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雅間里,宋復見雪卿已經穩住楊金忱,便讓一個侍從悄然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也學著他的模樣翹起二郎腿,然后和君安從暗門下了樓來到了后院。
推開那扇門之前宋復忽然頓住腳,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的時候面上已是云淡風輕,煙氣裊裊,靈素已經燃起了香,姜落云與他隔桌對望。
“你是讓我來參加歡愉宴的?”
“是,也不是。”
“聽說今晚你安排了一個新的男倌壓軸,難道是為了他?”
宋復已經不奇怪她能這么快得到消息了,他好整以暇的坐到對面,微微蜷了一下腿,這樣他就與姜落云平高了,“別動。”
他忽然伸出手在她肩頭拿起一絲白發,姜落云臉色一變,女人都是抗拒自己老的,更何況他這個動作又和那個人那么像。
宋復的臉色也變了,“女帝日理萬機,卻終日被宵小之輩算計著,真是讓人寒心。”
姜落云很快回神,“什么宵小之輩?”
宋復毫不避諱,“楊家啊,仗著身有恩惠行事乖張狠厲,拉攏大批朝臣不說還和青州王……”
他似說不下去了,低頭悲憤的飲了一口茶,姜落云已明白了他今天讓她來的目的,示意他,“說下去。”
“他們明知道身上的這份榮寵是誰給的,不知感恩不說還越發不將女帝看在眼里,犧牲一個羽林將軍陷害我也就算了,偏偏要說我叛國,用一個我都沒見過的布防圖做證據,這不是明擺著欺騙您呢嗎。”
宋復的這些話看起來像是在抱怨,但其實姜落云已經聽明白了,左相能見到布防圖,這本身就是謀逆,她好像忽略了一些什么。
“你是來找我訴苦的?可楊家說的也并無道理,我總要給他些面子,放心,我已讓內侍悄悄返回,三日后我會讓張識呈上平光耀的罪證將他趕出帝城,讓他再也煩不到你。”
這話任誰聽了都會覺得姜落云是在寵他,為了他可以得罪楊家,但宋復心里知道,她只是不想將姜朗坤扯進來,犧牲一個平光耀既能安撫他也能側面打壓一下楊家,一舉三得她不會這么選才怪。
可宋復早已猜到了她會這么說,忽然向她重重一跪,“宋復想向女帝請命!”
這是他第一次在殿外對她跪下,姜落云凝眉道,“有何求?”
前院里,驚呼聲此起彼伏,展臺上金珠銀珠交相輝映,這一次男倌的數量不但比前幾年多,在美貌和才藝上也比往年增色不少,環肥燕瘦,花開兩枝,剛進行到一半便已被領走三人。
雪卿不斷的招呼投珠的賓客,來來回回的從楊金忱身邊路過,他嗅著他身上眾庭芳的香氣,差一點便要忍耐不住當場將他帶走,可他手里并沒有珠子來吸引雪卿的注意力,因為在來之前楊徽已經收了他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楊瑞一邊要看著這個紈绔阻止他丟臉,一邊又要留意樓上的動靜,宋復已經很久沒出現了,右相和張識也沒露過面,他們會不會已經密謀上了?
剛想親自上去查看,楊金忱忽然站起來大喊道,“如此盛事,大家理應一同歡愉起來,這臺上的金珠還是太少了,這樣吧,以此花為媒,一朵花瓣算一顆金珠,到最后這場上有多少花瓣我楊府便出多少金珠!”
此言一出,眾人立即沸騰起來,歡愉閣的布置少不了插花,要是全都算上少不得是一筆巨款,但如果結算對象是楊家,那他們就放心了,因為楊家絕對出的起,而且到時候要賬的是宋復,他們只湊熱鬧看戲就好。
楊瑞再想阻止已經來不及,雪卿已經捧著一杯酒來到兩人面前。
“多謝楊二公子慷慨。”
楊金忱接過酒杯順勢摸了一下手,再看他明艷的笑只覺得一切都值了。
宴會達到高/潮,金銀耀眼花瓣迷人,十四躲在簾幕后,看著這花里胡哨的場景只覺得一陣眼暈,她是最后一個出場,現在已經是倒數第三個了,宋復怎么還沒出現啊。
“宋復請命去青州徹查真相,還青州王一個清白。”
此言一出,滿室寂靜,姜落云的聲音已經帶了冷意,“青州王何罪之有,何須要你來還一個清白。”
“因為青州王意圖和楊家勾結謀反。”
“宋復,污蔑皇室中人你可知是何罪?”
“知道,株連九族嘛。”
宋復的嘴角嘲諷的笑了一下,姜落云似被他的笑刺到,“你有何證據!”
“證據,我自然有,就看女帝愿不愿意答應了。”
“哦?我若不答應,你又準備怎么辦?”
宋復的心驟然懸起,可他現在不能露一絲破綻,故作無謂的聳聳肩,“宋復閑人一個,自然是繼續閑著。”
她不答應他就作壁上觀,看她四面楚歌是嗎,楊家勢力越發擴大,她不得不防,青州王在外傭兵自重,難保不反,相比之下宋復的存在倒顯得可有可無,反正,她還有四年時間。
姜落云忽然笑了一下,什么還青州王一個清白,只不過變相的告訴她會把青州王搞定而已,證據他恐怕早就有了,一直等到現在就是為了將她逼到這一步,這孩子的心智當真是跟那人完全不一樣,也許是繼承他娘多一點,想到這,姜落云的眼神又變得冷厲,“我答應你,不過我只給你半年的時間。”
宋復身子微不可察的顫了一下,沒人知道他為了這四個字籌謀了多久,可他還不能得意忘形,走之前必須要將后患掃清。
“君安。”
聽到宋復的聲音,君安從外面將門打開,院中已站著兩個人,門打開的一瞬兩人齊齊跪倒在地。
“參見國主。”
姜落云的眼睛瞇起,她來南樓從來都是秘密,宋復已起身相迎,“張大人,把在大牢里的事都說出來吧。”
張識從懷中拿出兩張布防圖恭敬遞了過去,這是來之前宋復悄然命人給他的,說由他拿給女帝更能讓她信服,果然,姜落云看過之后臉色逐漸凝重。
張識將平光耀交待的一字不落都說了出來,只省略了宋復用季闌交易的事,右相雖已聽他說過大概但不知道詳情,此時知道了全貌更讓他心驚,這一次,女帝恐怕不只是對楊家打壓那么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