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里,青青每天按部就班地工作,每隔一個星期安排一個“新產(chǎn)品”上架,轉(zhuǎn)眼就到了過年的時候。
終于快過年了!
在這里呆了挺長時間了。其實剛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跟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當時就應(yīng)該果斷地離開。因為自己的無能和懦弱,一直茍且到了現(xiàn)在。
不能再這么坐以待斃了。
正好臨近過年,要放春節(jié)假了。這種時候其實是理財?shù)牡荆驗榇蠹叶家心軌蛄鲃又涞慕疱X,辦年貨,發(fā)紅包,各種人情往來。
田茂很清楚市場的行情,并且也想賣一下好老板人設(shè),于是準備比法定春節(jié)假期提前一周開始停工。想好之后他交待黃婕制作一張放假通知圖——一來告知朋友圈的各位大佬自己要放假了,二來也彰顯一下自己是通情達理的好老板,給員工提前一禮拜放假,很夠意思了。
青青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很是高興,誰不樂意提前放假呢?而且這個時間段確實沒什么事做,早點放假早點回家,遠離這些是是非非。
當初還說團建出國旅游呢,到頭來都是空頭支票,倒不如這樣提前放假來的實在。
其他一眾人都在朋友圈轉(zhuǎn)發(fā)這個通知海報,并配上不同程度的吹噓文案。一個發(fā)完借鑒另一個,互相添油加醋吹捧了起來。
“我們公司福利也就這樣了,放假提前一星期”
“這么好的老板這么好的公司哪里找?定云歡迎你”
“是,平時也就是喝喝茅臺,提前放個一星期假罷了”
青青看著膈應(yīng),沒發(fā)。她覺得自己吹不出來,也覺得吹出來就不是她了。
演是可以演,但不能這么膈應(yīng)自己。
后來青青才意識到,也得虧是田茂好心給他們提前放了假,不然還真不一定能回得去。
因為,一場影響全世界的疫情爆發(fā)了。
青青回家的時候消息其實還沒有完全確定,所以各方面防控也并沒有抓得很緊,甚至臨近年底大家出去辦年貨,都沒有什么人會戴口罩。
然而過了兩天就開始嚴抓防疫工作了,外地人不讓回村,已經(jīng)回村的就不要再四處流竄了。這個年過得格外不踏實。村里的大喇叭里傳來村委會委員的聲音,告誡大家不要拜年,不要串門,村口也已經(jīng)封閉了,這個年大家就呆在家里,不要給國家添麻煩。
青青是愿意呆在家里的。但是距離田茂給他們放假已經(jīng)過去了將近兩周。這就意味著,公司要復工了。
青青左等右等,也沒等到延遲復工的通知,反而是看到了他們一個個發(fā)朋友圈,曬自己正在返回工作地的路上,機場自拍,高鐵自拍,等等。明明疫情已經(jīng)這么嚴重了,為什么還一定要這個時間復工?
青青沒有勇氣去問,也很想直接跟田茂說我不干了,不回去了。但是畢竟辭了就沒工作了,空檔期會有點長,房租也一個月一個月地扣著呢。
咬了咬牙,青青還是選擇跟家人說假期結(jié)束了,要回公司上班了。
很多票停止發(fā)售了,只買到一張臥鋪的火車票。村口已經(jīng)封了,還不知道怎么出發(fā)去火車站。
最后是父親跟村口的大爺說了些好話,家里孩子要回去上班了,得送孩子出去。才給開的門。
青青坐在去火車站的車上,一路上一言不發(fā)。父母都一起來送她了,叮囑她要注意安全,把口罩戴好,到地方記得報平安。
當青青躺在臥鋪上回憶這一幕時,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一樣。
在這么關(guān)鍵的時節(jié),我到底是為了什么要坐這么長時間的火車回到那個地方去啊。為了這么一份工作嗎,我太不值了,太不值得了。
但是已經(jīng)出發(fā)了,上車了,回不了頭了。青青全程不敢摘口罩,整個車廂里的其他人也是一樣。
車到站已經(jīng)是下午六點半了,從西站到青青住的地方,坐地鐵還要一個半小時。這一個半小時里,車廂的人流量甚至沒有超過兩位數(shù)。
出了地鐵站,還要走好一陣子才能到小區(qū)。青青拖著沉重的行李箱,走到小區(qū)門口的時候,她開始慌了。
小區(qū)門口被封了。
旁邊也沒有值班的人,這個通道應(yīng)該是關(guān)閉了。她有點害怕。
繼續(xù)拖著箱子繞到另外一個通道口,還是堵著的。
完了,我進不去了。
小區(qū)會不會不讓我進去了?怎么辦啊!
這時候已經(jīng)夜里八點多快九點了。
終于青青找到了隔壁區(qū)的值班人員,對方登記了她的身份信息之后告訴她,返回她來時的路,再往另外一個反方向走,只有那個通道是開著的。
青青感覺到一陣絕望。手機也快沒電了。
加油吧,至少知道怎么回去了。
找到剛剛值班人員指給她的通道入口,值守的大媽看見她拖著個大箱子,便上前來讓她登記身份信息。
青青如實登記,最后大媽發(fā)給她一個冊子和一張打印出來的A4紙。青青看了一眼,當時眼淚就冒出來了:
居家隔離14天注意事項
完了,徹底完了。即便回來了也不讓出小區(qū),那也就是說沒有辦法去上班。
“可是我們公司要我明天回去上班啊?”青青焦急地問值班的大爺大媽們。
“現(xiàn)在不讓全面復工。只有那些必須要復工的崗位才復工呢,你看看新聞吧姑娘。各個企業(yè)都知道。給你們老板打電話吧都知道。”
青青很清楚田茂不知道,或者即便他知道他也仍然會要求大家正常回去上班的。
青青在這愁眉苦臉,旁邊大媽看不下去了:“你先回家把東西擱進去,然后趕緊買菜吧。”青青想到手機馬上就沒電了,這里只讓進不讓出已成定局,耗著也沒有意義,只好聽了大媽的話。
又拖著箱子走了好遠好遠,爬上她們租的沒有電梯的單元樓7樓,青青終于拿出鑰匙準備開門。
啪嗒,鎖開了。
進屋,開燈。
房間是黑的。
青青的眼淚開始止不住的掉,怎么辦,怎么辦?為什么沒有燈?手機馬上就沒電了,怎么辦?
冷靜,我要冷靜。
青青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找到電閘,把總閘扳了上去,終于亮了。
青青躺在房間的床上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