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安塞斯塔學院,高一七班門口。
依娜雙手抱胸,語氣強硬:“好好聽課,不許開小差。”
“聽不懂。”依琳還在嘴硬。
“聽不懂也聽著,有什么不會的晚上我教你。”依娜毫不留情的打碎了依琳的幻想:“第三節課就是我的課,到時候我檢查你的筆記。”
依娜看了看表:“快上課了,你先進去吧,座位是靠窗一排倒數第二個。”
依琳拎著書包進了教室,距離上課還有幾分鐘,學生們聊天的聊天,打牌的打牌,因為是早晨,角落里還有湊在一起吃零食的,咔嚓咔嚓的聲音不斷響起,依琳低著頭,默默坐到角落里。
她打開書包,找出下節課要用的書,筆記本和筆都被依娜收拾的整整齊齊的放在書包里,依琳順手把一支筆放在耳朵上,她上小學時就經常這么玩,不過總是被老師訓,所以后來就很少做了。
沒多一會,一個帶著眼鏡的中年男人夾著書走了進來,教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看樣子這個老師相當嚴厲。
這節是數學課,老師推了推眼鏡,在黑板上寫下一道題:“這是上次的課后作業,我們請一位同學來回答……哦對了,還有一位新來的同學,櫻井依琳,你站起來一下。”
依琳站了起來,全班的目光向她望去。
“那么櫻井依琳,你來回答一下這道題。”老師敲了敲黑板上的題說道,自始至終都沒有看依琳一眼。
“我不會。”
“嗯,這道題是……你說什么?”
“我不會。”依琳又重復了一遍,只不過比上次更小聲。
“你再給我說一遍?”老師走到依琳的面前,盯著她,依琳下意識的躲開目光。
“你耳朵上放只筆干什么,給我拿下來。”老師的聲音更大了,依琳趕緊把筆拿下來放到口袋里。
“來。”老師一把抓起依琳的胳膊:“你上前面來,大聲告訴全班,你剛才說什么!”
“我……”
“站著去。”老師的語氣蠻橫,同時回到講臺上,看向站在門旁邊的依琳:“你站在那干什么?出去!”
依琳這次沒有動,她想不明白出去還怎么聽課。
就算是不會,至少也讓她聽一聽過程吧?
“不出去是吧,好。”老師將書拍在桌子上:“你不出去我就不講了,全班等你一個人。”
教室里陷入了短暫的寂靜,老師就那么看著她,依琳感覺有千萬斤重的東西壓在她的頭頂。
“我剛轉過來,之前沒聽過課,所以……”依琳忍著怒火想解釋,但老師又一次拍桌子打斷了她的話:“我不想聽你解釋,我想要這道題的答案。”
“會不會?不會就出去!”
全班的目光聚集在依琳身上,她邁開步子,向門外走去。
藍灰色的瓷磚,依琳一個人孤獨的站在走廊里,教室里響起其他同學講題的聲音,但依琳聽不清楚,也沒心思去聽。
教室里傳來老師的訓斥聲,依琳偏過頭,一只淡黃色的麻雀站在瓷磚上,歪著頭看著她。
依琳干脆坐下來,伸出手指去碰麻雀的頭,麻雀似乎一點也不怕人,閉上眼睛蹭了蹭依琳的手指。
依琳伸出手,麻雀跳了上來,依琳把它舉到自己的面前:“你說,我做錯什么了?”
“嘰?”麻雀歪著頭,不知道依琳在說些什么。
“我在北城區還有上億的資產啊,為什么我非得在這乖乖聽課,再說我又不是故意頂撞他的,不會就是不會,我也沒辦法啊。”依琳把臉埋在膝蓋間,臉頰因為生氣鼓起。
“嘰?喳?”麻雀在依琳的手上跳來跳去,依琳把它放到地上,看著它在地上啄來啄去。
突然間,麻雀的嘴向依琳的身下啄去,當依琳反應過來的時候,它的嘴里已經多出了一粒谷子。
“啊……是吃飯的時候粘上的嗎……”依琳摸了摸麻雀的頭:“要是我也跟你一樣就好了,也不用學習啊……考試啊……”
依琳突然驚醒:“對啊,我為什么非要在這學習,現在不就是逃跑的好機會嗎!”
周圍沒有人,學生都在上課,老師們要么在教室,要么在辦公室休息,現在逃跑神不知鬼不覺,只要過后避開監控,依娜就是想找她也找不到了。
“現在就走,再見小麻雀,近十年我盡量不吃烤鳥翅啦!”
依琳站起身,雖然北城區也無聊的很,但總比在這里受苦好,然而依琳剛邁開步子,下課的鈴聲就響了起來——
清脆、歡快,仿佛昭示著學生們歡呼雀躍的心情,學生們一個個的走出來,路過的時候都會看一眼她,依琳站在那里,像個動物園里的猴子一樣供人觀賞。
老師也跟著走了出來,他看了一眼依琳,似乎氣還未消:“站著干什么?該干嘛干嘛去。”
“哦。”依琳默默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趴在桌子上看著窗外的景色。
第二節課很和平,授課老師連依琳的名字都沒提到,所以這節課平安無事的度過了,接下來的兩節都是依娜的課,依琳本來還有些緊張,但出乎意料的,依娜并沒有來,而是換了一位她不認識的老師。
“依娜老師有別的事,這兩節課我代上。”帶著眼鏡的女老師說道,教室里響起一片哀嚎聲。
原來她還挺受歡迎的么?
依琳無聊的看著黑板,老師寫的各種數字符號她完全看不懂,只知道在本上照著抄下來,就算這樣也夠累人,所以她第四節課基本上都沒怎么聽進去。
與此同時,沒去上課的依娜——
“三點鐘方向兩人,我一個人就能解決,A組優先轉移物品,B組保持位置不要動,聽我指揮!”
“是!”
依娜穿著純黑色的警備員服裝,雖然她并不是警備員,但因為在風務使總部任職,所以跟警備廳來往密切,密切到有的任務甚至會放心交給她完成的地步。
依娜突然沖了出去,憑借優秀的體能瞬間繞到了兩人身后,當對方反應過來時,依娜已經撂倒一個,雙手猛地抓住他的肩膀,膝蓋猛地擊打在對方的腹部。
“B組報告!目標從正面逃走了,還搶走了C組負責保護的文物!”
“追上去!”
依娜順手掏出手銬,將打昏的兩人銬在電線桿上,拿出了對講機:“總部,我現在的位置有兩名犯人,讓C組來帶走,還有,調用這一片街區的監控,給我找出犯人的蹤跡。”
……
時間來到傍晚,現在是最后一節晚自習課,依琳無聊的坐在桌子前,望著窗外發呆。
“她怎么不寫作業啊……”
“不知道,可能她們這種人就是不學習的吧……”
聽著耳邊傳來的竊竊私語,依琳無奈的嘆了口氣。
那些試卷她看了一眼就放棄了,別說那些她不認識的數字符號了,她連圖都看不明白。
她上一次上學還是小學的時候,指望著一個小學生去做高中的題,那得分基本靠運氣了。
再說,她壓根也不用跟這些數字符號死磕,反正等到放學她就會離開這里,所以眼下的情況還能忍耐。
“喂,你從哪個學校轉來的啊。”后面的學生用筆戳了戳依琳,問道。
“……”
依琳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所以干脆沒出聲。
“是不知名的學校嗎,沒關系啦,我不會看不起你的。”對方用很誠懇的語氣說道。
“你那么想知道我就告訴你,我之前壓根沒上學,所以能別再問了嗎。”依琳有氣無力的回答道,她實在不想跟這群小屁孩搭話,他們從記事起就在學校里學習,直到今天都沒到外面看過一眼,她們生活的世界是不一樣的,根本沒必要互相理解。
后面的女同學驚訝的捂住了嘴巴:“那……你不上學你父母不管你嗎?”
“我沒有父母,就算有也不想承認,所以你能別再問了嗎。”
“怎么可能沒有父母啊……你們之間肯定是有什么誤會吧,只要說通了就……”
依琳終于轉過頭來對著她,說道:
“你的想法實在太過幼稚以至于我不想和你解釋,如果你能就此安靜下來那就是幫了大忙了,所以你可以別再問了嗎?”
這一舉動嚇到了她,她只好點點頭:“好……好的……”
依琳重新趴回桌子上,用雙手捂住了耳朵。
周圍的竊竊私語還在繼續。
“她沒有父母難不成是孤兒嗎?”
“真可憐。”
“不對吧,孤兒是上不了這所學校的,入學申請不是要寫監護人嗎?”
“聽說她的監護人是依娜老師。”
“不會吧,就她?”
“誰知道呢……聽說還是個無能力者。”
而這些如飛蟲般細小的聲音中,一個聲音顯得特別大聲:
“要我說,她就是沒了父母把怒火牽連到其他人身上了,你看烏楠剛才那么關心她還被她吼,今早上還跟老師對著干,肯定是個不良學生,說不定私下里還會干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我聽說,那些沒人要的女孩,丑的就被送進北城區當苦力,好看的就去賣……”
那個男同學話還沒說完,幾本書就劈頭蓋臉的朝他砸了過去,他看向書的來源,卻正好對上依琳的目光。
“惡意揣測別人的過往,會讓你覺得很愉快是嗎?”依琳的聲音不悲不喜,讓人聽不出她的意思。
“哈,有人急了,被我說中……”
依琳突然抄起身旁的水瓶,猛地砸在他的頭部!雖然是塑料制成的水瓶,但硬度和韌性都十分可觀,那個男同學慘叫一聲向后仰去,眾人都被這巨大的變故嚇到,然而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依琳又上前一步,飛起一腳踢在那個男同學的頭部!
帽子飛了出去,落在教室另一邊的地上,依琳看著那個男同學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頭部隱約有鮮血流出,自顧自向外面走去。
自習課是沒有老師的,顯然也沒有哪個同學敢攔依琳,此時放學的鈴聲響起,依琳跟著鈴聲出了學校,黃昏的殘陽,光把她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關心……”
依琳仿佛是喃喃自語:“我不需要任何人的關心。”
“不管是父母的也好,同學的也好,還有那個自作主張的女人……”
“我自己一個人就能活的很好,我有幾千名手下,完整的產業鏈,再過幾輩子都花不完的財富。”
依琳扭頭看了一眼那幾乎已經快看不到的學校:
“我不會再回來了。”
沒錯,不需要任何人幫她,也沒有人會幫她。
十二歲的時候,依琳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被人拖進小巷,當成沙包毆打的時候,被摁在地上,當牲畜一樣爬行的時候,當被人侮辱,卻只能緊閉眼睛當做聽不到的時候。
沒有人來幫她,沒有人會幫她。
因為她是隨處可見的無能力者,因為她沒有任何利用價值。
在這個世界上,考慮別人是一種不被贊揚的品行,尤其是連自己都無法保全的時候。
直到殘陽的余暉也收進地平線,依琳的眼中再沒有了光彩。
她走進一條小巷,她不知道這是哪,只能一直向北走,路程估計會很長,所以她得盡量避開監控和攝像頭。
噠、噠、噠……
硬鞋跟踏在老舊的水泥地上,依琳的身影一步一步的邁入黑暗中。
頭頂被防盜窗和電線遮蔽,連街上閃爍的霓虹燈也照不到這里,如同與世隔絕般,只有墻角漏水的機器發出如哭泣般的聲音。
小巷的對面,走來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