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年覺得這段時間顧思年臉上的笑容，多了些。

他知道顧思年心中那根刺一直沒過去，也一直以為是自己那張笑臉將顧庭木害到這樣的。

故事很久遠。

十年了。

“師傅！”顧庭木這一輩子都沒有收過徒，但是所有木偶都這樣稱呼他。不是主人，不是先生，是師傅。教授他們人情世故的，教授他們是非善惡的，師傅。

但是顧庭木沒有想過，其實他自己都不曾了解過這個紛繁蕪雜的花花世界。

“顧弦？怎么了？”顧庭木永遠是那樣的和藹，沒有半點師傅的架子。

“沁兒…沁兒她…”這個小孩支支吾吾的。

“沁兒怎么了？！”顧庭木一下子緊張起來。沁兒，顧沁，顧庭木的唯一一個女兒。

“沁兒她…”少年紅了臉，“她親我！”

顧庭木聽完，竟哈哈大笑了起來：“思年，這說明我們沁兒喜歡你呀。”

“可是…可是…那也不能親我啊…”少年絞著手指，一抹紅色蔓延到了耳尖。

“你不喜歡沁兒嗎？”顧庭木蹲下來。

“喜歡…”這個少年帶著些奶聲奶氣的羞澀。

“哈哈哈哈哈哈我們沁兒和思年都懂得什么是喜歡了呢。”小小少年就是十多年前的顧思年，約莫剛及幼學。

“爹爹！”少年正局促地不知如何開口時，遠處傳來了一聲軟軟糯糯的叫聲。

“哎，沁兒——”顧庭木上前，一把抱住了顧沁。

“抱——”顧沁推開顧庭木，向顧思年伸出了手。

顧沁比顧思年小了七歲，才四五歲的光景，對男女之事都不能稱不懂了，簡直是男女不分的年紀。

可顧思年早熟了些，對于男女之分已經有了些懵懵懂懂的了解，說什么也不愿意抱顧沁。

“哥哥——”顧沁見顧思年不搭理自己還把頭偏向了另一邊，嘴一撇，就要鬧。

可顧思年軟硬不吃，就吃這聲嗲聲嗲氣的“哥哥”。他把手伸出去，顧沁立刻“咯咯”地笑了起來，像只小猴子一般爬到顧思年身上，摟著他的脖子不放開。

“沁兒，你不要爹爹了嗎？”顧庭木故作生氣地講道。

顧沁猶豫了下，還是死死地抓住顧思年，哄小孩一半地道：“爹爹不生氣，哥哥好看，沁兒先抱哥哥，爹爹等一等。”

顧庭木一邊哭笑不得，一邊感嘆女小也不中留。

顧思年無奈地看著懷中的小小人兒，心想：“這么小就知道啥好不好看了，長大了可怎么辦。”

顧沁似乎是有感應般地蹭了蹭顧思年，而后抬起頭對著顧思年咧嘴笑著，眼睛彎成了一道月牙。

你別說，這小女孩…還…挺好看的…顧思年也不再抱得那么勉強了，沖著顧沁笑了笑。

“哥哥笑了！”顧沁睜大了眼睛，驚喜道。

顧思年寵溺地看著她：“對，哥哥笑，哥哥對沁兒笑。”

顧庭木看著這兩人，也笑了起來。

雖然顧思年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卻也被顧庭木視如己出，有沁兒的東西絕對少不了他的，顧思年也知道師傅對自己的好，平日里修煉地甚是刻苦，靈力也比同齡人更為醇厚。

“沁兒。”另一道聲音戲謔般地響起，“想伴哥哥了嗎？”

正是顧伴。

顧伴不是人，是木偶，是顧庭木的隨身木偶。

顧庭木做了一輩子的木偶，卻一直沒有給自己尋一個隨身木偶。只要他想，他制作的所有木偶，皆可為他所用，沒有木偶會有異議，更沒有木偶敢有異議。自己做出來的木偶契合度也更是不用說的。

可他就是硬生生地等到了顧沁出生的那一天。

顧沁是芒種日出生的，顧伴也是。

顧庭木從他內人有了身孕便開始準備這座木偶，卻偏是將最后一部的點睛拖到了顧沁降生之日完成。

用意很明顯——這座木偶是為了顧沁準備的，它耗費了顧庭木十個月的心血，稱得上是他此生最完美之作，又是一出生就被顧庭木注入了一成靈力，天賦異稟，遠超常人。

沒有哪一座木偶是一出生便有宿主的，更沒有一出生就和宿主締結契約成人的——世上唯顧伴一個。

不過顧伴雖然跟顧沁一般大，卻因為是個木偶，心智不能用凡人的年齡來衡量。

簡單的說就是，小孩的樣子，成人的心態。

可這顧伴什么都好，就是生得一副浪蕩公子樣，成天沒個正形，要不是顧庭木壓著，這人指不定要去勾搭多少無辜的小姑娘。

“想！”顧沁甜甜道。

“嗯？那伴哥哥和思年哥哥你更喜歡哪一個？”顧思年不依不饒。

“自然是……”顧沁不知道該說誰。

似乎是思年哥哥長的比較好看…但是伴哥哥經常給她帶好吃的…但是思年哥哥這么問自己…

顧沁甩了甩頭，小眼神堅定地看著遠方：“自然是兩個都喜歡！”

“噗。”兩聲笑聲同時從顧思年和顧伴口中發出。

顧思年刮了刮顧沁的鼻子，道：“不能這么貪心噢。”

“別聽你思年哥哥的，你盡管貪心，哥哥們罩著你。”顧伴大手一揮，瀟灑道。

“咯咯”地銀鈴般笑聲從顧沁口中發出，所有人看著她的眼神都無限寵愛。

“顧伴，今日前來，可是有什么要緊的事？”鬧完后，顧庭木問向顧伴。

“是，徒兒想下山一趟。”顧伴大概只有面對顧庭木的時候會微微正經一些。

“你下山什么時候還會跟我報備了。”顧庭木調侃道，語氣中并沒有任何的責備。

“不是，是徒兒跟你報備，這次我想跟顧伴一塊兒出去。”顧思年說道。

“下山去做甚么？”顧庭木覺得很是稀奇，顧思年可是個嫌麻煩的性子，很少下山，更別說跟顧伴這樣不著調的人一同出去了。

“這可是個秘密。”顧伴笑嘻嘻地一邊對顧沁擠眉弄眼，一邊答道。

看著自己的隨身木偶正經不過三秒，顧庭木搖了搖頭，擺擺手：“早去早回，注意安全啊——嘿，這兩個兔崽子。”

不等顧庭木囑咐完，顧伴和顧思年就一溜煙地跑了。走之前顧思年還把顧沁放在了地上，摸了摸她的頭：“等哥哥回來。”

“顧思年，你打算給顧沁買什么生日禮物？”顧伴問道。

過兩日就是顧沁的生辰，這兩人正是下山去給小顧沁準備生日禮物的。

“你想要什么？”顧思年不回答，反問顧伴道。

“我？你還打算給我買禮物吖。”顧伴一把勾住了顧思年的脖子。

“你不要？”顧思年看著他，“不要就算了，還省錢。”

“當然要！”顧伴立刻答道，“還是小顧弦對我好。”

“你呀——”顧思年笑了笑。

“你看這個簪子怎么樣？”顧思年舉起了一個木簪，樸素卻別有一番古色。

“還沒我做的好……”顧伴撇了撇嘴。還沒等他說完，顧思年一拍腦袋：“那我們不如自己做一個給她？！”

“對啊！伴哥哥做給沁兒的她肯定喜歡！”顧伴眼中閃過了一道光。

“咳咳。”顧思年看著這個故意強調“伴哥哥”的，無奈的嘆了口氣。

“略略略。”顧伴吐了吐舌，“不如我做串木手鏈，你做個簪子？那玩意紋路復雜，我沒那個耐心。”

“你就是懶吧。”顧思年嗤笑了一聲，“行行行，我做木簪。”

顧伴抬頭對上顧思年的笑眼，也沖他一笑。

少年的笑容，將孩子的天空點得明亮，像是個自動發光體，陽光在這兩個男孩子身上，竟也有些被奪了光輝。

幼兒的快樂，不過是個一閃而過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