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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別陪老婆子

  • 重生桑榆
  • 努比亞l
  • 4012字
  • 2023-11-30 00:54:35

但即便他有心收斂,授業(yè)之時卻仍時時耐不住藏技之癢,還是教了許多真功夫給這孩子。

可好,這丫頭武道長進(jìn)之時,那惹貓逗狗的本事也大為長進(jìn),性子更比先前頑劣上十倍。

穆長遠(yuǎn)每每思及此,都深感后悔,又覺對不起妹子,這公主好像還不如不教……

眼下,見她又在這白貴人跟前故技重施,廝磨糾纏,穆長遠(yuǎn)濃眉一皺,瞥了那白貴人一眼。

白玉心那櫻粉色的薄唇一彎,瓷白的臉上泛出淺淡和煦的笑意,她摸了摸豆蔻的頭頂,俯下身子,與她平視,并不接她先前的話,輕輕說道,“皇后娘娘知道公主讀書辛苦,今兒一早起來就親自下廚做了玫瑰豆沙卷、鵝油酥、柏葉餅這三樣點(diǎn)心,吩咐臣妾送到擷芳殿來,與公主課后加餐。”

那小豆蔻一聽此言,也不記得裝哭了,面頰上掛著兩顆淚珠,烏溜溜的眼睛直盯著白玉心,囁嚅著小嘴,“……你,你說真的?姨姨莫不是哄我?娘……母后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再也不會疼我了……”說著,那小小的鼻子又抽了一下,煞是可愛。

原來,和安公主也并非絕然厭惡讀書,只是小小孩子,眼瞧著平日里眷戀倚賴的母親,忽然又有了一個孩子,自己怕再不是最寶貝的那個了,心中不安吃醋,于是就蓄意做出許多刁鉆行徑,以來博取大人的關(guān)注。

豆蔻年歲雖小,但她幼年蘧遭巨變,心性較尋常孩童早慧,其實(shí)也早知如今這個娘親并不是她的生母,然而她早早沒了爹娘,對這個母親自然是倍加纏綿貪戀。

她故意在擷芳殿胡天胡地,就是想著娘能多看自己一眼,哪怕是責(zé)罵也是好的。

當(dāng)下,她淺笑不語,取了一方月白色帕子替豆蔻抹去臉上淚珠,才又說道,“姨姨幾時騙過你?你瞧那盒子里放的不是點(diǎn)心?是不是皇后娘娘的手藝,你嘗了不就知道了?”

豆蔻扭頭望了一眼,果然見白玉心的親隨宮女臂彎上掛著一方紅木雕漆食盒。

她便一躍過去,掀了食盒蓋子,果然見里面放著三樣點(diǎn)心,遂拿了一塊柏葉餅,咬了一口,小臉上不覺便露出了甜甜的笑意。

柏葉清香,甜酥香脆,還帶了一絲芝麻鹽味兒……

和御膳房做的柏葉餅味道不同,是她最愛的滋味兒,是娘的味道……

白玉心從旁細(xì)語,“公主,皇后娘娘懷著身子,最聞不得油煙味兒,就是知道公主日日讀書辛苦,又怕公主不肯再上學(xué),是硬忍著惡心在小廚房做的點(diǎn)心。又怕傳到太皇太后娘娘耳朵里,讓她老人家擔(dān)憂責(zé)備,人也沒多帶幾個,悄悄兒做下的。全都是給公主的,就連皇上,也沒這個口福吃上一塊呢。”

白玉心直起了腰身,又笑著遞了一句,“你那筆袋子,不也是娘娘親手縫的么?為了縫這個,娘娘的手也扎了幾個洞,還不都是為了趕著公主念書的時候用上。”

那袋子上面橫七豎八不知道繡了什么,娘說是梅蘭同芳,也許是吧。書雖讀的顛三倒四,但那筆袋子可是她最最寶貝的東西,連晨晨都不許碰。

她可是比那沒出世的小弟小妹,更早得到娘親手做的針線呢。

思及此,豆蔻小小的心,一下便安然了,暖洋洋的,卻又有了些愧疚。

她拉了拉白玉心的手,仰頭說道,“姨姨,今兒先生教念的書,我都背下來了。我們這就回去,背給母后聽好不好?”

娘娘那邊,此刻似是正與皇上相伴。

白玉心在心中微一計(jì)較,面上含笑道,“當(dāng)然好,不過太皇太后娘娘也正等著公主呢,咱們先去背給太皇太后聽,賺些玫瑰松子糖吃好不好?”

豆蔻自然點(diǎn)頭應(yīng)允,她急著見完了太皇太后要回去找穆桑榆,便也不練什么弓箭了。

當(dāng)下眾人一陣忙碌,伺候了公主動身。

“白貴人!”

她步履微顫,轉(zhuǎn)身望去。

卻見穆長遠(yuǎn)雙手抱拳,英挺的身姿微弓,竟向自己做了個揖。

“多勞多謝!”

親眼見了適才這一場應(yīng)對,穆長遠(yuǎn)深為這女子的細(xì)膩沉穩(wěn)嘆服。

那孩子癥結(jié)所在,他也不是全無察覺,只是教導(dǎo)來總不得其法。

這白貴人看著瘦弱怯懦,行事倒是機(jī)敏穩(wěn)重,三言兩語便勸服了公主,一場宮廷風(fēng)波就此消弭于無形。

這大概,就是男子總不如女子之處吧。

他也早知妹子身邊有個親如姐妹的貴人,妹子很是照拂抬舉。

他曾憂慮此人是否心性純良,畢竟妹子前面瞎眼亂提拔人的事,還歷歷在目。如今妹子身懷有孕,不能再親自服侍皇帝,倘或有人趁機(jī)而入使些壞……

但見了今日此景,他便也心安了。

妹子身邊有此人襄助,宮中生涯想必也安泰許多。

穆長遠(yuǎn)只想替自家妹子道聲謝,但搜腸刮肚了半日也沒得半句合適的言辭,他一個外臣同宮妃自沒什么好說,便只好行了個大禮,道了這么一句。

白玉心望著眼前的英武男子,眸光微閃,片刻淡然一笑,道了個萬福,“國公多禮。”

言罷,她轉(zhuǎn)身離去。

裙裾輕搖,蓮步生香。

步出擷芳殿,白玉心舉頭望去,只見黃琉璃瓦之上,是廣闊的天幕,一碧如洗,遙遠(yuǎn)天際有鴻雁飛過。

適才那一幕,好似春風(fēng),在寂靜的井中吹起了微微漣漪,又轉(zhuǎn)瞬散去,重歸寧靜。

今日之事,于他而言,不過雪泥鴻爪。

過后,他還會記得嗎?

大概,不會了吧。

他謝了她,已然足夠。

白玉心上了步輦,吩咐跟著公主儀仗,往壽康宮行去。

風(fēng)吹過面頰,心境也愈發(fā)平和寬闊。

紅墻之內(nèi),自有天地。白玉心倚著軟枕,一只胳臂擱在黃楊木扶手上。和風(fēng)拂面,宛若佳人柔荑,輕軟細(xì)滑,蘊(yùn)著無名花香。

四月天氣,正值風(fēng)和日麗,煦暖的陽光照在臉上,曬得那細(xì)嫩的雙頰竟微微發(fā)燙。

依著宮廷規(guī)矩,公主儀仗在前,她這個有名無實(shí)的小貴人采仗在后,逶迤前行。

望著前方在風(fēng)中搖曳的五彩華蓋,白玉心狹長的眸子不覺輕輕瞇起,單薄的肩垂了下來,透著些許慵懶。

當(dāng)真是春日了,才晌午時候便覺著有些困了呢。

打從進(jìn)宮那日起,心境好似還從未如現(xiàn)下這般閑散愜意。

眼下,宮中梁氏已然倒臺,那個勞什子的云常在也不知去向了,余下那些排不上號的妃嬪也都如她一般,不過是白充個數(shù)罷了,再不會有什么人敢來給榆姐姐下什么絆子。

宮中人背后議論,她也聽著了一句兩句,便下了嚴(yán)令,決不許傳入長春宮去,免得擾了皇后養(yǎng)胎。

這些宮務(wù)瑣碎,有她看著就足夠了,不必?cái)嚁_了榆姐姐清靜。

待榆姐姐平安生下孩子,出了月子,再執(zhí)掌宮務(wù)便不必多費(fèi)什么氣力了。

心中有事,那路途便去的快了,轉(zhuǎn)瞬就到了壽康宮門前。和安公主同她那伴讀小伙伴柳晨曦一道跳下車來,白玉心便也隨之下了步輦。

守門的宮人遠(yuǎn)遠(yuǎn)瞧見公主儀仗,便緊趕著進(jìn)去通傳。此刻,蔣太皇太后心腹近侍藏秀,早在門上恭候了。

一見三人,藏秀雙手掖在身側(cè),福了福身子,恭恭敬敬道了一聲,“奴婢見過和安公主,見過白貴人,見過柳姑娘。”

藏秀久居宮闈,雖長年侍奉蔣太皇太后,地位遠(yuǎn)較尋常的宮女內(nèi)監(jiān)尊貴,然平日言行依舊恭謹(jǐn)謙遜,便是對著白玉心這樣的妃嬪也絕無半分驕矜之色。

白玉心曉得她身份不凡,忙道了一句,“姑姑不必多禮,倒是我來的唐突。”說著,又笑了一下,“這樣大的日頭,不拘讓誰出來招呼一聲也就是了,怎么勞動姑姑在門上站著。”

和安公主倒是小大人一般,仰頭向藏秀道,“姑姑,皇祖母佛前功課做完了么?此刻進(jìn)去,不打擾么?”藏秀淺淺一笑,回道,“白貴人客氣了。公主殿下,太皇太后娘娘剛念罷三卷經(jīng)文,才挪到西暖閣里去,公主自管進(jìn)去,不礙事。”言罷,又躬身行禮,扭身向里走去。

陸豆蔻同柳晨曦兩個小丫頭,手拉著手,并肩向里走去。

白玉心隨她們身后,步履不疾不徐,心口卻略略有些發(fā)緊。

往日,她也曾隨穆桑榆來過壽康宮與太皇太后請安,陪她老人家閑話家常。

蔣太皇太后雖已年過五旬,但那健旺的精神頭絲毫不輸宮中的青年女子們。榆姐姐曾告訴她,太皇太后娘娘當(dāng)年隨先帝征伐天下,自是與尋常老婦不同。她言辭風(fēng)趣灑脫,待下也很是平和慈善,常抱著和安公主小小的身子,在西暖閣東窗炕上,半倚著鵝羽軟枕,同她們說笑。榆姐姐說個笑話,她便哈哈大笑,一雙眼睛也瞇了起來,眼角泛出細(xì)細(xì)的魚尾紋路。

誰能想得到呢,這樣一位老婦人,就是天下最最尊貴的太皇太后娘娘。

然而,白玉心每每來此面見太皇太后之時,心底里總是不由自主的發(fā)慌。

也許,這是對天下至尊的天然敬畏;又或許,是因蔣太皇太后那笑瞇了的眼睛里,不時瞟向自己的審視目光……

院中海棠,花開正好,如霞似錦。

白玉心卻無心觀玩,只低頭行路,任憑花瓣飄零身上。

不過片刻功夫,一行人已到了西暖閣外。

守門的宮女見著,忙打起石榴紅灑金棉門簾子,笑道,“太皇太后娘娘等了好一晌,貴人今兒來的晚了些。”

白玉心含笑應(yīng)著,提裙上階。

對著和安公主進(jìn)得門內(nèi),撲面便是一道細(xì)細(xì)的香氣,清靜幽遠(yuǎn),令人心神寧靜。

這是檀香,榆姐姐教過她的,本朝雖也有產(chǎn),但這是伽羅國所貢上品,太皇太后娘娘平日供佛所用。

人間富貴至極的滋味兒,她如今多少還是有些不慣。

垂首跟著藏秀姑姑,穿過月洞門,便進(jìn)了里間。入內(nèi),便見蔣太皇太后照舊在東窗下坐,身子斜倚著一方湖綠色織金軟枕,穿著一襲秋香色鶴鹿同春對襟緞子夾衫,一條湖藍(lán)色萬字不斷頭六幅裙,額上戴著松梅竹歲寒三友抹額。太皇太后一只腕子上戴了一串嘉楠手釧,另一只卻什么也沒戴,便再無一件首飾,卻仍是通身的雍容華貴。

蔣太皇太后正同宮女們閑話,臉上兀自掛著笑影,見了她們,“正說著,你們可就來了。”

白玉心應(yīng)了一聲,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了大禮。

豆蔻卻不管不顧,進(jìn)了這壽康宮又把她那撒嬌的勁兒掏了出來,隨意見過之后,便一頭扎進(jìn)蔣太皇太后懷中。

蔣太皇太后正是疼寵小輩的時候,自然滿心歡喜,將她抱在懷中,撫摩著孩子頭臉,問了些“今兒有好生讀書么?”“餓不餓?”“不許淘氣惹你母后煩惱”等語,又向柳晨曦問了幾句話,方才向白玉心微微頷首,示意她平身。

白玉心直起腰身,眼見太皇太后并無賜座之意,便雙手?jǐn)n于身前,垂首侍立。

蔣太皇太后先同兩個孩子說笑,兩個孩子盡管都是嬌貴千金,教養(yǎng)不同尋常,但畢竟是稚齡之身,童言童語引的太皇太后笑的合不攏嘴。太皇太后既笑了,旁人便不敢不笑,西暖閣里一時歡聲笑語,和樂融融。

唯有白玉心,仿佛被隔絕在這一切之外,不尷不尬的站在那里。她也不知自己哪里招惹了太皇太后不快,這好一會兒功夫了不肯理睬自己,雙腿早已站的麻了,仿佛有無數(shù)小蟲在啃噬著心口。

又過了好一會兒,蔣太皇太后忽放話,“今兒哀家這小廚房有新做的蔥油酥和芙蓉糕,叫人拿一碟子與你們,你們就去院子里玩罷。別陪老婆子,栓在這屋里啦。”

那兩個孩子早已待的膩煩了,得了這一聲,嘻嘻一笑,又拉著手跑出去了。

蔣太皇太后看著兩個女娃娃的背影,笑嘆了一聲,“這宮里,還是得多幾個孩子才好。”

白玉心不敢多想,唯唯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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