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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姑且一試

幾杯下肚,南宮雪離開時已面如苦茶。

殿內,座下幾人雖各自心思,獨獨司馬柔一雙小手顫個不停,連果子都不吃了。

為什么陛下不說話?

那背地里對皇后娘娘不敬的壞姐姐一走,是不是陛下就想起來先前自己在宮道上直杵杵盯著他看,大不敬的這事了呢?

戲文里說伴君如伴虎。

所以陛下雖然真真好看,可實際上他是只老虎啊!

“砰!”

座上傳來茶杯落地的聲音,司馬柔身子一歪,立馬埋頭跪在了地上。

“陛下贖罪!”

除了司馬柔,殿內所有人紛紛垂目,不明所以地盯著地上抖成篩子的某人。

木沉白側目,盯著旁邊的美人兒十分懵懂。

“陛下,明妃歲數小,膽兒也小。”

南悠兒從袖內掏出一張帕子,把灑落在桌面上的一點水漬擦干,“不過好哄。”

木沉白微微一笑,對著那團身影道:

“柔柔,想不想吃西域來的蜜瓜?”

柔柔,想不想吃西域來的蜜瓜?

這段話,是每次她生氣或傷心時,爹爹用來哄她的。

司馬柔緩緩抬起頭,看著座上眉目艷冶卻無比溫柔的那男子。

柔柔,圣上是位賢君,嫁入宮不會受苦的。

她哭了三天三夜,卻是爹爹唯一一次沒有依她。

娘親說,這門親事是爹爹親自寫信去宮中求的。

娘親還說,柔柔不怕,你爹爹的眼光不會錯的。

司馬柔咽了咽口水,點頭應了聲“好”。

西域的蜜瓜,誰會拒絕呢?

后來,司馬柔口中的“真好”越來越多了。

宋容兒聽得憂心、思得愁容,心想若是小葡萄走上了不該走的道,那可怎么好。

于是邀著另兩人在夜間去了棲鳳宮。

“娘娘,陛下的意思我們都清楚,可是小葡萄天真爛漫,若她會錯意了可怎么辦?”

少女的真心,碎了可就真碎了。

南悠兒屆時正側臥在榻上睡意沉沉,這番話如一陣凜風將她吹醒。

“不如……”

蘇慕琴開口,一雙水眸似御花園里的秋月池,波光云影溫柔得讓人醉心。

“一試?”

南悠兒試探道,便看到宋容兒撲到榻邊闖進自己的懷里,“娘娘最好了,你們最好了。”

蘇慕琴掩唇一笑,就連安景陽也淺淺彎了薄唇,“宋貴人沖撞鳳體,拖出去杖了罷。”

宋容兒窩在身前人懷里搖頭,“今非良辰,擇期再杖。”

南悠兒笑彎了眼。

宋容兒是海,慕琴是盛夏的小溪,安景陽是山澗里的清湖。

司馬柔是顆小葡萄,徒徒惹人歡喜。

第二日,剛換上便服準備去御書房的木沉白就被王公公垂頭攔住。

“陛下,皇后那邊請您去棲鳳宮一趟。”

木沉白先是一怔,隨后面色幾分狐疑地盯著面前人。

“陛下別這么瞧著奴才,雖說奴才從王府一路追隨陛下,陛下也從不給奴才臉色,可這等事奴才豈敢作假。”

木沉白抬手,不重不輕地拍在王公公肩上,“你一說,我倒想起來,五叔才是你主子。”

這話聽得讓王公公汗顏,心想怎么陛下還記著那么多年前元陽王聯合自己騙他的事呢。

那時陛下才十二歲呀。

“棲鳳宮出什么事了?”

“適才收到棲鳳宮大婢女的傳話,奴才也不清楚何故。不過西北悍徒已平,陛下去娘娘那邊嘮嘮家常也是好的。”

這幾年看著陛下一直忙于公務,他心中實在是憂啊。

“家常?皇后不會的。”

木沉白淺淺一笑,聽到這笑聲,停在周圍的婢女和內侍也不禁偷偷彎了唇。

“陛下駕到!”

剛落地棲鳳宮殿外,木沉白就看到那五人施施然行禮。

“臣妾叩見陛下。”

“妾拜見陛下。”

木沉白走到五人身前,伸手將南悠兒扶起。

“都起來罷。”

“臣妾今日請陛下來,是想讓陛下嘗嘗妾等五人的手藝。”

一旁的王公公也上前解釋道:

“陛下,奴才多嘴,跟娘娘們說近日陛下食少事多,惹娘娘們憂心了。”

說罷王公公拍了一下嘴,臉上懊惱至極。

“不怪王公公,是妾前幾日偶遇公公,才多嘴問了他幾句。”

聽到宋容兒的話,木沉白再次抬手拍了拍王公公的肩膀。

剩得王公公傻呵呵干笑幾聲。

餐食布在棲鳳宮的院子內,清風拂綠,石榴花開得正爛漫。

木沉白剛坐下,便聽見琴音繚繞,似細水長流般的婉約,正如蘇貴人的溫婉。

忽長笛的悅耳加入琴音,吹笛之人眨巴著一雙大眼睛,似乎生怕吹錯一個音符。

“陛下,嘗嘗這些菜,都是她們的家鄉味,特意為陛下做的。”

南悠兒雙手拾起桌面的銀筷,遞給旁邊人,也在木沉白剛接過的一瞬,一陣深沉的塤聲涌入,如海浪席卷。

而原本站在幾人中間的安景陽褪去絲綢的外袍,露出里面的彩色霓裳舞裙。

點地輕旋,彩綢飛揚。

容顏嬌媚,神色淺淺。

身段高挑纖長,讓舞姿更顯曼妙。

那些召進宮的舞姬如何能比?

南悠兒和院內的宮女內侍們都看入了迷,反倒是某位被請來的主君悠悠抿著茶,神情里只透著純粹的欣賞之色。

曲終舞散,木沉白笑著拍手,隨后偏頭對著候在旁邊的王公公道:

“讓他們都退下罷,朕和嬪妃們來談談風月。”

王公公便樂呵呵將宮女內侍們帶走了。

木沉白抬眸,對著四人笑道:

“都坐。”

于是幾人各自心思地坐下。

司馬柔手里攥著長笛,一雙葡萄眼癡癡盯著某人面前的糖醋魚卷,咽了咽口水。

那是皇后娘娘親自做的,看上去好不誘人。

木沉白低低一笑,將那盤魚卷直接換在了司馬柔面前。

“都吃罷。”

嗯!

此時正是良機!

就在宋容兒攥緊拳頭準備起身時,南悠兒開口了。

“明妃,這道菜如何?”

司馬柔舔舔唇,思索一會兒后無比認真道:

“稟娘娘,好吃極了。入口滑軟,酸酸甜甜,最后還帶一絲苦味,卻絲毫不影響口感,反而讓人回味無窮呢!”

南悠兒淺淺一笑。這道菜先前她們幾人故意在柔柔面前夸贊一番,卻又不準她偷吃,所以一雙眼睛才直盯著。

“明妃可知,這道菜原本出自聽風樓,樓里掌廚為其取名為相思意。”

“相思意?”

司馬柔歪頭,“可這就是糖醋魚卷啊?”

“非也。”

旁邊的宋容兒又替司馬柔夾了一塊,“酸酸甜甜苦苦,不正是相思?陛下您說呢?”

嗯?

木沉白勾唇,只手撐著下頜瞧著宋容兒,讓那人兒幾分心虛卻不得不強撐著。

“宋貴人已懂得相思了?”

微怔過后宋容兒一笑,“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置彼周行。妾在詩文中已知相思。”

木沉白放下手,一雙黑眸浮花掠影,比滿樹的石榴花更艷麗。

“若尋得詩中人,直去便可。朕幫你們斷后。”

在沒旁人時,他很少用“朕”這個字。

可這句話里的這個“朕”字,多有份量,又讓人多么安心。

南悠兒唇邊的笑意比花濃,除了一直低頭沒有停口的司馬柔,其他幾人眸中的光景比春風還暖人。

那日之后,宋容兒口中的“真好”也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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