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冬。臨市一中。

教室里開了暖氣，暖意融融的，何曙雪進教室的時候就脫了羽絨服，順勢讓它搭在椅背上，但仍然圍著圍巾，此時正把半張臉縮在圍巾里，左手抬起隔著圍巾托著腮，右手在紙上寫寫畫畫地算著題。

“唉——”旁邊的人突然很做作地長嘆了口氣。

正是休息時分，同學們都三五聚集著說著話，雖然聲音不大，但也顯得教室里略有些吵嚷，這樣一來，阮梓遙那聲嘆氣倒也并不顯得多么突兀。

何曙雪筆下沒停，算出來了個結果，一邊翻動著書頁對照答案，一邊看了一眼阮梓遙，見他正蔫蔫地趴在課桌上，臉下是攤開來了的一本習題冊。他胳膊軟軟地向前伸著，一雙手便十分自然地垂在了桌沿之外，指間還松松地握著支筆。

漏掉了一個小的得分點。何曙雪拿筆戳了戳自己的臉，有些泄氣地長舒了口氣，又換了支紅筆，把失誤記在旁邊的空白處。

張聲俞坐在她前桌，趙可杏正坐在張聲俞旁邊問他問題，也許是張聲俞沒答得出來，趙可杏“哎呀”地嗔了一聲，又扭頭過來看何曙雪：“何老大，你有空嗎？能給我講講這道題嗎？”

“嗯？好。”何曙雪拿紅筆在自己的習題冊上做了個記號，接過了趙可杏那一本，看了看她要問的那道題。

正好是今天做過的，思路什么的都還清晰得很。何曙雪看完題，把習題冊橫擺在兩人中間，又從筆袋里拿了支鉛筆，輕聲給她講起這道題的解題思路。

理清了思路，一道題做起來也快得很，趙可杏舒了口氣，輕聲道了謝，又和張聲俞小聲說了幾句什么，抱著自己的習題冊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何老大……”旁邊又傳來蔫蔫的一聲呼喚，何曙雪扭頭看去，阮梓遙正將頭壓在一邊胳膊上，皺著眉頭，委委屈屈地看著她，“你有空嗎？能給我講講這道題嗎？”

何曙雪探過去瞄了一眼。是她昨天晚上給阮梓遙劃的題。這一批題目劃得難，阮梓遙能做出來幾道，何曙雪心里多少有些數。

昨天晚自習的時候，阮梓遙幾句話說得太欠，又還是在自習時間，全班都十分安靜的情況下，悄悄湊到她邊上說的。何曙雪當時正被一道題整得頭疼，只想著安安靜靜思考一下好把思路理清楚，可奈何有個阮梓遙一直在她旁邊嘀嘀咕咕。

她心情煩躁得很，狠狠瞪了他一眼，拿眼神示意他閉嘴。有點上頭，題是看不下去了，她干脆把習題冊往前一推，另外拿出來一本專給阮梓遙劃題做的書，按著自己的印象刷刷刷地勾出來幾道頗難的題，趁著課間鈴聲響起，“啪”地一聲丟到了阮梓遙懷里。

附贈一句：“別閑的沒事干，做完了再跟我說話。”

于是兩個人就一直沉默到現在。

阮梓遙見何曙雪探過來一些，便主動把習題冊又往何曙雪那邊推了推，小聲道：“會的我都做了，剩下的是真想不出了。”說著還委屈地眨眨眼。

答案在何曙雪手上，他想偷偷看一眼都沒得看。

“嗯。”何曙雪不置可否地輕哼了一聲，把習題冊拉到自己桌面上，先看了看他已經做出來的部分。比何曙雪想象得要好。

何曙雪挺滿意地點點頭，順手從桌上的糖罐子里拿出來一顆要遞給阮梓遙。遞過去之前看了一眼，紅色的，大約是草莓味，甜膩膩的，阮梓遙最討厭的味道之一。便又中途收回了手，擱下筆認真地在罐子里翻了翻，掏出一顆黃色的，塞進阮梓遙手里。

阮梓遙笑瞇瞇的，拿過糖就剝開糖紙吃掉了。

何曙雪自己也吃了一顆糖，這才開始給阮梓遙講起他不會的題來。

阮梓遙聽得很認真，時不時點點頭，時不時重復一遍何曙雪的思路，時不時也會另外提出一些問題來。

等何曙雪講完了題，阮梓遙輕輕地把習題冊送回自己桌上，看了一眼，小聲問道：“不然……我們下去走一走唄？”

原本的鍛煉時間因為外邊太冷而被何曙雪左拖拖右拖拖耗過去了，阮梓遙又還陷在“做完了再跟我說話”的魔咒里沒敢主動和何曙雪提，悶了這么久了，他感覺心里癢癢的，總覺得還有些事情沒做。

“不要。”何曙雪拒絕得很干脆，“太冷了。”說著又把自己的圍巾往上提了提，一副決心不要出教室的樣子。

“去嘛去嘛。”阮梓遙帶了些撒嬌的語氣，膩得何曙雪都想朝著他翻白眼，“你今天都沒怎么出教室，都沒有呼吸夠新鮮空氣！”說著又扯一扯何曙雪的衣角，見她不為所動，又扯一扯她的圍巾。

何曙雪頭都大了，奪回了自己的圍巾：“好好好，就一會兒！”

出了教室才發現，其實也沒有之前想象得那么冷。

更驚喜的是，晚飯之后臨市下了雪，還難得地下得很大，此時地上已經鋪上了薄薄的一層，大片大片的雪花還在不停地往下飄。

何曙雪拿圍巾擋住了大半張臉，頭上還帶著羽絨服上的兜帽，幾乎只露出了一雙眼睛，可從動作上還是看得出有些興奮，快步向前走了幾步邁進雪里，抬手接了幾片雪花：“下雪了誒！”

阮梓遙雙手插兜，雖然因為沒有圍巾沒戴帽子而顯得脖子及以上都空曠得很，但他像是一點都不覺得冷似的，也沒有整個地縮著，十分自然地跟在何曙雪后面，還帶著點驕傲地道：“看，說了要下來走一走吧。”

何曙雪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沒回他這句話，只是繼續感嘆：“我們坐的那兒看不見外頭，我就說坐窗邊那幾個人怎么老是往外頭看呢！”

雪還只積起來薄薄的一層，一腳踩下去也只有一個淺淺的坑，阮梓遙和何曙雪走過了半圈操場，回頭一看，還是能看出來兩人走過的痕跡。

“可惜這天氣沒有星星。”何曙雪突然嘆了一句，又馬上開心起來，“不過下雪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