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華燈初上。

屋里未點燈，開著窗，月光灑進內室，神秘朦朧。

鄭合歡趴在窗臺上，賞著夜色，平靜祥和。“小婉你知道嗎？以前在家時我便喜歡趴在窗臺上看月，尤其是夏天的月色最是好看，伴著微風、蛙聲，心里頭的煩惱全都散了。”鄭合歡很平靜，在月光下她的戾氣隱匿散去。

“大人，秦王宮來了消息。”

這個時候宮里傳來消息，并不在鄭合歡的預料之內。在這千里之外，無時無刻都有秦王的眼線，他們是秦王身邊的影子，不出自暗獄，只為監視暗獄中的死士。

“是何事？”她遲疑了，心里盤算著。畢竟身在楚地，秦王犯不上將宮里的事告知她。因此，此時來的消息難保不是秦王察覺今日她與張良見面，秦王傳話敲打她。

小婉將手中的信箋遞給上，說道：“娘娘已有一月身孕。陛下派影子送來的消息，今日送到的。”

她接過信箋，臉上表情卻是木然，“是嗎？真好。小婉你先出去。”只淡淡的回道。

消息太過突然，是喜訊，而在一瞬間心情卻是復雜，談不上欣喜。這個孩子姐姐盼了許久，她以自己為代價換來了姐姐懷胎的機會。顯然，能否生下，其實由她的成敗決定，秦王要她的成功，要她的忠心，不惜以孩子為籌碼。顯然，秦王未曾信任她，這個孩子在這個時候到來，是他手中的提線，是她甘愿帶上的枷鎖。顯然，她別無先擇，她不能敗，敗了就是輸了一切。

他是男子，他更是帝王。他不缺子嗣，不乏狠絕。這個孩子不會是他的軟肋，卻能夠是他手中的武器。而女子是妻子，更是母親，這個會成為姐姐的一切，是她的命。

女子在嫁人生子的那一刻就注定會輸了，輸得一敗涂地，甘之如飴。

孩子身上流著鄭家的血，鄭合歡必須為這生命，為姐姐，為鄭家，更為自己掙出一個未來。

羊皮卷珍貴，秦王的字跡尊貴，記錄著云美人和胎兒的境況。此乃至寶，她割舍不了。

收好卷軸，喚小婉進來。

“大人。”婢子進門立在主子身側，靜聽主子吩咐。跟著這位主子，為她辦事，可以不講虛禮，不必三拜九叩，卻必須有一個強悍的心臟和機敏的腦子。在她面前，小婉會害怕，害怕會被拋棄。

鄭合歡看著她恭謹的沏茶，不疾不徐，沉默的欣賞著突然問道“小婉，若是現在放你回去，解了你的奴籍，再給你一處田產，你可愿意？”

頓時茶水滴落在杯外，左手抵住手腕，不經意間抑制右手的顫抖，小婉忍著面上的平靜回道“大人，小婉雖不知外面人都是什么來歷，但能猜到我們這些人是不能離不開的。”

“你可有恨我將你牽連進來，參與這些見不得的人事情？”

“小婉怎會怨恨大人！人的命運出生便注定了，小婉就是奴才，性命從來都在主子股掌之間。從前在宮里，小婉干的活是端茶倒水，見識的是宮闈內的勾心斗角。如今出了宮，跟了大人，見識到了天下風云變幻。大人，小婉其實不愿一輩子被困在宮里，慢慢地熬到死去。小婉慶幸能得大人青眼，能見識這男子的世界。”

鄭合歡喝著小婉遞上的茶，品味著她話語，自己的人生。

“小婉，我曾不信命。從十三歲開始便在男子的時間里勾心斗角，我經歷許多，付出許多，我依舊是奴仆，為人賣命。在這個世界，身為女子命運只能如此，掙脫不了的。”

“大人，女子的命運該是如何，小婉不懂。小婉只知道您與一般女子不同，小婉敬佩大人。”她的一字一句都是真誠，鄭合歡將她帶離了一潭死水的人生，經歷著廣闊無際的風景。

人會艷羨別人的人生經歷，因為對自己的人生不覺得滿足，瞧著他人的人生比自己美滿，至少在幻想中是這樣。鄭合歡知道她不喜歡過去的一潭死水，也不見得是真的喜歡現在的驚心動魄。

活著，人生百態，思緒萬千。

“小婉，去找冥女。明日進王宮，瞧瞧這王太后是否真的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