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如小城一樣冷清，幾乎看不到幾個病人。進入暖氣十足的室內空間，還是讓崔瑜感到一陣溫暖，一路以來緊繃的身體終于放松下來。她找到護士站，準備詢問秦晉的病房。還沒開口，兩個本地長相的護士一見崔瑜，便相視而笑，其中一個護士說了一句土語，見崔瑜沒有聽懂，估計小護士的英語也不怎么靈光，便用手指指走廊的方向，示意崔瑜跟著她去。崔瑜想到本來這醫院也沒多少病人，何況她還是一張與眾不同的中國面孔，她們自然把崔瑜和才住進來的那個中國人聯系起來。

小護士領著崔瑜來到一間病房門口，還未見人，就聽見病房里傳出“咯咯”女孩子的笑聲，崔瑜猶豫了一下，但見帶路的小護士笑著朝她招手，看來并沒有走錯。她遲疑著走進去，這是一間單人病房，住著一位異國病人，一位手纏著繃帶，被兩個年輕的小護士扶著，正一步一蹦地跳向床邊的秦晉。估計是秦晉笨拙的動作引來護士的嬉笑，看來他的傷勢并不嚴重，此刻正神態悠閑，和小護士們打趣著。

兩個護士見到崔瑜，把秦晉安頓在病床上，和領路的護士一起，笑嘻嘻地出去了。留下一臉震驚的秦晉，他以為生了幻覺，呆呆地立著，像不認識似的地看著崔瑜。

“崔瑜！你怎么來了？”他迅速收拾表情，笑瞇瞇地看著崔瑜，似乎不敢置信，眼神里又驚又喜，“什么時候到的？你怎么知道我在卡里斯？”

崔瑜立在床頭，并不走過去，她神情冷淡，“我出差路過這里，順便看看，不是專門來的。”一路上忐忑不安，在這里看見活靈活現和小護士打情罵俏的秦晉，她才發覺自己的擔心是多余的。語言障礙也是沒有的，騷言騷語全球通用。窗外橙黃的陽光照了進來，映在秦晉那張英俊的臉上，他真是什么時候都不忘運用那副桃花皮囊。

秦晉坐在床上笑得沒心沒肺，“哈哈！你這是要去哪里出差，才會專程路過卡里斯啊？會不會是地圖拿倒了？”

崔瑜見他明知故問，還在這樣取笑，臉上一點都掛不住，心里就更煩悶了。淚水在她的眼眶里直打轉，她鼻子一酸，扔下一句，“我腦子銹透了才認錯了路。”說完轉身就往病房門口走。

只聽后面“哐當”一聲，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秦晉一把從身后緊緊抱住，他的右手打著繃帶，左手摟住崔瑜的腰，把頭緊緊埋在崔瑜的外套帽子邊，“寶貝兒，你真生氣了？你看，我剛剛是開玩笑的。”

一股淡淡的煙草氣息從崔瑜脖子旁邊掠過，是熟悉的他沒錯。想到此刻他正軟糯地環住自己，豆大的眼淚一顆顆從臉上滑下來，崔瑜死死咬住嘴唇不吭聲地一動不動，真是自作多情，真是爭不了氣。半晌，她還是氣鼓鼓地說道，“沒生氣，看見你人沒事就好。我這就回去。”

秦晉用一只手艱難地扳過崔瑜的身子，面對著她的臉，用手指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別說氣話，來，陪哥哥坐著說說話。”他握住崔瑜冰涼的手，“卡里斯這天氣，把你凍壞了吧。”

崔瑜“噗呲”一聲破涕為笑，“秦總，你和于海是哥們兒，論輩分，你怎么也得叫我一聲阿姨吧。”

“嘖嘖，你可真是時時不忘占我的便宜啊。你瞧瞧，現在都還把我的手拽得這么緊。”崔瑜的一只手握在秦晉的手心里，也不知到底是誰只有一只手還死死地抓住不放。

秦晉眼神柔和地看著崔瑜紅彤彤的臉，他用額頭輕輕碰著她的額頭，“寶貝，你來這里，我真的好高興。”崔瑜從沒見過這樣溫柔的秦晉，卸下了所有的偽裝，沒有躊躇滿志，沒有咄咄逼人，只像一只溫順的貓，慵懶的貓，輕柔地觸摸著心愛的主人。她抬起頭，心疼地望著秦晉，眼神充滿困惑，“你這樣沖鋒陷陣，值得么？”

“值得！”他的語氣充滿堅定，那個運籌帷幄之中的秦晉又附體了。

崔瑜的心一沉，生意人殘酷的覺悟，被秦晉發揮到了極致，市場的排頭兵，崔瑜自嘆弗如。

話鋒一轉，秦晉接著又說，“本來這兩天是后悔死了。原本是想來卡里斯圖個表現，可是點兒背攤上這么個事，還掛了彩。但是看到你為了我來，我好高興，覺得這趟真是太特么值了！”他高興地在崔瑜的臉上啄了一口，然后支撐在崔瑜的肩上坐回了病床上。崔瑜看著他這副吃力的樣子，不忍心再說什么，可心里還是甜滋滋的。

她把秦晉安頓在床上坐好，自己脫下了厚厚的沖鋒衣外套，房間里的暖氣早就把她捂出了一身汗。從早上出門到現在，滴水未進，她拿出包里的一瓶水，咕嚕咕嚕幾乎一飲而盡。秦晉目不轉睛地盯著崔瑜的一系列動作，把她盯得都不好意思了，“你，別這么盯著我，好別扭的……”

秦晉還是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我今天終于可以好好看看你了。”

崔瑜的臉一紅，饒是和秦晉有過親密的接觸，可兩人這么近距離地獨處一室還是很不自主，尤其秦晉說話的口吻還是和以前一樣，怎么現在聽起來都好像別有意味。她還是沒能跨過心里的那道大關，她期盼著自己能是他的唯一，可又怕輕易得到的并不是最終的答案。

這么患得患失，終究還是著了他的道。

崔瑜顧左右而言他，“你怎么這么不小心，一到電站就被人襲擊了？”

“被襲擊？”秦晉聽得一愣，“我沒有被人襲擊啊！是沙迪的電站讓人給炸了。”

“我知道他的電站被炸，我看見新聞播報了。你不是被抬著從電站出來的嗎？那你包這一腿一手的，是為了擺造型？”崔瑜吃驚地問道，二人仿佛沒有信息對稱。

“嗨，你說我受的傷啊，我不是被人襲擊，是摔的。”

“……你自己摔的？”

“是我自己摔的。”秦晉發覺這誤會有點大，決定敘述一遍事情的經過，“那天聽說沙迪的電站被一伙邊境的武裝分子破壞，我當即就訂了機票飛過來。心想這電站炸了得重建吧，這一單生意肯定得落我手里的。趕到現場時，那伙壞蛋早就逃跑了。我就陪著沙迪在廠房清點一下損失，電站的照明電線被破壞了還沒修好，誰知道廠房里面沒路燈，我就一個不小心從墻邊摔下去了。疼得我直叫喚，估計是摔骨折了吧。然后沙迪叫了救護車把我送到醫院，事情就是這樣，我的受傷純粹是個意外。”

“這是挺令人意外的……你還真是……連受傷都自給自足。”崔瑜仍然感嘆不已，這都叫什么事，全湊一塊兒了。

“哎，我特么倒了血霉……”

“我看見沙迪在電視新聞里接受采訪，雖然聽不懂他說什么，但是看表情特別激動，語氣也很憤怒，我還以為事情鬧得特別大呢。”

“他當然憤怒了。他的損失也挺嚴重的，除了廠房沒有被掀翻，地上地下的設備都快炸沒了。這要重建，光是設備的費用都得幾百萬美元。他接受采訪是為了向政府和軍方施壓，控訴卡里斯現在的安全狀況。其實在卡里斯這樣的事情太常見了，不過那伙王八蛋也不敢搞大動作，就是時不時地出來搗亂。這兩年軍方對他們的打擊變多，他們反過來就襲擊民用設施。總之，這兒不是個安生的地方。”

“沙迪也太倒霉了。所以你是被記者當做現場的受襲人員了？”

“那當然，這雖然不是故意上演苦肉計，可倒也沒白受傷，沙迪還是很感激我的，這不已經在讓我給他找廠家詢設備方案了。對了，我們大使館都過問了這個事情。”

“呵呵，那恭喜你賺大了。一箭雙雕。”崔瑜坐在床邊的凳子上，看著秦晉得意的樣子，訕訕地說。

“那些都是小事情，你來了才是我最賺的。”秦晉聽出崔瑜的揶揄，他伸手去捏她的臉，“你這張利嘴呀，不過聽你口氣，我不是被襲擊的，敢情你有點失望？”

“那是，本來還挺悲情的，結果是你自己不看路摔的，一點都不值得同情。”崔瑜一想還真是這個理，被摔成了狗熊的秦晉，形象一點都不高大。

秦晉拿著她的手在臉上輕輕蹭著，“你不同情無所謂，只要你陪著我就好。”

崔瑜還能再說什么。盡管窗外冰天雪地，可她的心早已經融化了。她站起來，把秦晉的頭輕輕抱在懷里。是摔的還是襲擊的又怎么樣，傷在他的身，痛在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