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屋檐,脫漆的的窗欞,一間不大的房屋內,亮著幽幽燭火,照得四壁慘淡,令人心生蕭索。
屋中坐著一身夜行衣的高玉兒,她眼前,在窗戶下,站著一個身姿曼麗的女子,背對著她,那女子一襲紅衣曳地,十分鮮艷奪目,與這屋子極不相稱。
她始終面對窗戶,看不清相貌,但看她背影身姿,可知是位美人了。
“這件事你證實了嗎,畢竟他是你未婚夫。”那紅衣女子說道。
高玉兒睫毛微動,似在猶豫,說道:“我會去查的……”
紅衣女子道:“你相信他的話,但你卻想是他看錯聽錯了,是嗎。”
“真是什么都瞞不過你。”高玉兒笑道,只是這笑容帶著些拘謹,對那紅衣女子,似乎很尊重,很敬畏。
紅衣女子道:“你既然沒有查實,來找我做什么,你應該知道我們的規矩。”
高玉兒忙道:“我當然知道……我想到了一個辦法,如果事情屬實,那么我打算用那個辦法懲罰他。”
紅衣女子道:“什么樣的辦法。”
高玉兒沉吟片刻,道:“我聽說最近江湖上出現了很多奇怪的事情,有些人,莫名其妙的死了,還有的莫名其妙的瘋了。”
紅衣女子輕點螓首,道:“不錯,是有這樣的事。”
高玉兒道:“這其中的緣由,想必你已經知道了。”
紅衣女子道:“你想用那個懲罰他?”
高玉兒道:“不錯。”
紅衣女子道:“那個藥物對每個人似乎都有不同的效果,即便你用在了吳不凡身上,你也不知道究竟會產生什么樣的作用。”
高玉兒道:“如果他死了那就死了吧,如果沒有死……”她低下頭良久,再抬起頭時,已濕潤了眼眶,說道:“如果他沒有死,那是他的造化,從今往后,我們一刀兩斷便是了。”
紅衣女子嘆道:“難得你有這樣的氣度。”
高玉兒道:“我知道哪里能弄到那藥。”
紅衣女子道:“不必求遠,你們岳陽城里就有。”
高玉兒道:“哪里?”
紅衣女子道:“桑記藥鋪。”
高玉兒道:“你真的只是剛來岳陽?”
紅衣女子道:“不然呢。”
高玉兒嘆道:“看來我還是不知道咱們的情報網有多大……你這次來岳陽,是有什么事情要處理嗎?”
紅衣女子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會耽擱多久。”
高玉兒好奇地道:“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嗎,什么樣的事情值得你親自跑一趟。”
紅衣女子輕笑道:“該你知道的時候,你會知道的。”
高玉兒馬上閉口,紅衣女子仍是一動不動地站著,道:“你離家夠久了,沒有別的事就趕緊回去吧。”
高玉兒道:“我有一個想法,也許能幫到我們。”
紅衣女子聽了以后,說道:“我會考慮的,當然也要問問她們的意思。”
高玉兒道:“你最近還好嗎,她們都還好嗎。”
紅衣女子道:“都很好,放心吧,你的問候我會替你帶給她們的。”
高玉兒準備走,卻聽紅衣女子嘆道:“你可想過,一旦你做出了這個選擇,可就沒有退路了。”
高玉兒道:“那也沒法子,要怪就怪我的命不好吧。”
紅衣女子目送她離開,一對翦水眸子透出一絲哀愁,人生到底誰在暗中操控,他何以有這么大的力量,為那么多人制造不如意,目的何在?
縱你武功蓋世,家財萬貫,你奈人生何。
第二天,高玉兒去了桑記藥鋪,而巧合的是,黃文韜去給人送畫,路上看見了她。
他本以為是高玉兒病了,可在藥鋪外等了一會,不見人出來,心中起疑,耐著性子又等了一會,才看見高玉兒手里提著幾包藥,從里面走出。
第二天,黃文韜去了高府,問起去藥鋪一事,高玉兒只說身體有點不舒服,去拿了些藥,黃文韜嘴上關心幾句,心里卻生疑,她拿的藥并不多,需要用這么長的時間?
何況看她面色紅潤,哪像生病的樣子,黃文韜決定觀察她幾天。
而當晚,高薔就把關于張蝶的一切都說給了高玉兒,張蝶不過是個農家姑娘,背景貧乏,沒什么可調查的,因此很快高薔就摸清了她的底。
聽完她的講述,高玉兒嘆道:“也是個不容易的女孩子,倒不能全怪她。”
高薔聽得云里霧里,道:“小姐,你為什么要調查她?”
高玉兒道:“沒什么,這事你不用多問。”
黃文韜的苦心終于沒被辜負,三天后,他又看見了高玉兒走進桑記藥鋪,這一次的時間短了很多,出門時,手里仍是提著一包藥。
黃文韜便找進藥鋪,問起了高玉兒買藥一事,沒成想對方態度十分蠻狠,黃文韜氣不過,就和他們理論起來,結果可想而知,被痛打一頓。
也就是從那之后,桑記藥鋪的人開始注意黃文韜。
接下來的幾天,高玉兒便開始親自調查吳不凡和張蝶的事情。
要說這女人啊,在針對情人不軌方面,有著超乎常人的智慧,很快,高玉兒就證實了黃文韜所說。
于是她按照原計劃,開始將買來的藥物制作成香。
也就在這段時間,她得知另一件讓她震驚,痛恨的事情。
張蝶與吳不凡一見傾心,但始終與他保持著男女之間該有的距離,吳不凡卻不,他終朝每日想著張蝶。
終于有一天讓他逮著機會,玷污了張蝶,他本以為張蝶會死心塌地跟著他,可他沒想到張蝶竟十分剛烈,回家后便上吊自殺。
事發后,吳不凡又驚又悔,立刻派人送給張蝶父母一百兩白銀,并要他們將其事保密,以后逢年過節,該有的一分不少。
張蝶的父母知道吳不凡得罪不起,女兒已死,死無對證,即便去告官怕也無濟于事,只好忍氣吞聲。
高玉兒得知這件事后,更加堅定了她的決心,于是她將制作好的香送給了吳不凡,說是可以定神安眠,吳不凡信以為真……
從第一天起,吳不凡幾乎每天晚上都會看見張蝶的冤魂,起初還只是糾纏他,到后來就是找他索命。
吳不凡終日被惡鬼所困,精神一日不足一日,終于在那天晚上,被張蝶的鬼魂驚嚇而卒。
在吳不凡死前,黃文韜曾找過高玉兒,在他追問下,高玉兒對他說了那香的事情,之后沒幾天,高玉兒和黃文韜就接連失蹤……
吳菱和李管家當然不會知道這么多事情,只是在對吳不凡這件事中,黃文韜高玉兒很重要,所以要把他們的事簡單交代。
莊尋安所聽到的,不過是吳不凡和張蝶的事,以及高玉兒送他的香。
聽完吳菱的講述,李管家長吁道:“原來如此。”
吳菱垂淚道:“我曾勸過少爺,可是他不聽……”
李管家道:“為什么不早點把事情告訴老爺。”
吳菱道:“我本想少爺能回心轉意,可沒想到……”
李管家頓足道:“如今公子爺去了,老爺回來追問起來,叫我們怎么回答啊!”
莊尋安道:“當然是如實回答,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們少爺已經為他的錯付出了代價,我相信你們老爺也不會怪罪他人。”
李管家道:“莊少俠,這個我不敢茍同,若不是她高玉兒送的這勞什子香,少爺怎么會死。”
莊尋安淡淡一笑,道:“依你之見,反倒是人家的不是了。”
李管家面皮一紅,道:“就算是公子爺有錯在先,高家盡可以退親,我們絕無怨言,可高玉兒用心歹毒,把公子爺害死,這筆賬該記在誰的頭上?”
吳菱道:“李管家,不管怎么說,是少爺不對在前,如今少爺也死了,就不要追究了吧。”
李管家還要爭辯,卻又把話咽了回去,重重地嘆了一聲氣。
莊尋安道:“此間事情已了,接下來的事我就不參與了,至于那沒點完的香,盡早毀掉的好。”
吳菱道:“既然如此,莊公子,不送了。”
李管家道:“慢著!”
莊尋安道:“我就知道你還有話說。”
李管家道:“如果我沒記錯,莊少俠是在查高玉兒的行蹤吧。”
莊尋安道:“是的。”
李管家道:“那么就麻煩莊少俠,快點查到她,我們吳家一定要討個說法!”
莊尋安也不好說什么,只說道:“我會的。”
吳不凡的死訊傳到高家,理所當然引起一片嘩然,莊尋安并沒有把事情原委告訴高崖,高薔心中有些疑惑,但見莊尋安故意隱瞞,料他別有目的,也就沒有開口多問。
高崖十分惋惜這個女婿,想到自己女兒尚失蹤未歸,多年的江湖經驗,使他隱約覺得二者之間似乎有什么關系,他問了莊尋安,后者卻跟他打太極。
其實事情到這也算告一段落,高玉兒黃文韜二人失蹤依然是迷,莊尋安也不知道高玉兒從哪弄來的香,吳不凡是死了,可伴隨而來的,是一個接一個的疑問。
吳菱口中所說,莊尋安大都已經知曉,沒什么有用的線索,除了高玉兒送的香,莊尋安離開吳家時,討了一枚。
現在,他正站在窗前思考,輕輕摩挲著左手的扳指。
這香能讓人產生幻覺,高玉兒從何得知,還有她從何處購得,又為什么在這個節骨眼上失蹤,黃文韜與這些有什么關系?
不多時,高薔端著茶碗走了進來,莊尋安道:“多謝高薔姑娘。”
高薔道:“莊公子,你在想什么。”
莊尋安道:“當然是你家小姐了。”
高薔眼神一亮,道:“你有她的線索了?”
莊尋安道:“暫時沒有,不過,我卻有意外收獲,也許可以幫助我找到她。”
高薔道:“什么樣的意外收獲?”
莊尋安微笑道:“暫時不便透露,不過等我有下一步計劃時,我會告訴你,告訴高舵主的。”
高薔和他閑聊了幾句就走,莊尋安展開手中的紙團,一朵形狀奇特的花沖入眼簾,這正是莊尋安在黃文韜家中看見的那朵花。
不同的是,這張紙上除了花,還有豎行小字,最后的落款是:友,白卿衣。
莊尋安看完后會心一笑,自言自語道:“老白啊老白,你果然可靠,看來你那一座樓的書還真有用處……我是不是也得看看書呢。”
他想到了桑記藥鋪,這里疑點重重,一定隱藏著什么秘密,于是他決定一人前去打探打探。
這一次他還是沒有貿然進去,而是又找到了那個乞丐,然后給了他幾個銅板,那乞丐似乎對他還有印象,笑瞇瞇的帶他去見了王頭。
莊尋安知道了規矩,在王頭面前的桌上,放了三兩碎銀子,莊尋安第一次見他,他在吃,這一次他還是在吃。
不知是他太愛吃,還是莊尋安來的不是時候。
王頭記性不錯,他一看到莊尋安就認出了他,道:“怎么,吳不凡你調查清楚了。”
莊尋安道:“清楚了。”
王頭道:“這次你又想問誰,如果你想問吳不凡的死因,我可不知道。”
莊尋安笑道:“你們不是丐幫中人,消息可一點不比丐幫的人遲緩。”
王頭冷笑道:“丐幫又怎樣,再說那吳家在岳陽城里不比普通人家,吳家的少爺死了,我當然知道,用不了多久,整個岳陽的人都會知道。”
莊尋安看看眼前的凳子,道:“我可以坐嗎?”
王頭道:“你不嫌棄叫花子的東西臟?”
莊尋安一笑坐下,十分愜意地出了口氣,道:“走到這還真挺累的。”
王頭仔細打量這個年輕人,臟兮兮的老臉露出一絲親切的笑容,道:“去給他拿壺酒,拿最好的。”
不多時,一個青年乞丐把酒送到莊尋安面前。
王頭道:“這是我珍藏了一年的酒,一直都舍不得喝。”
莊尋安道:“那為什么給我,豈不可惜了。”
王頭道:“我喜歡你這個小伙子,你讓我感覺很舒服,有什么話喝完酒再說吧。”
莊尋安喝下一大口,贊道:“果然是好酒,可惜我那個朋友不在,不然一定一口氣把它喝干了。”
王頭并未多問,而是說道:“現在你可以問你的問題了。”
莊尋安道:“桑記藥鋪,你們知道多少。”
王頭道:“這藥鋪在岳陽開了十多年了,也算老字號了,口碑也一向不錯,老板姓桑。”
莊尋安道:“只是這些?”
王頭道:“你還要哪些?”
莊尋安道:“我想知道,這真的只是一家普通的藥鋪?”
王頭奇怪地看著他道:“你為什么以為它不是一家普通的藥鋪?”
莊尋安還不死心,接著問道:“我的意思是,這家藥鋪真的只賣藥嗎,平常有沒有和一些奇怪的人來往。”
王頭搖頭道:“我沒看見過。”
莊尋安嘆了口氣,起身告辭,道:“這酒真的不錯。”
既然這里沒有問出什么,那莊尋安只好親自去藥鋪一趟了。
表面上,桑記藥鋪看起來與其他藥鋪沒什么不同。
屋子里一股濃濃的草藥味,面南放著幾排藥柜,幾個伙計在給人按方子拿藥,東邊兩個伙計在用鍘藥刀切藥,柜臺上一中年男人見又有人來,而這邊伙計騰不開身,就親自過來,笑問道:“公子,想買些什么藥。”
莊尋安道:“你們這有什么藥。”
掌柜道:“我們桑記藥鋪雖然店面不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么說吧,岳陽城其他藥鋪有的藥,我這都有,而他們沒有的,我這也有。”言下頗為自豪。
莊尋安道:“我要買的比較特殊,其他藥鋪都沒有的。”
掌柜的笑道:“那你可就來對地方了,我這里藥材眾多,你需要什么盡管說出來,我親自去拿。”
莊尋安道:“你是這的老板?”
掌柜道:“我不是,我只是個看店的。”
莊尋安道:“我可以見一見你們老板嗎。”
掌柜的道:“你認識他?”
莊尋安道:“不認識。”
掌柜的警惕地道:“那你找他干什么。”
莊尋安笑道:“當然是買藥。”
掌柜的臉沉了下來,語氣生冷地道:“你應該能看見吧,這里放著那么多藥柜,你要買什么在這里就可以了。”
莊尋安道:“我說了,我要買一種特殊的藥。”他看掌柜的有要發火的跡象,又道:“是高小姐要我來的。”
果然,掌柜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詫,低聲問道:“哪個高小姐。”
莊尋安道:“當然是高玉兒小姐。”
掌柜的看了看四周,買藥的人剛好都走了,對伙計使了個眼色,道:“你跟我來。”領他來到后院,喝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莊尋安淡淡一笑,道:“買藥的人。”
掌柜的冷笑道:“我憑什么相信你。”
莊尋安拿出一張五十兩銀票,道:“憑這個,還有我知道高小姐來你這買過藥。”
掌柜的道:“你認識她。”
莊尋安道:“當然。”
掌柜的道:“可她已經失蹤了。”
莊尋安道:“我知道,可那又如何呢,她失蹤是她的事,我買藥是我的事,你們開門做生意的,不會不賣吧。”
掌柜的道:“如果是真心來買藥的,我們當然歡迎。”
莊尋安無奈地道:“我的確是真心的。”
掌柜的道:“高玉兒在這個節骨眼上失蹤了,我們可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
這里果然有問題,莊尋安道:“既然你不賣,那讓你老板出來好了,我跟他買。”
掌柜的道:“我就是老板。”
莊尋安道:“你當真不賣?”
掌柜的道:“賣什么?”
目前來說,桑記藥鋪是關于高玉兒失蹤的,留下的為數不多的線索,所以他決定,不問出點東西來,絕不罷休。
莊尋安凝視著他,目光如兩道柔和的劍氣,道:“那么,你告訴我你的上家,我找他買。”
掌柜的臉色一變,道:“我聽不懂你說什么。”
莊尋安之所以要說這句話,是因為他做過猜想,桑記藥鋪很可能只是出售這種藥物,而不見得就是他們在制作,所以才出言一試,果然,對方露了相。
他的目的達到,轉身要走,掌柜的叫道:“慢著!”
莊尋安道:“你改主意了?”
掌柜的道:“是的,我改主意了。”說罷他拍了拍手,本來空無一人的院子瞬間涌出十多人來,把莊尋安包圍住。
莊尋安看看他們,道:“這就是你改的主意?”
掌柜的道:“如果你一開始就離開,也不會有這樣的結果,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莊尋安摸了摸左手的扳指,道:“你們打算把我怎么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