘿~那，這是什么？”

從那個書袋里，羽川翼拿出來的書上，看起來相當有刺激性的封面上，使用藝術字字體的“眼鏡班長特輯”幾個字顯得特別顯眼。

我明明利用自己的敘述視角巧妙地掩飾了過去啊！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啊！

“不是你想的那樣！”

“變態。”

四月一日，阿良良木歷，人格崩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