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個夢。】

所以一上來就不是好事情——

原本謝衣站在法陣的離位，也是最邊緣的地方之一，所以被力量強過他的人從背后襲擊時，他只來得及回頭——他被一巨大的偃甲手臂攥到了半空。但云無月和北洛的反應也很快，云無月瞬移到謝衣背后，用無心斬斷偃甲手臂的手指，將謝衣接回地面；北洛一劍斬斷偃甲手臂，接著對著操控偃甲手臂的人橫向一劃，一道劍氣放出，卻被金色的瞬華之胄阻攔住，但他本來就只打算救人，便沒有追過去，手持著太歲戒備地等對面的人將瞬華之胄收起，露出全貌：一個身著黑底金紋祭服的年輕男人，看年齡絕不超過三十歲，容貌英俊，神情傲然，而現在似是沒想到會遇上北洛這么一個棘手的人物，如火的長眉微微蹙起。

“師父！！”

樂無異用畢生最快的速度沖到了謝衣身邊，接替云無月扶住謝衣：“師父你沒事吧？”

這下那人的眉頭蹙得更緊，瞇著眼看向樂無異。他開口，聲音低沉有如古琴：“你……方才叫他什么？呵，委實荒唐！”

“多謝霒蝕君，”謝衣先向云無月道謝，又溫言安撫樂無異道，“為師無事，你不必驚惶。”

那男人掃視一圈，最終將視線凝聚在謝衣身上：“暌違多年，一夕得見，當真令人心緒難平。”

謝衣松開樂無異，穩步向前，直到越過北洛才停下，向著那人極為恭敬地施禮，語氣悵然：“你……近來無恙否？”

“自是無恙，”那人嘴角微微翹起，“此生居然還能相見，本座雖感意外，卻也甚是欣喜，個中滋味不足為外人道。”

北洛插嘴道：“久別重逢表達欣喜的方式居然是要你的命，謝大師，您這位熟人倒是自成一家。”

謝衣微微偏頭道謝：“方才多謝二位出手相助。”

北洛抬起左手作制止狀：“不著急謝，不如先看看這人和他那幾個下屬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既然北洛已經點明，便再無必要繼續偽裝。一名容貌秀美的年輕女人和一個服發臟亂的男人在那男人左右兩側分別現身，女人神情復雜地看了謝衣一眼。

“這裝束！是流月城！”夏夷則驚道。

那個服發臟亂的男人道：“嘿，算你識相！流月城大祭司沈夜駕臨，還要命的，就快快滾開！”

“流月城……大祭司！！”聞人羽咬牙握緊長槍槍桿。

“流月城？！”岑纓指著那三人道，“好重的魔氣……就算是修仙之人，要是身染這么多魔氣只怕早就殞命了，他們怎么會一點事都沒有？！”

姬軒轅解釋道：“上古人族本來與我們體質就不同，他們更容易受力量侵蝕，相應的也更容易承受力量——就像玳族。”

這句話吸引了沈夜的注意。他重新審視了一遍在場的諸人。“辟邪，魘魅，以及……神魂之體？”沈夜臉上興味更濃，“多年未見，你倒是比在流月城時交友廣泛。”

“什么？！謝前輩是……”

“你騙人！！你們那么壞，謝衣哥哥那么好！！他才不是流月城的人！！”阿阮憤怒地反駁。

幾人的反應極大地娛樂了沈夜，他看著樂無異，冷笑一聲：“你方才稱呼他為什么？呵，當真荒謬……”

沈夜緩緩向謝衣走來，臨近時北洛舉起太歲指向他，沈夜對上太歲的鋒刃，停下步子：“待本座想想，該如何稱呼于你……前代生滅廳主事？現任破軍祭司？還是——”

“本座的——叛師弟子？”

謝衣合上眼簾。

如果說先前的信息已經算是一道炸雷，此刻謝衣居然是流月城大祭司的親授弟子，于樂無異四人而言，可謂是五雷轟頂。樂無異如遭重擊，他扭頭，顫聲向謝衣求證：“師、師父……他是胡說吧……你的師父……怎么會是流月城大祭司？！”

謝衣長嘆一聲，承認道：“……他所說種種，句句屬實。”

樂無異登時臉色煞白：“這不可能——”

“行了！！”北洛一揮太歲打斷了樂無異的話，“往者不可諫，想那些有的沒的干什么？好好保護你的師父才是應該！”

后面的姬軒轅接了北洛的話，語氣則委婉溫柔許多：“樂公子，這一路行來，謝大師為人處事都在你心中，你若真心拜他為師，豈會由他的出身和師承所動搖？”

被北洛和姬軒轅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地接連提點，樂無異終于醒過神來。“我真是笨，這種時候居然在糾結這種東西！”他拔出定光劍，擋在謝衣身前，“師父，這次我來護你！”

沈夜淡然吩咐道：“華月，明川，風琊。”

原本候在一側的那一男一女兩名祭司各自閃行至兩個方向：男祭司一爪劃向北洛，北洛橫劍擋住，然而他背后突然自沙中鉆出兩只魔偶，魔偶又爆裂為紫色的蝴蝶，團團圍住他和那男祭司；女祭司召出一柄箜篌，右手撫過琴弦，向前徑直發出一道音刃直取樂無異，音刃卻在行進到一半時被一道紫色光芒直接斬斷，卻是云無月手上的無心。

這邊進入酣戰，在后方的姬軒轅等五人的周邊也不安生，忽而無風而黃沙漫天飛舞，在一團詭異的狂笑聲中凝聚在一處逐漸化為人形，足有數丈高。姬軒轅立即彎弓搭箭，一招颯沓使出，將這沙人自上而下徹底擊碎，黃沙落回地面。然而馬上就有四只沙形巨手突起，狠狠拍向其余四人！

謝衣見勢不妙，抬起右手便結出護盾，將樂無異護在球形的瞬華之胄中。

沒想到剛放完豪言壯語就反過來被困在護盾里，樂無異愕然，他又是拳打腳踹又是橫劈豎砍，就是破不開這瞬華之胄，他急了：“師父！放我出去！”

沈夜瞧著謝衣動作，笑意越深也越發詭異：“看來，昔日愛徒是想與本座好好敘敘舊？”

謝衣黯然搖頭：“于‘謝衣’而言，舊日種種早如逝水，又何必在此重提？”

“‘舊日種種早如逝水’？”這句話霎時點燃了沈夜的怒意，他渾身散發出駭人的威壓，“……這是本座，第二次聽到這句話。”

“第二次？果然他已經……”因為驗證了心中的某個猜想，謝衣神色立時變得凄然。

“‘他’？”沈夜聰明絕頂，聯系到上一句后立即對出了真相，他的眼睛因震驚而微微睜大了：“謝衣，你……當真有趣……”

他張開右手，召出自己的武器劍鞭：

“如此……更不能留你。”

數道鞭影瞬息而至，謝衣先是騰挪躲開其中幾道，然而鞭影越來越多，近乎織成一道網，謝衣放棄躲避，取出自己常用的唐刀橫在身前，竟是要憑自身防御硬抗，然而硬抗的第一道鞭影便直接劃破了他的長袖。正當那些鞭影近至眼前時，千鈞一發之際謝衣常驅使的偃甲蝎突然出現，橫在謝衣同鞭影間，替謝衣扛下這鞭影密網，而這偃甲蝎卻也因此報廢了。

“師父！可惡！”樂無異目眥俱裂，靈光一閃憶起當時自己拿金剛力士自爆去炸捐毒法陣中的地魂，當時爆炸的氣浪幾乎將山洞震塌——他立即召出金剛力士，“只能賭一把了——爆！！”

“轟！！”沖天巨響震得連一向不受干擾的沈夜都停了手，眼中閃過一絲欣賞。

“無異！！”謝衣的聲音失了冷靜，神情震驚而痛苦。

光火同煙塵散去，樂無異提著定光，帶著滿臉的黑灰和少許血絲，再一次攔到了沈夜和謝衣之間。“呼，呼……有我在……你休想碰我師父一根汗毛！我好不容易找到他……好不容易拜他為師！怎會讓你！！”

謝衣喝到：“無異，退下！豈有弟子反過來庇護師父之理？”

“我不管！師父，當年是你告訴我，學好劍法偃術，才能回護想回護的人！如果這種時候都不能出手，我為什么學它們？！”

原本一直把樂無異當作空氣的沈夜，在此刻終于開始正視這個“徒弟的徒弟”：“……太師父處置逆徒，徒孫焉得置喙？”

“就憑他是我師父！”樂無異咬牙。他也知道憑他現在的實力，想斗沈夜難如登天，便徹底放下定光，拔出晗光。

“禺期，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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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贏不了我。”

女祭司——華月的嘴唇上咬出了血印，她左手緊握箜篌，右手按在弦上，滿臉戒備，只是她的雙手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云無月向她的方向再邁一步，重復了一遍那句話：“你贏不了我——哪怕你動用你體內的心魔魔氣。”

“我很想抓你，可惜如果我挾持你，你寧愿選擇自盡，也不會為沈夜造成麻煩。”云無月轉身看向與男祭司纏斗的北洛，在這時，華月再次催動箜篌，她調動了全身的靈力，若在往日，這激蕩的音波足以讓一城的人瘋魔，然而此刻所有的音波在向她身周擴散時都如同撞上了厚實的墻壁，無論如何都影響不到更遠處的人。至于云無月，她雖處于音波攻擊的中央，可此時的她如同在聽一首普通樂曲，毫無反應。

另一邊，吞噬北洛靈力的紫色蝴蝶在金色火焰的燃燒中化為飛灰，男祭司，或者該叫他風琊，他心痛而憤怒地喊：“我的骨蝶！！”

“我的靈力好消化么？”北洛垂下太歲，面帶嘲諷。

“可惡可惡可惡！！老子要把你煉成魔偶！！”風琊張開雙手高高舉起，“當赤色新月降臨，當死亡鼓起銀色的灰埃，愿神照亮我的——啊！！”金色火焰順著骨蝶包裹到了風琊身上，被灼燒的痛楚打斷了風琊的念咒，成功將之轉為慘號。

“戰斗的時候還念這么長的咒語，生怕別人不知道打斷，又是個腦子有坑的。”北洛干脆將太歲收回鞘中，看著火焰將風琊徹底吞噬，同云無月交換了一個眼神，又轉身看向姬軒轅那邊。

姬軒轅所在之處，他們對上的是用割肉抽骨的秘術換來無形無質軀體的明川，這種法門使得他刀槍不入，只要寄身沙海又得復生，甚是麻煩。然而——

大大小小的冰塊被置于沙漠上，按規律的順序排布成數條互相連接的線，黃沙就在那些冰塊下不安分地移動著，在冰塊最邊緣，黃沙終于尋得一絲縫隙，向上隆起，卻似沙中有水般甚是沉重和遲滯。“啪”“啪”，兩支羽箭先后射出，一支將隆起的黃沙擊碎，另一支釘在它覓得的縫隙處，正好將縫隙封死。若是此時有人從高處俯瞰，他會發現這些冰塊似乎組成了一個頗具寫意風格的“水”字，仔細一看，筆畫間隱有藍色波光流動。

岑纓比對著自己的畫冊，滿意地點頭：“休循王的方法還真是有效！筆畫便是牢籠，意思便是枷鎖，方寸間溝通天地自然，這正是‘字’的妙用！”

“嘻嘻，到我了！”

阿阮雙手一合，數條藤蔓自沙土中鉆起，竟是拿明川做了養料，瘋狂生長。繞是明川有諸多古怪，不過片刻他就被瘋長的藤條吸干，再無動靜。

三方，一共七個人，一齊轉身看向正中央對峙的師徒孫三代：沈夜手持劍鞭，衣袖有些破損；謝衣則是外罩的白色長袍破破爛爛，半身浴血，十分狼狽。北洛再次拔出太歲，意圖加入戰局。

突然間，拿著晗光協助謝衣的樂無異被莫名其妙飛過來的一根袖箭擊飛，就在樂無異從沙漠上一翻滾意圖起來時，一個戴面具的黑衣人在他身邊出現，捏住他的肩把他硬掰起來，一把唐刀就抵在了樂無異的喉嚨上。

“都住手！”黑衣人冷冰冰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