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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紅雨翻浪 青山化橋(一)

若為化得身千億,散上峰頭望故鄉。

柳子厚想變身回家,

兩處春光同日盡,居人思客客思家。

白樂天在春風里想家。

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王介甫的這一句讓世代人想家。

但他對張籍的思鄉詩卻是贊譽有加:

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

那首神奇的詩就是《秋思》:

洛陽城里見秋風,欲作家書意萬重。

復恐匆匆說不盡,行人臨發又開封。

一句“復恐匆匆說不盡”盡顯意萬重,

張籍在寫完家信后,

又唯恐心中想說的話沒有說完,

趕緊叫住了準備上路的信差,

打開信封仔細觀看是否還有遺漏的地方,

這么一個寄信時的行動細節,

正說明了張籍對這封家信的重視

和對親人的深切思念。

如今全體國人都望向一個方向,

那里,也是家的方向,

那里,有我們的鄉里鄉親……

回看往昔那座城,我相信,

明媚的陽光終會照亮這片土地!

櫻花會再次盛開,

過早的人們依舊吃著熱干面,

街道會再次人聲鼎沸,

我們會摘下口罩,一如既往,

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見想見的人,

我在素色的,摸起來有溫暖質感的信箋上

給你寫滿一紙的牽掛,和鼓勵

英雄終究是在創造這個世界,

終會還我們一個迥映楚天碧的家園!

近幾日,肖一茗和沈唯西一直都沒有閑著,他們將省內昀濟醫療旗下的中小型企業明里暗里的基本走訪了個遍,本著調查、了解這些企業在經營過程中采取了什么樣的舉措來應對同行業中越來越激烈的競爭,卻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現象,所有昀濟醫療名下的中小企業都存在半停產或全停產狀態,很多企業因為擔心發不起員工工資,干脆把廠內幾年來庫存下來的醫療器械分發給大家,鼓勵員工走上街頭去做銷售,自己掙工資。針對這種消極的事態,肖一茗本來想偃旗息鼓,打道回府,他的回答是,這無非是企業集團上層自認為資金不足,暫時不想開發新的產品,而采取的一個無奈之舉罷了。其實,肖一茗的真實想法是,近日調查走訪的中小型企業無非是昀濟醫療集團的最基層的所在,他們如何會知道集團領導層的意圖,與其去曝光這一現狀,還不如靜觀其變,等待了解更多、更深的內幕。自然也不會打草驚蛇,給他和沈唯西帶來未知的危險。沈唯西何嘗不知道肖一茗的真實想法,但她想盡快走向真相的決心支撐著她,不懼任何危險和打擊報復。讓肖一茗想不到的是,她采取了一個看似很蠢的辦法,每日跟在那些拿著自家廠的產品走進醫藥銷售商店推銷的員工的身后,有話沒話地找人家搭,這些人肩負著動嘴皮子說服人家買自己家東西的“重任”,所以一個個都處在大腦一度空白,亢奮的狀態,但凡誰問個啥問題,張口就答。加上這些人大部分屬于工薪階層,平日里就心地善良,率真痛快慣了,如此一來,數十個回合,沈唯西就確定了消息的準確性:廠里領導對自己員工開會,又嚴禁外傳的內容是:上層領導決定改換醫藥研究方向,暫時還未進入拍板上生產線的環節,所以短時間內暫停之前的所有器械,藥品的生產,等待上層通知。肖一茗和沈唯西交換了一下意見:企業決定改換醫藥研究方向不實,領導層出現意見分歧是真。

去元旦的咖啡廳喝咖啡時,肖一茗和沈唯西走訪企業還不到一半,但是沈唯西回答青嵐,兩個人走訪醫藥企業的目的時,可說的是:

“要說我們調研的企業,也不是什么大的企業,只是偏重于咱們市的醫藥研發行業,鑒于目前這個行業競爭非常強烈,自然也暴露出很多實際問題,我和肖主編正好趁著這段比較空閑的時間走訪了數十家企業,側重于醫藥質量,還有是否上市手續齊全,證牌是否合法等方面或明察、或暗訪地做了不少功課。”而當青嵐直奔主題問道:

“你們調查的企業中有沒有昀濟醫療機構?”沈唯西這時回頭和肖一茗對了一下眼色,肖一茗不動聲色地回答:

“哦,昀濟醫藥研發集團嗎?我們這次調研的方向是中小型醫藥企業,并不包括昀濟醫藥研發集團這樣的大型上市集團。”之所以沒有告知調查真實情況,肖一茗覺得是十分必要的,其一,沒有選擇,不想再節外生枝,畢竟現在很多事都不明了,與其再費周章地解釋,還不如花費更多的時間接著去調查;其二,雖然說起來,自己跟元旦和青嵐還是很熟的,但終究還是沒有熟到無話不說的地步,對方會怎樣看這件事是他所拿不準的。偏偏后來,沈唯西像竹筒倒豆子一樣將自己這方掌握的情況托盤告知,他卻反而沒有機會再重新說明情況了,因為他發現,他們調查的事情已經不會成為重點,所有人更感興趣的是,張昀琦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他到底會做出多么瘋狂的事?

沒有給肖一茗和沈唯西足夠的時間考慮下一步該做什么,社長打來了電話,要求肖一茗安排一期與市里一家基金會――真心基金會聯袂舉辦的專訪活動,目的是想由他們雜志社牽頭,協同真心基金會,和政府幾個教育機構搞一次聯誼活動,出一期反映“新時代勞教獲新生人員以積極、健康的心態重歸社會”的文章。原因是真心基金會為了給政府分擔就業壓力,專門為服刑結束的勞教人員安排工作,其中由該基金會扶持成長的一家汽車配件企業和一家家政服務公司是社長“欽定”選取訪談對象的企業。肖一茗不好意思說出口,讓沈唯西丟下手中還未收尾的調查工作跟自己一起搞這次采訪,不過他在接電話時因為開的是免提,所以沈唯西對于社長布置的工作已經了解的八九不離十。還沒等沉默了一會正準備對自己說什么的肖一茗開口,沈唯西搶先說:

“你準備什么時候開始?我得提前做一些準備工作,畢竟之前沒有接觸過這方面的事。”肖一茗驚喜地問道:

“啊,唯西,你愿意幫我一起做這件事啊,我還以為你······”

“以為什么?”沈唯西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頗有調侃意味地說:

“不讓我去做這件采訪,你打算讓誰去?誰去你放心?再說了,如今咱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呵呵,已經習慣了你的跟隨,沒有了你在旁邊嘮里嘮叨,我都干不了事了呢,咱們還是趕緊把這個采訪活動做完,再接著忙咱的事吧。”這席話不痛不癢地,卻說到了肖一茗的心坎上,他故意不動聲色地說:

“是啊,是啊,要是老有事煩著,也沒有心情接著調查,咱們一起安心做好這次專訪吧,我考慮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危險性。”沈唯西點點頭。經過再三斟酌,肖一茗還是顯現出了自己的擔心,一覽無余地暴露出心里裝著一個人的人要是做點事,是如何的謹小慎微,小心翼翼,唯恐對心愛的人造成一點的傷害。他決定在選擇采訪對象這件事上,由他自己去汽車配件公司選擇,而把相對安全的以女同志為主的家政公司留給沈唯西。這一次,沈唯西沒有嘚瑟一句,欣然接受,她似乎也在漸漸進入角色,成為一個讓對方舒服的伴侶······

去采選活動對象的那天早上,天氣格外的好,沈唯西身著簡單格調的沖鋒衣,抓絨褲,腳上也選了一雙軟底的便鞋,她的心情也莫名的好,微微上揚的嘴角一直沒有耷拉下去,這種少有的好心情也深深感染了肖一茗,他甚至想伸出一只手挎住沈唯西的胳膊,當然,最后他也沒伸出那只手。汽車配件公司和家政公司就隔著一道墻,肖一茗和沈唯西最后對了一下眼色,就跟在各自由基金會安排的負責人的身后走進了企業。

沈唯西坐在一間長桌的后面,一個個接見基金會事先選好的對象,這些曾經的女勞教人員要么是企業內目前各個部門的小組長,要么就是會看人眼色,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老油條”,沈唯西和他們談話倒是沒覺得費勁,但也是白耽誤功夫,以她沈唯西的標準,那必須得有點特殊的事件發生,能夠正好證明這個刑后人員積極改造的心態如何好,要么就是渴望重生的心愿有多強烈,可是這些人,臉上寫著熱情,內心卻對所有的外人心存芥蒂,怎么也是不能選去做活動的。表面上她平靜得跟什么似的,內里卻是心急如焚,這要是過這一天的“堂”,自己累得跟鬼似的,啥收獲也沒有,人家肖一茗那再選個七八個出來,自己這臉可往哪擱啊!其實她哪里知道,肖一茗還不如她呢,這是后話。反正到了中午飯點了,沈唯西已經把人家名單上一多半的人過了一遍,也還是沒有選到一個滿意的。先吃飯吧,那個女負責人說,她甚至都沒有客氣一下,直接跟著那個負責人就去了監獄食堂。

這個家政公司的食堂是開放式的,基金會的正式工作人員和這些“特殊”的員工在相鄰的飯口打飯,吃飯的桌子,也沒有特別的格擋,就在員工的桌邊散亂地擺著幾張桌子。這次活動的負責人——一個年紀很輕的女孩子,高挑的身材,配上合身的西服,凸顯得非常的干練,年經輕輕的,已經是一個科長了,想必這個女孩還是有點來歷的,她自我介紹叫楊雨,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楊雨交代一個工作人員,給沈唯西打好飯,但是沈唯西馬上阻攔道:

“別,別,別,我還是自己打吧。”楊雨的臉上一直掛著客氣的微笑,她微笑地盯了沈唯西一眼,審視的意味十足,沈唯西卻毫不在意地說:

“呵呵,我看咱們的工作人員與辛苦的員工們可以并排著打飯,這是個好機會啊,我可以更近距離地觀察他們一下。”楊雨仍笑著,語氣卻多少有些僵硬地說:

“哦,我們的正式工作人員與這些“特殊”員工一直就是這么用餐的,這樣也比較方便地管理她們。”沈唯西意識到自己的用詞不太妥當,趕緊改正說:

“對,對,對,大家都很辛苦,我的用詞非常不準確,不好意思。”楊雨并沒有接她的下茬,只是扭頭對身邊一直等候的工作人員說:

“那你帶這位沈記者去打飯好了,看她有什么特殊需求一定要滿足,你們做不到的,就來找我。”那個工作人員點點頭,伸手做出“請”的動作。沈唯西又趕緊笑著說:

“呵呵,怎么會有什么特殊要求,你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好了。”楊雨客氣地微笑著點了下頭,沒有多余動作,不置可否地扭頭揚長而去,出了餐廳。這讓沈唯西忽然感到有些不舒服,她沖著楊雨的背影心里暗叫道,什么人啊,假了吧唧的。但是她馬上就將注意力轉到了旁邊越聚越多的“特殊”員工身上,那些人也好奇地看著她,并且互相湊的很近地竊竊私語起來,工作人員沒好氣地沖她們叫道:

“嘟囔什么,嘟囔什么!一點禮貌都沒有,大家都散開,散開,趕緊的,該干什么干什么去吧!”那些女人立刻散開了些,但是眼睛還是時不時地瞟向沈唯西,畢竟她這樣的陌生人經年累月地在企業里也出現不了幾個。沈唯西一直微笑地回望著她們,偶爾看見一雙緊盯著自己的眼睛還友好地回饋對方一個點頭,但是馬上收到的就是愛答不理地扭過頭去的背影。沈唯西并不介意,仍是饒有興趣地用這種方式打著招呼,表示著自己的友好。很快輪到了她,伙食還不錯,有肉,有蔬菜,跟自己在雜志社的食堂吃得也差不到哪去。

沈唯西很快吃完了飯,她端起吃的很干凈的盤子想去放到收集點,陪同在旁邊吃飯的楊雨立刻起身搶了過去說:

“您這就不要管了,我一塊拿過去就是了。”沈唯西這次沒有拒絕,笑著點點頭,側身讓楊雨過去送盤子,自己站在一邊等著她回來。也就在那一瞬間,就聽著“叮里咣啷”的巨大聲音在身后響起,震得沈唯西差點跳起來,她回頭看,見一個圍著圍裙,勤雜工樣的女員工已經跳著腳來到了她身旁,在她那上上下下地呼啦了一遭,嘴里忙不迭地說:

“您看看,您看看,我這笨手笨腳的,濺到您身上沒有,罪過啊,罪過啊······”沈唯西讓她呼啦地有些不舒服,但只是客氣地說:

“沒事,沒事。”說著就往后撤回著身子。送盤子的楊雨遠遠地看見這一幕,嘴巴里已經喊開了:

“沈婉珍,你干什么,瞎摸什么,你的手干凈嗎?”那個女人立刻像做錯了事的孩子樣的縮著身子退到了一邊去,這時沈唯西才得以仔細打量了她兩眼,把自己收拾得利利落落的女人,頭發已現花白,臉上的細紋很多,但這一點都不影響這個女人雍容大度的氣質,雖然她縮著身體一副可憐的樣子,但是她是微仰著頭的,使沈唯西可以近距離地觀察她:她其實還是很好看的,白皙的脖頸想白天鵝樣地挺直,端正的五官很配她那簡單盤起,又用一塊手帕扎著的灰白頭發,高挺的鼻梁尤為矚目,使她的已經眼皮松弛,但是仍顧盼有神的大眼睛也熠熠生輝。她得有六十歲了吧,反正是不年輕了。

楊雨幾步跨到了她們之間,用力推了這個叫沈婉珍的女人一把,讓她不禁倒退了兩步才站住了腳跟,一個工作人員嚴厲地高聲說:

“沈婉珍,你做事用心點好不好,不是今天摔點這個,就是明天把自己摔出個好歹來,你這樣還怎么讓我留你在這里干活啊,快去干活吧,離客人遠點!”那個女人唯唯諾諾地倒退著連說幾個“是”,然后轉身向著遠處的臟亂飯桌跑去,又瞬間差點撞到一個經過的女員工的身上,那個人很生氣地呵斥了她幾句,要不是楊雨站在這,保不齊會給她幾拳。沈唯西忽然很憐惜這個女人,但在這樣的場合,她甚至是不能多話的,所以只能默默地看了她的背影幾眼,就在楊雨的引導下去了她們的休息室······

下午,沈唯西轉換了一下思路,手下留情,放寬選擇度,終于在十幾個人里選了三個人出來。這個結果當然是遠遠不夠的,所以在夜幕降臨,白熾燈都已打開的會議室里,沈唯西對那個負責人楊雨說:

“選三個人是遠遠不夠的,我今晚綜合白天挑選的情況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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