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甜食的作用下，溫蕾薩匱乏的體力得到了很好的回復，她望向溫室玻璃外，夜空如一塊巨大的黑色絨布，細膩而神秘。星星在其中繡出閃閃發光的圖案，猶如繁星灑在天空的華麗裝飾。月亮高懸，灑下銀色的光芒，為整個奎爾薩拉斯的夜空增添一抹柔和與靜謐。

在這靜謐中，她不免地感覺到空氣中的一襲涼意，身體不自覺地顫了一下，西奧多目光掃過溫室內的置物架，上面并沒有多余的衣物。

他只好脫下身上的黑色斗篷，在下意識地準備給溫蕾薩披上前停下了動作，轉而將斗篷對折遞給她，“氣溫下降了，這里沒有其他衣物了，不介意的話可以穿上它。”

溫蕾薩仔細地打量了他一會，黑色的發絲如墨飄灑，直垂而柔亮，月光打落在上面時會反射出一片粼粼的光澤。他的灰色眼睛閃爍著溫暖的光芒，宛如琥珀中封存的陽光，堅定而深邃。

他可真是個好人，明明他們才相處不到一天的時間。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輕輕從他手里接過斗篷，感受到其中溫度，“……你是天使嗎？”溫蕾薩不自覺地感嘆道，“咳—————”

西奧多剛喝了一半的水，都被她這句感慨咳回了杯子里，“……謝謝，頭一回有人這么夸我。”他把水倒掉又重新接了一杯，然后有些猶豫地看著溫蕾薩。“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溫蕾薩對他眨眨眼，表示同意，西奧多再三斟酌了措辭，“晨星小姐，你的戰斗技巧很不錯，只是有些面敵心境上的問題需要磨練，我之前在祖阿曼附近曾遇見過遠行者部隊的正式游俠與巨魔作戰，在我看來……你不比他們差，為什么還沒有通過游俠考核呢？”

看著他誠摯的灰色眼睛里蘊含的欽佩，溫蕾薩靦腆地偏過頭回避了他的視線，“謝謝你的認可，西奧多……抱歉，諾特。我和家人的爭吵正是和游俠考核有關。我的家族里世代都是非常優秀的游俠，兩個姐姐剛成年時就通過試煉成為游俠部隊中的一員精銳，再到后來更是都擔任起游俠隊長的重擔，我想跟隨她們的腳步成為一名獨當一面的游俠，刻苦訓練各種戰斗技巧和軍事知識，但我的二姐屢次不同意我提交游俠考核的申請，她認為我還不具備成為一名真正士兵的資格……也正是如此，昨天我跟她爆發了一場激烈的爭吵，越是這樣，我就越想證明給她看我有與巨魔戰斗的能力，所以我來到了巨魔聚集的祖阿曼……”后來就遇到了你。

溫蕾薩沒有繼續說下去，委屈的情緒使她的雙眼泛紅，她把頭埋進膝蓋間，低聲喃喃道，“我不想這樣的……今天還是我的生日……”

“！”西奧多的視線從她身上挪到周圍，然后沉默了許久，“…抱歉…我不知道…”

他聽見精靈女孩隱隱的抽泣聲，心里有些發慌，“你等等，我……出去一趟。”說完轉瞬間便不見了蹤影。

不知過了多久，溫蕾薩漸漸從傷心的狀態抽離出來，她抬起頭來，溫室里只剩她一個人，難言的失落在她心中劃過。

當溫蕾薩正望著溫室出口思考人生的時候，西奧多端著什么東西終于出現在她頭頂上，他蹲下身來低頭看著她。“生日快樂，你想吃點——————”

這個高度加上他說的話，溫蕾薩有一瞬間還以為見到了上帝。她連忙點頭招呼他坐下來，她接過上帝俯身遞來的果醬布丁，從雜亂的臺子上清理出一小塊兒他的落腳之地。

“我回到家里做的，本來想做個蛋糕，但材料用完了……希望你能開心點。”西奧多以一種輕描淡寫又謹慎的語氣說著，溫蕾薩定定地看著他，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種難以辨認的情緒。

她吸了吸鼻子，還有些沙啞的嗓音輕輕在西奧多耳邊飄過，“謝謝……我很開心，西奧多。”意識到這樣的稱呼過于熟捻，溫蕾薩頓了頓，“抱歉，我好像總是不由自主地叫你教名……”

“沒關系的。”西奧多下垂的眼尾微微彎起，整個人的氣質柔和了起來，他回以輕淺的笑容。“那你也可以叫我……艾薩。”

溫蕾薩用余光瞟見自己的長弓和箭袋正七倒八歪地堆在原本還算整潔的臺子，臉上泛上些熱意，想要站起身來整理，西奧多攔住了她的動作，“你先吃吧，嘗嘗看味道怎么樣，我幫你整理。”

高大的身材一下就完全擋著了那一角，溫蕾薩一邊挖著布丁，一邊看著西奧多彎下腰，虔誠且鄭重地把長弓放在一處空的置物架上，他接著拿起箭袋，發現上面似乎有一些樹枝的剮蹭痕跡，“恢復如初。”箭袋一如最初嶄新的模樣。

布丁的味道豐富而和諧，溫蕾薩輕咬一口，便能嘗到濃郁的奶香與清新的水果味交織的美好口感。

細膩的口感讓溫蕾薩微瞇起了眼睛，“很好吃！”她對西奧多贊嘆地點點頭，西奧多輕拿輕放地安置好箭袋，走到她身邊來，“已經整理好了，另外在你的箭矢上我給你附加了一下幻覺的魔法效果，這樣中箭的巨魔會短時間的失去神智，你就有充足的反應時間應對了。”

……他果然是上帝吧？怎么會有他這么好的人？

溫蕾薩呆楞地看著他的樣子成功逗笑了他，西奧多朝她眨了眨眼，“我加了點蜂蜜。”難怪有一絲清甜的味道。

溫蕾薩意猶未盡地把最后一口布丁吃掉，揮動著手里的小勺表達著歡欣。西奧多笑著把她手里的小勺和盤子拿走，揮了揮魔杖讓它們落到了溫室的水池。

“有樣東西我想給你看看。”西奧多舉起魔杖，對準了兩人旁邊的一盆黃色小花，低聲念到，“Orchidswing。”

黃色的花瓣隨著西奧多的尾音緩緩舒展，本該安靜栽在土里的葉片像是聽到了某種號召似的擺動起來。

“黃日光蘭，花語是Wild Nature（野生）它們是所有的日光蘭中最恣意的，因為它們天生有一顆最茂盛的野心。”溫蕾薩盯著面前擺動的花瓣，“它們像是在起舞……這樣柔軟的花朵也會有野心嗎？”

“誰都不會在一開始就擁有野心。野心更像是一顆種子，在合適的時候才會發芽。”“你自己是這么認為的？”

溫蕾薩從起舞的黃日光蘭上移開視線——————盡管西奧多的魔法造詣很高，但他蒼白的臉上仍顯露著些許年輕的稚嫩，這樣的他說出的話好是深奧。

“是和不是很重要嗎？我只需要傳達出我的觀點。”“你說得也對，但我覺得‘野心’不是一個絕對正面的詞，或許用‘追求’會更溫和些。”

“野心和追求的出發點多半是自私的，有時候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追求’也會逐漸變成‘野心’。”“那西奧多，你有野心嗎？”

“我不知道。”他遲疑了片刻，“……或許有吧。”溫室重新陷入安靜，溫蕾薩出神地凝望了一會兒仍在搖擺的黃日光蘭。“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是說這個咒語……”

“我母親的筆記……生前的。”“啊……抱歉……”西奧多不甚在意地搖頭，“都已經過去了。”“那、那你為什么突然給我看這個？”“你覺得是為什么。”“我覺得？我怎么會知道——————”

“那就當做生日禮物吧。生日快樂，艾薩。”“……？！”溫蕾薩稍微側過臉去，光影遮擋住耳后的紅色，不過西奧多沒有看到。

感受到這道咒語包含的善意，“謝謝你的禮物！西奧多，我會記住這一天的。”

西奧多沒有立刻回話，他拿出魔杖放到溫蕾薩手中，面對她迷惑的視線，“黑胡桃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最忠誠的。它們的外觀非常漂亮，但不容易控制。它們有一個眾多周知的怪癖，那就是對自我矛盾適應不良。如果它的主人自欺欺人，會使能力大幅降低。也就是說，一旦持有它們的巫師不能直面自己的內心，魔杖將不能被正常使用。”

這個材質溫蕾薩還是第一次見。記得那些法師先輩說過———魔杖選擇主人，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竟然感覺這跟魔杖的氣息真的和西奧多本人有些相似。

“所以，只要能直面自己的內心，那么很多事根本就稱不上是難事。事實上只要你想，沒有什么是做不到的。”溫蕾薩的內心此時豁然開朗。

安靜的溫室內，她的手指和形色精致的魔杖輕輕觸碰。玻璃外的月光傾瀉進來，溫蕾薩瞇起眼睛，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見它們之間浮竄的白色塵埃——————像是有魔力在流動。

溫蕾薩仰起頭看向窗外，夜空里的星星被窗格劃分進不同的區域。仔細盯了一會，卻發現其中兩顆星星巧妙地共處于同一個菱形中。遙遠的宇宙中，星星之間的距離比從指尖到魔杖要漫長得多，但轉換成另一種維度，它們又一下子變得很近。

內心深處被什么輕柔地碰撞著，溫蕾薩收回視線，看向身旁的西奧多。

西奧多對上她的視線，那雙天藍色的眼睛，猶如無盡的星空，充滿了神秘與魅力。在陽光的映襯下，它們閃爍著迷人的光芒，讓人沉醉其中無法自拔。這雙藍眼睛不僅美麗，更是令人難以忘懷。

溫蕾薩托著腮打量著他，西奧多先敗下陣來，移開了目光，他從口袋里掏出兩盒比比多味豆放到兩人之間。“要不要試試，里面有七百種口味。你很可能吃到草莓、蜜瓜、胡椒、桃子、牛肉、橘子等各種口味，但如果運氣不好的話，也很有可能吃到其他一些奇怪的味道。”“好啊。”

溫蕾薩閉著眼睛隨手捏了一個丟進嘴里———很好，是葡萄果凍味兒的。她睜開眼，正看到西奧多的臉皺成一團。

“怎么了？你吃到什么味道的？”“……我想應該是泥土味兒。”溫蕾薩指了指自己，“你可以學一下我，閉著眼睛隨便挑一個。”

西奧多把嘴里的那個吐到一邊，閉上眼睛便捏起一個塞進嘴里，溫蕾薩暗自感嘆，他的眼睫毛真長。“……是豬油味兒的。”“好慘……唔，我這個是桃子味的。”

之后西奧多十分不信邪地非要跟她輪流每人拿一個，看誰拿的味道正常。結果……

這么說吧，溫蕾薩還是頭一回知道糖果還可以做出掃帚上光劑味兒的。

“這不可能，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捧著他剛剛吐出來的掃帚上光劑味兒的糖豆，整個人脆弱地像是被大雨淋濕的小狗。

“我其實更想問你怎么嘗出來它是掃帚上光劑的……”溫蕾薩嚼著椰子味的糖豆含混問道。

西奧多沒吭聲，灰色眼睛盯著盒子里最后一顆糖豆。“呃……我試試？”他堅定地搖了搖頭，把那顆糖豆放進嘴里，停了大概有五秒后，絕望地吐了出來。“我嘗不出來，但它絕對不是正常的味道。”

他連肥皂水都嘗得出來，怎么可能有他不知道的味道？溫蕾薩驚訝地湊到他掌心嗅了嗅，然后了然地點頭。

“噢，這是無色唇膏，你沒聞過也正常，畢竟很少有男性使用化妝品的嘛。”

西奧多側過臉看向窗外———外面的天色起霧了。“我今天有吃到過一個正常味道的嗎？”“呃……可能熏鮭魚算？”他回想了一下那個熏鮭魚的味道，然后———捂住嘴巴干嘔了起來。

溫蕾薩有些好笑地看向西奧多，他整個人像是金加隆被搶走的嗅嗅一樣縮起了身體。

窗外天色開始朦朧，星光逐漸稀疏，那是快天亮的信號，新的希望即將在黎明中綻放，不知不覺，溫蕾薩竟然和他待了一整個晚上。

她站起身，用手指輕輕整理有些凌亂的銀色發絲，再次謝謝你，我度過了一個美好的生日，我打算回去了，今天我很開心，西奧多。”“能讓你感到愉快，我的榮幸，艾薩小姐。”

溫蕾薩背上箭袋，拿起長弓，“我們還會見面嗎，西奧多。”西奧多愣了一下，然后直起身來，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她，“緣分如同星辰指引，讓相遇的船只，在時間的海洋中找到彼此的港灣，只要你想，我們會再次相遇的，艾薩小姐。”

溫蕾薩神色變得有些不自然，“其實我……”西奧多上前一步，把手中不知道什么時候摘下的黃日光蘭遞給她，“如果下次我們還能見面，再將你此刻未說的告訴我，我相信那時你已經成為了一名正式的游俠，與家人共同守護這片土地。另外，我還是得再說一遍，生日快樂。”

“這溫室被我施了反侵入咒，你可以拿著這些粉末，這是飛路粉，往溫室里的壁爐那里，只要心里默念目的地，它會將你送到那里的。”他手上突然憑空出現一把灰色的粉末，他遞到溫蕾薩手中，示意她走向對面的壁爐。

“Al diel shala，艾薩小姐。”

輕飄飄的，帶了點躍動的尾音像是鳥羽，蹭得臉頰皮膚微微發癢。“Shorel'aran，西奧多。”

溫蕾薩走到漆黑的壁爐，她抓起粉末，心中默念：風行者之塔。綠色的火焰升騰而起，僅僅過去一秒，壁爐里的精靈便消失不見。

“……”西奧多望著空蕩蕩的壁爐，無意識地握緊雙手，直到晨間的霧氣散去，才轉過身，往花田走去。

少量的灰塵在空中墜落，像是夢醒般的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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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chidswing，原創咒語，使蘭花的枝葉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