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懷抱，熟悉的溫潤淡雅香氣。

沈風眠忽然想起自己今日用的是梔子花的頭油，猛的從趙縕華懷里掙脫出來。

握在衣袖里的手伸出來理了理鬢邊的點翠步搖，眸光一閃，恢復溫婉笑意：“陛下，喝口茶吧。”

趙縕華原本箍著沈風眠腰身的手僵在半空，聽聞沈風眠此話，垂落下來，探身端起桌案上的白瓷青花紋的茶碗。

茶面還浮著幾片葉子，趙縕華低頭吹了吹，葉子在水面上打了幾個轉，被吹開，又飄蕩回來，趙縕華卻沒有要喝的意思。

殿內有些安靜，沈風眠抬頭看了看趙縕華，開口打破了安靜。

“陛下，眼下已經快十月了，各地進京趕考的士子快要抵達京城了吧。”

“嗯。”趙縕華抬眸望著沈風眠，答得不經意，他不知，她為何問起這個。

“風衍過了年就十八了，臣妾想讓他明年參加科舉考試。”

沈風衍是沈風眠的親弟弟，小她六歲。當年沈母生下沈風衍后一直身子不好，沒過幾年就去世了，所以沈風衍也算是沈風眠照看著長大的，姐弟情深。

“你想讓風衍參加科舉考試？”趙縕華不解，憑著沈風衍的出身，加上他本身也聰穎通透，完全是不用參加科舉考試的。

“嗯。”沈風眠點點頭。

“科舉考試是寒門子弟施展才華，得以脫穎而出的途徑。風衍是你弟弟，門第高貴，完全不用去參加科舉考試的，我可以給他安排好的差事。”朝中的世家子弟，大多數都是憑著家族背景入朝為官，時間一久，也似乎都成了順理成章的事。

沈風眠搖了搖頭，她何嘗不知道，她弟弟若是想入朝為官，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是太容易的事情，人往往不會太珍惜。

“陛下厚愛，臣妾替弟弟謝過。只是，風衍還小，臣妾想讓他多經歷些，也是好的。他若是此次科舉考試不能中榜，那是他還不夠好，也好讓他知道，天下之大，多的是才華橫溢之人；若是中榜了，也好讓他和尋常士子一樣，嘗一嘗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是何等意氣風發。”

人這一輩子只有一次，無論是好是壞，無論結果如何，都要自己實打實地走一遭，才算不枉此生。

“你弟弟也是聰慧之人，自幼名師教導，才華出眾，若是讓他就此入朝為官，其實也沒什么的，”趙縕華還是堅持自己的意思，讓沈風衍去參見科舉考試，他覺得實在沒必要：“況且，參加科舉考試，實在太累了，從十月就要開始準備，要準備的東西太多，考場規矩又甚為嚴格繁瑣。”

“其他士子可以的，臣妾相信風衍也可以的。”沈風衍并不是被嬌慣著長大，有些苦，沈風眠認為他受得了，也必須受。

沈風眠的意思很堅定，趙縕華不再言語。

趙縕華修長勻稱的手指搭在桌案上，中指和無名指均勻地上下錯落，打著拍子。

良久的沉默之后，趙縕華慢慢開口：“你是怕你弟弟就此入朝為官，會被人說是依靠你的緣故。”

“臣妾從不怕別人說什么。”沈風眠泰然一笑。

趙縕華低頭一笑，他應該最是知道沈風眠心性的。

從不在意別人說什么，但是也要強的很，讓沈風衍參加科舉考試，恐怕是還有一個原因，怕是因為沈父病逝，人人都說沈家不如從前，恐怕也在難如從前，她就要讓那些人看看，沈家的兒子，不是平庸無能之輩。

沈風眠看似溫和，實則執拗，她決定的事情，別人是輕易不能扭轉的。

“好，那便依你吧。”

“臣妾謝陛下。”沈風眠起身，便要彎腰行禮。

趙縕華伸出手攔住了她，將她輕拉回來重新坐下：“皇后不必多禮。”

趙縕華突然拉起沈風眠的手，握在手心里，一字一頓地說道：“風眠，你要知道，你的弟弟，他是有才干的人，將來，我一定會重用他，入職中書，官至丞相，他和沈家，我也必定不會猜忌。”

沈風眠一愣，定定地看著趙縕華，窗外突然起了風，紛紛瑟瑟，趙縕華的聲音夾在其中，有些不真切，可沈風眠又清清楚楚地知道剛剛那番話的的確確是趙縕華所言。

“沈家世代忠良，將來風衍入朝為官，也必定效忠陛下，絕無二心。”

趙縕華瞇了瞇眼，似乎有些無奈。

“起來吧，你在我面前，無需多禮。”

桌上有下人們夾碎了殼的核桃，沈風眠拿起一顆，剝出里面的果仁遞給趙縕華，狀似無意地問起：“新入宮的妃嬪，陛下可有十分喜歡的？”

趙縕華笑：“我都還沒見過她們。”

選妃的時候是讓沈風眠看的畫像，后來入了宮，趙縕華也沒宣她們見過，就算是讓他走路上撞上一個，怕也是不認得的。

“是臣妾疏忽了，若陛下明日有空，她們來給臣妾請安過后，讓她們多等一會兒，候著陛下下完朝過來。”

未曾見過她們的人，如何宣她們侍寢？

沈風眠覺得自己這幾日真是忙糊涂了，竟忘了這么一回事。

趙縕華只是笑，拉過沈風眠的手，替她拍干凈了手上落下的核桃碎屑，沈風眠這才發現自己方才剝核桃，手上和衣袖上落了核桃的碎屑。

“那就依皇后的，就明日吧。”新入宮的妃嬪，總是要見一見的。

“好，那臣妾讓忍冬吩咐下去。”

“吩咐什么？”趙縕華反問得也快，那雙好看的眸子就一直盯著沈風眠，等著她回答。

吩咐那些女子好好準備，好好打扮？

她們第一次見陛下，一定要好好準備的，不然沖撞了陛下，就不好了。”沈風眠答的干脆。

趙縕華苦笑，他的皇后，還真是大度，寬和。

“不用吩咐，她們平日里如何見皇后，明日就如何見我。”

趙縕華順手端起旁邊的茶碗，掀開茶蓋，卻已經冷了，頓時沒了要喝的心情。

“臣妾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