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那片湖，黃東澤沿著馬路往下走了一段。找到一個吃飯的地方填飽肚子后，他突然很想去見一個人。沒有過多思考緣由，黃東澤已經坐車抵達目的地。

走進大廳，今天輪值的一名警察認出黃東澤，問他來這里干嘛，黃東澤詢問了張濤的去向。

“隊長出警了，你如果不是找他有急事的話，就等等吧?！闭f完旁邊的警察補充道：“對了，隊長一般出警都折騰很久，沒這么快回來的?！?

黃東澤聞言說道：“沒關系，我可以等?！?

他沒有再打擾兩位警察的工作，安靜坐到一旁的長椅上等待。過了一會兒，他拿出手機打發時間，反正他不急著回家。

繼吳川海的案子之后，張濤手上又接了兩三個案子，每天奔走忙碌。

這次是兩個村子在村口聚眾斗毆，不久后發生了惡性殺人事件，地方派出所上報后移交給警局。

張濤今天負責帶隊去兩個村子走訪問訊，花了大半天時間，午飯都是在一個村民家里匆匆吃的。

好在之前因為聚眾斗毆，派出所將其拘留的時候有一份參與人員的名單，讓他們節省了一些時間。

收隊回到警局的時候，已經快到五點了。

張濤一走進大廳，就看見了坐在長椅上的黃東澤，開口叫他，語氣有些驚訝:“你怎么來了？”

黃東澤聽見聲音站起來，張濤走過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問：“來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雖然張濤再次見到黃東澤很欣喜，但是他不希望聽到什么壞消息。

黃東澤搖頭說沒什么事，稱自己只是過來找他談談心。

李成跟著后面進來，帶了幾個嫌疑人。張濤交代了幾句話給李成，然后他讓黃東澤跟自己去辦公室。

黃東澤之前來過幾次，都是待在審訊室，對這個區域以外的地方沒有踏足過。

張濤推開門示意他進來，黃東澤環顧了一下四周，里面的空間不小，相當于一個小型的會議室，不過總體看起來沒那么整潔就是了。

張濤叫他先坐，轉身去拿茶葉。

黃東澤坐下來，略顯局促。他的視線掃過辦公桌后面的墻，上面掛著幾個相框，其中一張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張濤拿著泡好的茶走過來，坐下給自己和黃東澤都倒了一杯。

他舉起杯子湊到嘴邊，剛準備喝，耳邊傳來黃東澤的聲音：“張警官，您認識許義嗎？”

張濤的手頓時一哆嗦，還有些燙的茶水灑到桌面，濺了幾滴到他的褲子上，因為是黑色的看起來不太明顯。

黃東澤沒想到他反應這么大，抽了兩張紙巾遞過去，語氣里夾雜著一絲歉意。

“你沒燙到吧？”

張濤接過紙巾潦草地擦了擦身上，連茶也不喝了，神情激動地問：“你怎么知道許義？”

黃東澤看著張濤的眼神，回想起昨晚的場景，他到現在都覺得像一場荒誕的夢?？赡欠夥狐S的信件，充滿了痛苦掙扎和悲傷的文字，又在提醒他不是夢。

而所謂真相，往往就是人們不愿意相信的。

黃東澤沒再看他，低頭盯著面前還在冒熱氣的茶杯，答非所問：“張警官，我的高考分數出來了?！?

張濤不明白怎么話題一下就跳到這里，但還是配合的問：“你考了多少分？”

黃東澤報出一個數字，說：“我想考警校，昨天錄取通知書寄過來了。”

張濤愣了幾秒，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放下，點頭說好。

他想了想問道：“你為什么要考警校？”

“這是我的理想?！钡S東澤想說的不是這個。

不等張濤開口，他接著說：“我‘爸媽’昨晚跟我談了好久，還告訴我一件事?！?

黃東澤再度將視線看向那面墻，掛在墻上的照片已經明晃晃地告訴黃東澤，張濤和他的親生父親許義是戰友，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把昨晚的事情全部一五一十的說給張濤聽。

等他說完，張濤早已紅了眼眶。

黃東澤的聲音在顫：“張警官，我爸當年真的在那場爆炸案里殉職了嗎？”

張濤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清了清嗓子，在他的講述中，許義的形象慢慢在黃東澤心里變得立體豐滿起來。

張濤將記憶中關于爆炸案的細節，全部告訴了黃東澤。他自己也仿佛重回現場，又經歷了一次眼睜睜看著許義被炸得支離破碎的畫面。

黃東澤聽他說完，心里也涌起一陣難過。

原來當年吳川海抓了自己作人質，以此威脅許義一個人來廢棄工廠，想要實施報復。

許義當時表面上答應了，私下和張濤制定了營救計劃?？上Ш髞磉€是失敗了，吳川海臨時變卦，啟動了炸彈。

而許義為了救自己唯一的兒子，當場喪命。

黃東澤突然明白在那封信里，閆書萍對他矛盾的態度是從何而來。

或許，她認為自己也是間接害死許義的兇手之一吧。

張濤看著眼前的少年，內心百感交集：“我原本以為，你不會來找我，我再也沒機會和你說這些了?！?

黃東澤拿起茶杯一飲而盡，茶已經涼了，入口微苦，像極了他現在的心情。

他說：“如果我現在的養父母，他們選擇什么都不說，那我大概會無知的過完這一生。而張警官你，只會成為我生命中萍水相逢的過客?！?

張濤點點頭：“那我應該不會去打擾你?！闭f完他站起身到那面墻上取下一個相框，拿過來給黃東澤看。

這是一張合照，上面有八個穿著警服笑得很開心的年輕男人，站在中間攬著對方肩膀的是許義和張濤。

黃東澤用手指輕撫照片上許義的臉龐，張濤在他旁邊坐下，說：“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的眼睛很熟悉?！?

“我長得像他嗎？”

“很像，小時候我們都說你更像你爸爸。”

“可是為什么我不記得了，我怎么都想不起來?！?

“這不能怪你，你那會兒才5歲?！?

“我也不記得那場爆炸發生當天，兇手做了什么，我爸又對我說了什么。”

黃東澤越想越混亂，他的神情逐漸變得痛苦。

張濤把手搭在他的肩膀，告訴他：“想不起來就別勉強自己。那個時候炸彈爆炸，你被氣浪波及到，昏了過去。我把你送去醫院，醫生說你是受驚過度才昏迷的，后來你媽媽把你接回去了?！?

“我再次見到你，就是在你爸的葬禮上?！?

黃東澤沉默了，張濤讓他不要想太多。

不過，張濤聽到黃東澤有考警校這個想法，他是發自內心的感到高興。

在黃東澤臨走前，張濤對他說：“回去以后，跟你的養父母好好談，看得出來他們很愛你。如果你真的下定決心要走這條路，也別傷他們的心。”

黃東澤對著張濤鞠了一躬：“張叔，謝謝你！”

張濤聽到這個稱呼，險些又要落淚，他趕緊揮揮手，示意黃東澤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