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的卡曼項目招標，你是怎么打算的？”老吳坐在對面的沙發上，今天專程來探望老友，重點是要和秦晉商量大事。

秦晉有點吃驚老吳的消息靈通，他不緊不慢地說，“現在？這個項目的風就吹出來了？我以為還得過一陣呢。”

“嘿，這可是中方公司這幾年的大手筆投資，就吳爺我的嗅覺，還不早就聞著味兒過來了。”老吳嘿嘿一笑，他雖然沒有秦晉在安可拉的人脈深遠，各方面也是有幾個朋友的，最近得知卡曼這個超級大項目，不用說秦晉的信息肯定是跑在前面的。

“我剛才還奇了怪了，你居然會專程來看我，原來是蒼蠅聞到屎味兒了。”秦晉哈哈一笑。

老吳用一種關愛智障的眼神望著秦晉，拍拍他的大肚皮，“嘖嘖，看來這戀愛中的人還真是智商歸零，我是蒼蠅就算了，你堂堂小王爺，居然主動去當一坨屎。”

秦晉說完就后悔了，最近怎么腦子不夠用，這種屎尿屁的玩笑話真是不符合他的一貫形象。他干笑一聲，正色道，“卡曼要建的這個火電站，應該是土魯其五年之內投資最大的一個。能源部立項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年后就會正式對外宣布。他們前前后后開過幾次決策會，過程中多少有些風聲放出來。既然你都知道了，那聞見味兒來的還真不會少。”

“你是怎么安排的？你想去怎么參一腳？去參一股還是串項目？”盡管病房里只有他們兩人，老吳還是壓低了聲音，幾個壓在心里已久的問題像竹筒倒豆子，傾瀉而出。這么大的能源項目，不可能少得了秦晉的身影。生意場上能直接和秦晉對招的人很少，而老吳正是其中之一。老吳干脆打開天窗說亮話。和秦晉交情淺的人自然不會這么直白地問，而熟識秦晉風格的人更明白，這種核心問題秦晉會回答你才怪，這可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錢。而老吳從來不管不顧，他自認為和秦晉不是一個體量的，問不問出來又如何，身上又不會少一塊肉。

秦晉對老吳這種裝癡賣傻的風格也無可奈何，他信得過老吳的為人，卻不放心他的大嘴巴，對于這個重量級的項目，秦晉很謹慎地透露，“現在要成立一個開發公司，中方土方各占股份。項目的開發、投資和建設每一步都是中土聯合完成。我只能先告訴你這么多。”

“我知道，不該問的我現在不會問。我只想知道，這項目有沒有機會讓我去友好合作，做個小分包就可以了。你們吃肉，我喝口湯就行。”

“幾十億美元的項目，別說我們兩個國家的方方面面，就是放眼整個國際市場也是一塊大肥肉。這塊肉不好啃吶，喝湯也是談何容易。”想著一股腦的煩心事，秦晉不禁皺緊眉頭。

“有你小王爺帶領著，咱不怕。”老吳樂呵呵的，他好像倒是心寬得很，轉念想起一個事，“聽說費曉宇也在折騰這個項目。”

秦晉聽聞，絲毫不意外，“就讓他蹦跶吧，我們敬而遠之。”

“你還別小看他，他現在抱上了大腿。”

“我知道。”

老吳覺得今天該說的話也到位了，他站起來拍拍秦晉的肩，“那我等你的好消息。你好好休養，回國前咱再聚聚。”

“喂，你特么別走啊，我秦晉居然淪落到這種境界，身邊一個人都沒有！”秦晉慌了，他公司的人除了前臺妹妹，全部在外出差，連阿里這幾天都被抓去現場救急了。雖然他的傷沒有大礙，不說伺候，遞水送飯的人總得有一個吧，現在又不好再去麻煩沙迪，他已經將秦晉做了很妥善的安排。

“哈哈！這不正是機會嗎！還是乖乖去求你的小女朋友吧。”老吳說走還真就走了，這老家伙的無情無義從不藏著掖著。

秦晉想著崔瑜那副恨不得躲去天邊的樣子，忍不住就想笑，她要冷靜就冷靜一下吧，怎么舍得去使喚她。

其實秦晉腿上的傷已經在好了，現在是右手還動彈不得，看能不能在回國過年前拆掉，不然老媽看到又要心疼得大哭小叫的。幾年前秦晉的父親過世了，媽媽終日以淚洗面，秦晉遠在地球的另一邊，分身乏術，只得將媽媽拜托給姐姐。姐姐那時剛留學回國，全國兜兜轉轉一圈，最后在杭州的一所高校任教，終于安頓下來。秦晉就在杭州購置了房產，接了媽媽去住。后來姐姐結婚生子，媽媽也樂于照顧家庭，這幾年她的臉上才漸漸有了一些笑容。

不管秦晉在外多么叱咤風云，在母親眼里都是長不大的調皮孩子，姐姐一直在外攻讀博士，不愿早早結婚，現在她的小家庭幸福滿滿，一家人開始操心秦晉這個弟弟的人生大事。秦晉理解家人的關心，每次都是一笑置之，今年過年回去又免不了一頓愛的感化。到時老媽和姐姐看見他這副狼狽樣，除了心疼，又會教育他趕緊找個女朋友才行，不然也不會莽撞地在外受傷。

女朋友，秦晉想起崔瑜的身影，嘴角牽著一絲暖暖的微笑，帶她回去見親人可好？轉念又猶豫了，這不像是他秦晉的風格，可別嚇著她。

崔瑜過了兩天才去醫院。

她這兩天將日程塞得滿滿的，每一行字都不放過，把投標資料準備得有備無患，哈倫和卡米拉直佩服她的一絲不茍。他們自然不知道她和秦晉的關系，只有胡曉私下問過崔瑜，秦晉的傷勢如何，崔瑜只管輕描淡寫了一番，又繼續埋頭工作。收工后，哈倫和卡米拉要去醫院看望秦晉，問崔瑜是否一起，崔瑜連忙擺手，“不去，我電話問候過秦先生了。”

二人不疑有他，匆匆離去，只留下一臉狐疑的胡曉，“你們？”

崔瑜又是一副“你想到的就是你看到的”樣子，但轉念一想，背后還有個陳漫野，她只得焉下來，“我明天去看他，先把正事做完了來。”

胡曉似笑非笑地向崔瑜豎起大拇指。

崔瑜來到醫院的時候才下午四點多，但是外面的天已經黑盡了。她踩著滿地嚓嚓的落葉，躊躇著，慢悠悠地從醫院的庭院穿過，這時看見一個似曾相識的男子身影從大樓里出來，他表情冷峻，一襲黑色風衣從前方匆匆閃過，迅速走到醫院門口。不怎么費勁，崔瑜就從腦海里搜刮出對這個人的印象，費曉宇。

他來醫院干什么？探望秦晉？秦晉不是一直不搭理他么，難道他對秦晉做了什么不法之事？崔瑜瞬間閃回各種驚險犯罪的電影片段，她越想越不安，加快了往住院大樓去的步伐。

崔瑜正要進去，突然費曉宇折了回來，他顯然也看到了崔瑜。費曉宇眉頭一皺，盯著裹著羽絨大衣的崔瑜，“你不是那個，誰嗎？”

“你又是那個誰呢？”崔瑜很反感他傲慢的語氣，冷冷地回他一句。

“哦，想起來了，秦總的人。”他露出不易察覺的微笑，“替我勸勸你們秦總，識時務者為俊杰。”說完就要離開，又轉過頭來說一句，“你們倒是挺般配。”

費曉宇走到旁邊的路口，開了一輛停在旁邊的銀色車揚長而去。那是一輛秦晉的同款車，只有顏色不一樣，甚至連車牌都只差一個字母。

崔瑜三步并作兩步上了樓，推開秦晉的病房。病房里暖氣充足，沒有一般醫院的消毒水味道，甚至還有陣陣怡人的芳香，除了墻上的電視在滾動播放著當地新聞，安靜得沒有一絲別的聲音。

秦晉正表情安寧地躺在床上，難道費曉宇對他……幾秒之間，崔瑜已經腦補出一部阿加莎的謀殺大戲。

崔瑜氣喘吁吁地看著這張沉寂的臉龐，呆呆地伸出右手，將食指輕輕探到秦晉的鼻尖。頓了幾秒鐘，一陣輕微的熱氣呼出，還好還好！崔瑜拍著胸口，松了一口氣。

秦晉被崔瑜冰涼的手指碰到，他一個激靈醒過來，正要發作，看清楚是崔瑜癡癡盯著自己的樣子，又覺得好笑，“崔瑜，你這是靈魂出竅了嗎？”

“哦，我以為……”

“你以為什么？”秦晉不解。

崔瑜這才回過神來，她看見秦晉的病床周圍堆滿了大小各異的花籃，花籃上插著各樣的小卡片，無數的鮮花環繞秦晉的病床，乍一看還像是送別儀式，她忍不住笑道，“你安詳地裹在鮮花叢中，我還以為……”

“呲……敢情就盼著參加我的告別儀式是吧。”秦晉當然知道崔瑜在笑什么，他氣得牙癢癢，“小東西，你幾天不露面就算了，一過來就埋汰我，我孤孤單單一人在這里，是造了什么孽。我這哪是找女朋友，找的是前世的債主吧！”

崔瑜這才想起，他的身邊還真沒什么人，原來回到了治療條件更先進的安可拉，處境似乎更加凄涼。秦晉說的句句是實話，崔瑜這下深感過意不去，“對不起……我這兩天在忙，而且我以為醫院有護工，也不差我。”其實她是哪里沒有顧得上，再忙也能抽出三分鐘的時間來關心，是她對“女朋友”這個突如其來的身份，還沒能適應。

秦晉拉過崔瑜冰冷的手，輕輕地搓著她的手心，心疼地說，“你這爪子怎么這么涼？外面很冷是吧？”

崔瑜心里一陣溫暖，看著秦晉關切的眼神，點點頭。

“醫院有護工是不假，可我最想誰陪著我，你又不是不知道。”秦晉可憐巴巴地看著崔瑜，他深知崔瑜的顧慮，也不再扭著這個話題不放，他指著面前這些花籃，苦笑一聲，“你這么一說，還真把我的病房裝飾得像個豪華靈堂，呸，真晦氣，明天我就出院。”

秦晉讓崔瑜扶著下了床，他的小腿已經能支撐身體，不再一瘸一拐的。秦晉坐在沙發上，環視四周，苦笑了一聲，“這兩天人來人往的，我臉都笑抽筋了，這不剛剛又送走一個，困得不行了。”

崔瑜不想讓他擔心，沒有提起她見到費曉宇的事，她坐到秦晉的身邊，“這么多人來探望你，說明秦大王爺在安可拉根基深厚人脈廣泛，這樣多好啊。”崔瑜掃了一眼那些卡片，有英文寫的，也有中文和土文，都是一些祝他康復的話。

“喲嚯，怎么聽起來酸酸的。哎這都是社交性質，有啥好不好的。你看看，全都是在工作時間來探望的，我眼巴巴等著的人可是你。”這些話從秦晉嘴里說出來尤其地順溜又真誠，秦晉在這方面的才華，崔瑜深感佩服。

崔瑜笑，故意將他，“那我也代表公司對秦總致以最真摯的問候，呃，忘了寫賀卡。”

秦晉捏住崔瑜通紅的鼻子，“小東西，你就氣死我吧！”接著手一松，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蛋，“怎么這么涼？看來安可拉的冬天又要來了。”

崔瑜體諒著傷員抬著僅有的一只手，一動也不敢動，她望著他的眼睛，點點頭。傷員隨即又體貼地抬著她的后腦勺，迅速奉上一個熱情的吻，“那我看看你的小嘴冷不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