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年間,大唐南境戰火不斷。唐將黎崇陽受命帶兵前往南境,平息戰亂。兩月后,黎崇陽得勝班師,然而卻因一封呈報圣上的密信,以外通南詔的罪名抓捕入獄,五日后,黎崇陽猝死,黎府眾人均被發配充軍,流放蠻荒。
奇怪的是,除了黎崇陽之子黎燁飛之外,其余人均被捉拿歸案,單他一人,卻似人間蒸發一般,難尋其跡。
……
嘭!長安城西街雜耍班的大門被人一下拍開。
老牙蹲在老舊的紅木桌上,心無旁騖地用毛刷剔去長木槍上的夾縫灰塵。
“呵!我說哪兒來的陰風,原來是你小子黎燁飛呀。”老牙偏過頭瞅了他一眼,而后便像是沒看見一樣,繼續干著自己的事兒。
“哎!老牙,見了面,連聲招呼也不打!”黎燁飛很是自然地坐到舊式紅木凳上道。
老牙聽他這話,停下了手中的活兒,道:“跟你打招呼?我沒拿你去官府那兒領賞錢就不錯了,你還指望我能用什么態度對你?”
“照你這么個說法,我還得感謝你咯?”黎燁飛右眉一挑,捻了一把手中的花生米,扔進自己的嘴中。
“黎燁飛,你不怕么?那賞錢可是足足一百兩哪!”
“嚯!一百兩?”黎燁飛向老牙湊了湊,“夠你塞牙縫嗎?”
“你這小子!”老牙朝他指了指,兩人側目而視,說了幾句便不約而同地壞笑起來。
老牙混跡長安多年,城內大多潑皮皆與他熟識,黑白兩道的門路他也有不少。至于黎燁飛,這小子跟著他,都不知道學了多少坑蒙拐騙的本事,一嘴的胡話,說得比那茶樓里的說書先生還溜。
“你這么有空,怎么不上街去轉?”
黎燁飛笑得正歡,回頭就看見一個儒生裝扮的人朝著他走來:“顧虔?你怎么找到這兒的?”
顧虔兩手后背,一邊不緊不慢地走著,一邊又不緊不慢地說道:“你黎燁飛在哪兒,很難找?”
黎燁飛站起身來,學著顧虔的動作,雙手后背道:“嗯,禁軍滿大街的在找我,你讓我上街,安的什么心呢!”
“我又不擔心你被抓,以你胡攪蠻纏的本事,大搖大擺地從東城門走出去都不會有問題,我能安什么心?”顧虔道。
“哦?顧大才子這么看好黎某啊!不敢當不敢當。”黎燁飛抽出雙手,沖顧虔拜了拜。
顧虔與黎燁飛同年,兩人自**好,最是熟悉不過。
“哎?我這地兒可不是你黎燁飛的避難所,既然你有麻煩了,喏,”老牙指了指門,“往那兒出去,慢走不送。”
“呵呵,我的麻煩可早就到了,不差這一時半會兒。”黎燁飛坐回木凳上,倒了一碗水遞給顧虔,“喝嗎?”
“不用。”
“為什么?”
“怕你下藥。”
“我是這樣的人嗎?”黎燁飛有些委屈地說道。
“你是。”顧虔張口便回道。
“得,早該跟你翻臉了。”黎燁飛收回手,自己喝了那碗水。
“現在還不能,有件事我得告訴你。”顧虔道。
“好,說完就翻臉。”黎燁飛放下碗道。
“禁軍統領秦奐出事了。”顧虔道。
黎燁飛一聽,按不住性子追問道:“他怎么了?”
顧虔微微一笑,道:“我說完了。”然后就要朝外走去。
“等等!”黎燁飛忙叫住了他。
顧虔轉過身來,依舊一副從容淡定,面無表情的模樣。
“他……出什么事兒了?”黎燁飛表現得很是冷靜,可他的心對此卻是擔憂不已。
“有人告發,說秦統領與你爹交好,有叛唐之嫌。”顧虔道。
“然后呢?”
“陛下下旨,暫停他禁軍統領的職務,等調查清楚,再行定奪。”
黎燁飛得知秦奐此刻并無性命之憂,稍稍松了口氣。
雖然黎燁飛并沒有表現出自己的擔憂,但是顧虔心中已早有定論:“原本黎家出事時,你便可獨自出城,置身事外,但你沒有。
你選擇留下,是因為你知道,黎家的事,會連累到秦統領。”
黎燁飛背對著顧虔,滿不在乎地說道:“這只不過是你的推測而已。”
“黎將軍出事,你一點也不關心,可是秦統領出事,你卻憂心忡忡,坐立不安。黎燁飛,你想救人,所以沒有離開。”
黎燁飛側身而望,道:“我?我救人?顧虔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我幫你。”顧虔的語氣一如往常。
“你說什么?”
“黎家這案子另有隱情,若真是叛唐,結案怎會如此草率?況且黎家一出事,接著秦統領就被人告發,這兩件事,更像是提前準備好的。”
“所以呢?秦奐他姓秦又不姓顧,你管他作甚?”黎燁飛道。
“一起什么?你到底想怎樣?”
“一起查清真相救人。”
“顧虔你大爺!”黎燁飛轉過去,兩手叉腰且抬高音調道。
“哎哎哎,要吵出去吵,別在這兒煩我呀。”老牙默默地走到他二人中間,丟出了這句話。
“黎燁飛,你會去救人的。”顧虔道。
“會你個頭!你很了解我么?”
“我不了解你么?”顧虔緊接著道,“我相信自己沒有看錯人。”
“吵夠了沒有啊?你們兩個小娃娃,不要在這里煩我一個老頭子好不好?”老牙很是無奈地說道。
恰在此時,一支利箭“嗖”地一聲刺破窗門,穩穩地釘在三人身后的紅木桌上。黎燁飛一下跳到桌前,解下綁在箭尾上的紙條。而老牙則遲他黎燁飛一步,待他上前,便將黎燁飛一把推開,拔下箭頭,心疼地看著眼前的老木桌。
黎燁飛沒管老牙,自顧自地打開紙條:
欲救秦奐,明日申時,城南老廟,邀君一敘。
——天重門
“天重門?什么地兒?”黎燁飛問道。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顧虔道。
“我這紅木桌可是有年頭的,你得賠我!”老牙站到他們二人跟前怒道。
“這會不會是個圈套?”黎燁飛道。
“就算是圈套也只是對你,我又不會有危險。”顧虔道。
“喂!黎燁飛,我讓你賠錢,你聽見沒有?”老牙朝他們湊近了些。
“你說說你這個君子,當的還真是道貌岸然。”黎燁飛道。
“我不過是實話實說,要救人的可是你,我只是幫你而已。”顧虔道。
“哎!你們兩個有沒有聽我說話?”老牙又插了一句。
“行啊,現在就走。”黎燁飛說完,便同顧虔一道踏出房門。
“黎燁飛!別以為你走了就不用賠!”老牙一個人站在門口,沖著他二人嚷道。
“這老頭兒,掉錢眼里。”黎燁飛邊走邊搖頭道。
“那紅木桌是武皇時便有的,確實有些年頭。”顧虔道。
“那又怎樣?那箭又不是我射的。”黎燁飛兩手向外一個攤,不自覺地揚起了嘴角。
“但也是因為你,那桌子才損壞的。”顧虔正經地道。
“嘶——既然你這么上心,那就……”黎燁飛朝顧虔笑了笑,“有勞顧公子替我賠了吧。”黎燁飛拍拍他的肩,輕輕松松地朝前走去……
次日申時。
“這地兒……太過荒涼了吧。”黎燁飛看著眼前在雜草叢中,已被掩蓋了大半形貌的土地廟,不禁面露難色道。
“是荒涼了些。”顧虔還是雙手后背,一副成熟穩重的作派。
“二位這是來賞風景的么?”一名女子的聲音悠然飄進顧黎兩人的耳中。下一秒鐘,只見十幾個手持鋼刀的黑衣人從四周同時躥出,將他二人生生包圍,前堵后截,再無退路。
“什么情況?”黎燁飛低聲問道。
顧虔沒說話,只微微搖了搖頭。
“嘖!你搖什么頭啊?”
“先看看再說。”顧虔還是平靜如昨。
這邊的兩人被團團圍住,退無可退,那邊的紅妝女郎徐徐而來,英姿無兩。
“好漂亮的姑娘。”黎燁飛盯著這女子上下打量,待她停住腳步后,便湊上去問道,“不知這位姑娘芳齡幾何?婚配與否?有沒有興趣交個朋友?”
顧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這姑娘也沒有理會他的問題,只見她擺擺手,這些黑衣人便齊齊放下刀,向后退了幾步。
“此處雖荒敗,但卻極為安全,在這兒說話,比在那個雜耍班子要好得多。”
顧虔點點頭,認可她的說法:“姑娘說有救人之法,不知可愿細講?”
“這是自然。”女子淺揚嘴角道。
“救人是吧?”黎燁飛雙手抱在胸前道,“我覺著你們兩個去就好,畢竟你們要比我強些,我呢,就先走為敬了。”黎燁飛朝著兩個人拱手一揖,而后便想逃之夭夭。
這姑娘也不說其他,抽出手中的劍便擋在了他身前:“黎公子若是不怕死,大可試試。”
黎燁飛望著眼前錚亮的劍面,心虛地笑了笑:“呃……那個……我就是個市井小民,救人這種事兒……”
黎燁飛還沒說完,劍的主人便將它搭在了他的肩頭之上,且自始至終,沒有偏過頭來看他一眼。
“這事兒……咱可以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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