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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兄妹

  • 魘徒
  • 小蟲乙
  • 2854字
  • 2019-11-27 12:05:00

山風(fēng)過后,濃霧從山體升起,越來越高,同半空的血霧連成了一片。

月光灑下來,穿過霧氣到達地面,已微不可見。

一道道身影排著長隊,往山腹中穿行。他們動作僵硬,面無表情,腳步落下,與地面隔著一寸距離,若隱若現(xiàn)。

隊伍中,男女老幼皆有,邊走嘴里邊喃喃念著:“風(fēng)云動,兇煞起,血月升,亡者歸,風(fēng)云動,兇煞起……”

山蔭間,藏嬰樹前,一名身著紅色嫁衣的女子,光著雙腳繞樹而行。玉足落地,每走一步,腳下滲出鮮血,如蓮花綻放。

“《子華篇》曰,母子緣,乃前世欠下的債,子債母償。可我覺得,它分明說反了。不是我欠你,而是你欠我,欠我一世背負(fù)愧疚,欠我一生卸不下心頭的枷鎖。我好恨,恨世間容不下一具小小的身軀,恨世俗裝不了一只小小的靈魂。

他們自認(rèn)是人,卻又比任何東西都可怕。

十月懷胎,呱呱墜地,你可知我當(dāng)時滿懷欣喜,對我們的以后充滿了希望。但他們,說你是妖孽!

你若真是妖孽,為何沒有半分妖孽的能耐,任由他們……”

說著,女子嚶嚶哭了起來,聲音凄切,卻又似卡在喉間,苦苦隱忍。

“午夜夢回,時常看見前世種種。你說,來世定陪我終老,來生定不相負(fù)。諾言動人心,可你,沒有做到!

母子?哈!母子!呵!”

女子伸手,觸摸樹身。

粗糙的樹干上,裂紋密布,樹洞重重。

鋒利的裂口朝外,沿樹洞布滿一圈,像一只只張口的惡獸。

手掌被劃破,紅色沿著裂紋蔓延,如同大樹泣血。

女子毫無所覺,輕撫樹身,像在撫摸前世的情人。

“你回不來了,永遠回不來了,這是他欠你的,也欠我的。我到底做錯了什么,上天要這么懲罰我?到底是為什么?”

女子側(cè)頭,將臉貼在樹身,雙目茫然,眼里已無淚。

藏嬰樹,樹枝搖晃,稀疏的葉片在濃霧中沙沙作響。

“最后一次了。”女子抬頭,望著這棵千瘡百孔的樹,臉上露出了新婚時應(yīng)有的笑容,帶著期望,帶著憧憬,眸底卻毫無生氣,“我陪你長眠于此,可好?”

樹身抖動,樹洞里,淌出了黑色的液體。

女子輕輕哼著夢里千回百轉(zhuǎn)的歌謠,面對著藏嬰樹,一點點后退。

“花開雨初歇,彩虹掛南邊。公子撐傘遙招手,問姑娘你去何方。河清荇草逐水流,天凈白云隨風(fēng)動,小女生來坐船頭,日照當(dāng)空,無雨你撐傘羞不羞?小生不才,愿為姑娘晴天遮陽,下雨擋水,陰天撐起一片天。浮生若夢,許你一世相濡以沫,滄海桑田,許你一生白首相攜。生當(dāng)長相守,死當(dāng)長相思,姑娘你愿不愿?”

腳底鮮血直流,浸染了一地的碎石。紅色嫁衣垂地,滿地的血足印,奪目刺眼。

素手芊芊,遙指南邊,女子黑發(fā)垂腰,眼角含笑,滴滴鮮血點入紅衣,浸染、暈開,宛若花開。

“小女何德何能,能得公子青睞。愿桃花年年開,公子歲歲得康健,愿雨過天初晴,公子撥開雨霧見天明,愿來年春臨門,公子遂心中所愿。小女等水漲水落,等花開月圓,守著日月交替,等你歸來。”

后退一步,漆黑的洞口,陰涼陣陣,吹得長裙搖曳,衣袂飄飄。

女子閉眼,黑發(fā)飄散,隨風(fēng)垂落胸前。一滴清淚滑過,女子仰身墜落。

“等不到了……”

藏嬰樹,藏枉死的嬰孩,藏夭折的殘軀,藏世間最原始的罪惡,還藏著,一顆生生世世求而不得的心。

女子身影消失,這棵在常人看來早已枯萎、骯臟、邪惡、不愿靠近一步的樹,驟然間黑色的樹皮寸寸俱裂,表皮爆開。樹干抽長,樹冠生長,抽枝,發(fā)芽,長葉,出苞,開花。一朵朵桃紅色的花瓣間,長著晶亮的花蕊,花蕊的尖端,伸出水滴狀的蕊頭,鮮艷刺紅,隨風(fēng)飄動,如流淌的血淚。

瞬間花開,綻放一樹芳華。

千瘡百孔的樹干里,漆黑的洞口緩緩張開,從里面噴濺出無數(shù)支離破碎的殘軀,墜落一地。

花香不過十米,臭味卻延綿了上百米。

濃霧涌動,一個個身影緩緩出現(xiàn),朝樹后的洞口而去。

藏嬰樹劇烈搖晃起來,花瓣接二連三枯萎,掉落,鋪滿一地。

血色花蕊相繼墜下,染紅了樹下的殘肢斷骸,浸潤了一地凄慘落下的花瓣。

地面震動,一根根細長的樹根從地底鉆出,將進入花瓣范圍的身影一個接一個裹縛,絞緊,勒斷,拖拽入樹洞。

這些身影,沒有任何反應(yīng),依然亦步亦趨地朝前走著。

樹葉掉落,光禿禿的樹枝垂下,形成一座牢籠,牢牢護著身后的那個洞口。

一句模糊不清的聲音從地下傳來,“等……等我!”

……

里正扒開一處草叢,左右看了一眼,一腳踢在一塊磚上。

草叢后,悄無聲息出現(xiàn)了一個方形的入口。

里正閃身進入,那處入口隨即恢復(fù)成原狀,同周圍的磚石融為一體。

女子有些驚訝,卻并未開口,轉(zhuǎn)頭看著男子。

男子側(cè)頭看了眼仍在灼灼燃燒的火焰,輕聲道:“不急,既然知曉了方位,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男子轉(zhuǎn)身,來到了院門前。

此時,擠在一處的眾人,已有多人按捺不住,或跑或推,數(shù)十人在外面,更多的人嘴里嚷嚷得厲害,卻一邊警惕周圍的人,一邊往后退。

“怎么不走了?剛才就你叫得最兇。”

“你不也叫了,為什么沒走?”

“一群懦夫!要是不出去,就別礙老子的事兒。”

“二壯,你怎么說話呢?”

“老子就這么說,怎么著?”

眼看著著眾人就要吵起來,躺在陣法外面一米之隔的人忽然動了。

最先跑出去的那名婦人爬了起來,看了看周圍,一臉茫然地朝外走去。

“嬸兒?嬸兒?聽得到我說話嗎?嬸兒?”

“別喊了,她聽不到。”

“一身的傷,怎么看起來跟個沒事兒人似的?”

“你看她走路的樣子,像什么?”

“動作遲緩,一步一頓,又聽不到周圍任何聲音,看起來像是……像是……”

“夢游癥!”

“不對,我見過夢游的,除了不睜眼不說話,走路做事和平常沒什么兩樣,根本不是這個樣子。”

“她是睜著眼睛的,且雙目無神,像是魘著了。”

“又沒睡覺,怎么會被魘著,失魂還差不多。”

“對,失魂,她是失魂!”

眾人齊齊往后退,再不敢靠近陣法屏障一步。

身后,金眼被黑袍道人一掌劈進了熊熊燃燒的火焰中,柴火堆四散開來,整個院落到處都是火苗。

眾人左右散開,貼墻而立。有人左右看了看,問道:“里正大人呢?你們誰看到他了?”

“我好像看到他往那邊去了。”

年輕男子伸手一指,立即有人朝那處偏院走去。

嚴(yán)飛看著這個年輕人,又瞧了瞧跟在他身后的女子,總覺得這女子才是正常人,而這男子,不像是只有二十來歲。

偏院同外院不過一墻之隔,卻已同外面的喧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荒草叢生,沒有絲毫活動過的痕跡。

“這里哪有人?長哥兒,你是看花眼了吧?”

“我分明看到里正大人在這里找什么東西,不如,大家一同幫忙找找?”

有幾人當(dāng)真俯身找了起來,而那名同蕫心換了衣服的婦人則有些緊張,身體悄悄后移,假裝在找東西,實則是將自己埋東西地方的泥土又踩實在了些。

扒開草堆,年輕男子一腳踢在了一塊磚上,入口打開,立刻有一人掉了下去。

“老六家的?你還好吧?”有人沖下面喊道。

“沒事沒事,這下面有臺階,你們快下來。”

聲音傳來,還有回聲,看來入口很深。

有人從外面拿來了一根燃燒著的木頭,走了下去。

里正家的院子里有地下通道,不管是用來藏東西的,還是通往外界的出口,眾人都不想再在外面呆著了,紛紛魚貫而入。

年輕男子和女子走在了最后。

他們一進去,入口立刻封閉。

前面的人已經(jīng)走遠,四周一片漆黑。

女子拉著男子的衣擺,輕聲道:“哥,這里面,不像個好地方。”

男子伸手拉住了女子的手,十指相扣,“放心,我們不會有事的。”

女子有些不安,想掙脫,男子卻直接拉著她就往前走。

黑暗中,嚴(yán)飛看著那兩只緊緊扣在一起的手,心中升起了疑惑。

這一男一女,當(dāng)真是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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