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之下，濕熱的空氣中帶著血腥。

柱脊劍上，鮮血沿著劍鋒滴落，瞬間在泥土中干涸，卻殘存著溫度。

一書生為人割頸而亡，未瞑目。血未流干，倒在地上，身體帶著微微的顫動，面目不甘。蒙面女子在一旁擦著劍上的鮮血，等著他的身體漸涼，伸手探得他的鼻息不在。

轉身離開義莊，趁著月色，輕功在這荒郊野嶺轉上幾輪，隱藏自己離開的方向。

一個時辰，一條生命在自己手中結束。鮮血濺上衣角的那一刻，甚是灼熱，伴著夏夜涼風，又迅速冷卻。鄭合歡從未想過有一日，生命因自己逝去會如此的波瀾不驚。

鄭合歡并不擔心死者會叫人發現，會有人為此搜捕兇手。在這亂世，人命便是最容易消逝的東西，更沒有人會為了一公子的門客尋仇。他為他的主子殺人，殺了一國的王，主家不想為外人知曉只能選擇除了他。人命與名聲，他的主子選擇了后者。良善與心安，鄭合歡選擇了后者。性命與前程，他選擇了后者。而從選擇的那一刻便安排了結局。

顯然，在這場戰爭中，鄭合歡在自己的選擇中成了獸，成了他人棋盤中的困獸。

城郊易水村，伴著蛙聲入了深夜，農家皆歇下。

在這沉寂中，東南一農戶，犬忽吠不止。今夜有人來此，翻過籬笆，驚擾了黃狗。很快，狗吠聲停止，隨后響起兩下敲門聲，屋內紅燭燃起。

“是我。”隔著門，來人輕聲說道。

里面的聽出聲音，立即拉開門栓，開門將人迎進來。待門闔上，年輕男女立即回身跪地拱手行禮道“大人。”

鄭合歡揭開臉上的面巾，將劍放在桌上，看著面前農戶打扮的男女，毫無違和。“起來吧，我今夜需在這里待上一宿，明日進城。”

“屬下現在就去為大人收拾床鋪。”男子使了眼色，女子低頭應道，仿若真正的農家婦人，鄭合歡一時瞧著變扭。立即攔住她，說正事。

“你們明日進城，混進公子府，設法告知負芻他的門客已被解決，他可盡快即位。但是切莫叫人發現行蹤。”

“是大人。我明早喬裝成菜販混進去，然后見機行事。”男子名喚阿南，擅喬裝儀容，專負責遞送消息，神出鬼沒，常人無法察覺他的行蹤。

“玉娘，負芻即位定要將宮中服侍舊主的宮人清洗，到時王宮中更換新人，你設法潛伏其中，我們需要借王后的口離間項家與負芻。萬不可通過旁人透露，要借機使得王后自己發現，并且主動說與負芻。這需要一點點的滲透，直至這個念頭在負芻心里根深蒂固。進了宮，要警惕身邊的人，這次必定會有各方勢力在宮里安插眼線，所以玉娘你必須一切謹慎，萬萬不可露了馬腳，引人懷疑。”

此次行動需要玉娘長期潛伏，并且期間無人支援，一旦敗露，所有行動前功盡棄，她自己的性命更是保不住的。若非她本身腦子活泛，天賦異稟，更因是月娘的親妹，鄭合歡也不敢輕易就將任務安排于她。

然而，曾經的每一次的潛伏玉娘都從容地接受，但是眼下的任務卻叫她心顫。“大人，玉娘遵命。”這是一次九死一生的行動，她卻只能緊閉雙眼應下，命運從不會給她回絕的選擇。

鄭合歡握住她冰冷的雙手，在她耳邊喃喃道“玉娘，向死而生，能挺過去。宮里，我會找機會安插人手，你不會永遠孤身一人。”她許她希望，告訴她懸崖下會暗藏生門，只為她少一些心驚膽戰。

他們來自暗獄，他們死士，但是他們同樣有血肉，會膽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