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星，兩顆星，三顆星，四顆星……六十，六十一，一百…一百二……

江水坐在草場上數了一遍又一遍，繁星滿天，數花了眼重頭開始數，肚子咕嚕咕嚕一直叫個不停，數著數著，天上便出現了脆皮雞，如意糕，許多好吃的…數著數著，江水口水流了滿嘴。

打了個迷糊，副領便當頭一棍：“不許睡。”江水的暴脾氣只得瞪著他，忍。

又打了個迷糊，副領又是一棍，江水跳了起來，忽而想起福祿對她說的話：“太子吩咐過，讓你將脾氣收斂些，宮里不同宮外，一個不小心就會招來殺身之禍，死的不明不白。”

我再忍，江水低下頭來，打起精神繼續數星星。

直到深夜她實在是又餓又困，副領讓她繞著草場小跑清醒頭腦，跑著跑著在月色下看到幾株紅色的花兒，爬下細看開的正好，她摘下一朵湊鼻細聞，淡淡的香，順手夾了一朵在耳朵上，又摘下一朵，前面一朵更好看，往前再爬一點，爬著爬著手里捧了一大束，再摘時，花草里出現了一雙腳，江水愣住，抬眼一瞧，是太子……

太子看著花叢里的池江水，整個人被花包圍的只剩一張臉，耳邊戴著一朵紅花，在月色下清冷柔美，一如女子嬌媚！

江水疑惑，四處看看，確實是太子沒有眼花，但怎么只有他一個人呢，于是小心翼翼問：“是太子嗎？”

“不是我難不成是鬼。”聽這語氣，是太子無疑。

江水爬起來，對他深更半夜的到訪無比疑惑，太子一臉鄙夷：“你個大男人在花叢里做什么？”

“摘花啊…”江水憐惜地撫摸著手中花。太子越看越別扭，將她耳朵上夾的花扔在地上：“丑死了，像個女人似的。”

江水聞言立刻扔下手中花踩了幾腳，慌亂解釋：“你看我都餓暈了，看到花就像看到脆皮雞準備吃呢。”說完傻笑幾聲，糟了，沒被發現是女人吧，不過摘了幾朵花而已！

“給….”太子遞來食盒，江水打開：“如意糕…”頓時雙眼發光，余光卻掃到一絲他手上血色，于是坐下來邊吃邊問：“你不是不讓我吃東西嗎？怎么現在又好心送吃的給我。”

“現在準你吃了。”太子也坐下來，地下全是江水摘的花。

“其實你也不是太壞。”江水心有感謝，就為他送來的這幾塊如意糕。

太子好笑：“你見過這么善良的壞人嗎？”

“見過...”江水一口塞進一個如意糕。太子出乎意料，問：“誰”

“你啊…”江水腮幫子撐的鼓鼓，太子一笑，笑容溫和燦爛，江水忽然心又砰砰直跳，笑起來挺好看的嘛，可這樣總惹人亂想，她幾口吃完，用袖子擦完嘴，拿出一柄短刀出來，將太子的袍子割了一道口。

太子錯愕，吼：“你做什么？”

“嘶…”江水用力一撕扯下一條布來，拉住太子受傷的手包扎，太子才明白，看她低頭一臉認真竟有一絲悸動。

“雖然是小傷死不了，但也要包扎好，你是太子怎么也不愛惜自己呢。”江水纏了一圈。

太子靜看著她，故意言之：“你知道我是太子，就應該知道我這件衣服有多貴，為什么不用你的衣服。”

“是你的手又不是我的手，而且你是太子衣服那么多我可就這一件。”江水快語說完，打了結，隨后朝他一笑。太子唇角上揚，看著遠方星空從未如此舒心愜意過，喃喃道：“奇怪，我怎么會和你這種小無賴廝混到一起去了。”

“我也很奇怪啊…”江水望向太子：“我居然和太子在一起，跟做夢一樣。”她放棄了一塊血玉，可他卻救了自己兩次，一次水里，一次在貴妃手里，想起來，他好像真的沒有那么壞。

太子也覺得像做夢一樣，這個小無賴居然可以讓他無比信任，可以讓他時常惱怒，可卻又掛在心頭惦記，深宮之處想說話的時候，想來想去，好像只有她才敢看著自己的眼睛，高聲吵架，一起聊天，想著，便就來了。

兩人并肩坐著，星河燦爛，一閃一閃明亮動人，晚風中有花香和青草香，太子淡淡道：“我決心要去做一件事，一件很危險的事。”

“是因為這件事才來這里的嗎？”江水問，太子無聲默認，江水嘆：“哇，感覺是很兇險的事。”

“對啊，隨時會死，事關江山社稷，黎明百姓。”太子臉色凝重。江水看出些許端倪：“害怕了嗎？”太子轉眸看向她，苦笑一聲：“就像你說的，太子也是人啊。”

江水腦瓜一動，隨即起身捂住他的雙眼：“站起來，往前走。”

太子不明：“又要做什么？”

“往前走，一直走嘛。”江水努力踮起腳跟在身后，太子向前邁了一步，走幾步接著停下來，眼前一片漆黑，雖然知道是一片草場，但仍覺得身處懸崖隨時可能會摔倒掉下去，于是不敢邁步，想睜開眼睛。

江水松開手，轉而牽住太子的手，繼續道：“再閉上眼睛，往前走。”

太子閉眼，手中傳來一股暖意，步子邁大與江水平行走著，眼前仍然一片烏黑，可卻不再惶恐不安，因為身邊有個人牽著而感到安全。

走了一圈，江水松開太子的手，言道：“現在可以睜開眼睛了。”

太子一睜眼，才發現原來走了很遠，江水緩緩言：“身處在黑暗時，明知前方平坦也會擔心害怕，可能隨時會掉入懸崖四面受敵。可當有個人牽著一起走時，就不會害怕不安了，哪怕前面險象環生，你看，我們剛剛走過的幾處不平之地，你也并沒有害怕。”

太子覺得她說的像那么回事，不對，確實是這么回事，不禁對她有些許贊賞，好奇這個小毛賊這么懂得安慰人，每次都能走進他心里：“你一個街頭無賴，竟也懂這么多？”

“我也經歷過嘛，所以明白該怎么做才會好一點點……”

太子聞言凝神，江水深思遠去，娘去世之后，她除了難過似乎什么都不會，老爹每次在她睡夢哭醒時陪在身邊，什么話都可以不用說，在身邊就好。小時被栽贓陷害偷東西，長大后索性真的偷蒙拐騙，進了無數次監牢多次以為會死，和小混混打架覺得就要殘廢了，但有一雙手始終溫暖地牽著她重見光明，生活有時晴朗有時陰沉，本就是這樣反復無常的啊！

“那，你在黑暗里牽著你的是誰？”太子小心翼翼問。

“我爹啊。”江水答，而后又問他：“你呢，是誰？”

太子腦中一一想去，諾大的皇宮，就如皇上這樣的父子情他都不曾親近過，怎會有呢！

江水見他不語，便也不再多問，太子轉而看向天際，想起那夜江水抱住無奈膽怯的自己，細語道：“看來你爹很愛你啊！”

江水歪著頭道：“當然了，我每次難過的時候，想哭的時候，我爹就會抱著我，我很討厭用別哭，節哀，堅強這些話來安慰人，無稽之談且令人厭煩，只要抱著就好，什么都不用說，抱著就好了。”

太子看著她晶亮閃爍的眼，月色將她側臉照的發光，竟然稍有動情：“只有經歷過傷痛的人才知道怎樣妥善處理傷口最有效，很奇怪，雖然你的安慰對我很有效，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像其他人一樣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那么難過也會少些，黑暗也會少些！

江水愣在其中，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撓了一下，不敢再看他眼睛慌張避開，太子伸出手，命令：“再走一次吧….”

“啊…..”江水不明。

“牽著我再走一次，我要記住這種感覺。”

江水這時卻不敢再牽他的手了，總覺得怪怪的，太子一把拉住，閉上眼睛：“走吧。”

江水心撲通撲通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來，面色通紅，一臉嬌羞，走一步打一個隔，走一步打一個，太子偷睜開眼，看著她此刻滑稽有趣的神態，嘴角上揚。

雨季，連續幾日陰雨連綿，天氣較為寒涼，江水在草房內住了幾日，房內漏雨簡易，似乎是著了風寒噴嚏不斷，昨夜里正當她卷縮在一起瑟瑟發抖時，副領忽然到訪讓她去書楝殿：“這里可不是給你住的地方，今日起搬去書楝殿。”

江水疑惑：“書楝殿不是太子讀書的地方嗎？”

“太子的許多藏書都被老鼠啃咬損壞嚴重，你住過去好好看著。”

江水在殿內布下老鼠夾，虧得學著老爹做鼠夾布了三個機關，書楝殿共有三間房，一間為書放，一間通向外可賞景，坐臥看書，練字對弈，名曰晚香亭。另一間像是住過人，床榻柔軟舒適，江水翻來覆去橫擺著一個大字，總覺得沒有硬床板習慣。

“阿欠…”又打了一個噴嚏，腦袋發熱，渾身又開始燥熱難安，于是翻身起來打了盆涼水將臉埋在水里。

有個人影步入殿內，走幾步便聽一聲慘叫，江水聞聲立刻跑出去，但見一人抱腳直跳，原來是中了鼠夾，她樂的大笑，點了蠟燭屋內逐漸明亮。不過仔細一瞧是一男子，眉眼疏朗，一席白衣勝雪，外披黛色輕紗披風，倒有謙謙君子之神態，也有江湖兒女之義氣。

此人她從未見過，于是問：“你是誰？”

“你是誰？”來人忍痛問。

“池江水…”

“沈青懷...”

“沈青懷是誰？”

“池江水是誰？”為什么也要這樣問，青懷語出便察覺不對。他走近幾步，看到江水身著太監服：“原來是個太監。”但卻有些奇怪：“他不是不許別人踏入書楝殿一步嗎？”

江水打量著他，好一個溫文爾雅的俏公子。青懷慢步進了江水住的房間，察覺到有些變化，問：“太子不在這里嗎？”

“太子為什么會在這里？…”江水心想。

青懷一番打量，奇怪：“他現在開始回寢宮住了嗎？”

“應該是吧。”江水說完，青懷覺得這個小太監有些奇怪，此刻看他正以好奇的神色看著自己，這就更奇怪了。

上次沖撞了貴妃，這次江水提了心眼，想了想，便先問：“為了避免再有麻煩，你能先告訴我，你在宮里什么職位？官有多大？不跪你會打板子嗎？”

青懷一頭霧水，錯愕不已，不知如何回答，這時又傳來一聲慘叫，江水忙又跑出去，青懷緊追其后。

太子抱腳直跳，江水見此大笑：“又抓了一只…”

“池江水…”太子臉色悶青：“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抓老鼠啊！”

“好端端的抓什么老鼠！”太子覺得莫名其妙。

“老鼠把你的書都咬破了我才放的鼠夾，這夾子很管用的已經抓到兩個了。”江水一口氣說完，太子氣的大叫：“誰跟你說有老鼠，你抓的老鼠呢？”

江水指了指一旁的青懷，又指了指他，這也算是大老鼠了吧。生氣的太子這時才注意到下巴都要驚掉的沈青懷，又驚又喜，即可恢復冷靜，大步走近他：“什么時候回來的？”

青懷腦中浮現著方才他從未見過的太子，回道：“剛到，本以為你還是住在這里，沒曾想…”他看向江水，沒想到竟然是一個太監在住。

太子有些尷尬，又故作深沉冷峻，解釋：“有老鼠……”

“剛剛還說沒有…”江水朝他哼了哼，太難伺候。

太子怒眼一瞪示威警告，江水做了個鬼臉回之不屑，青懷看了一出好戲，驚訝不已，太子氣的無奈，吩咐：“去倒兩杯茶。”

江水環顧四周，問：“我嗎？”

“這里還有別人嗎？”太子咬牙切齒，一雙眼睛含著火，江水識趣地出去找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