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薇猛地睜大了雙眼，本能地伸手接住向自己這邊倒來的少年。

她看著鮮血自少年的胸膛流出，浸紅了他原本白色的襯衫。

她看著少年原本白皙的臉龐，此刻著上了幾抹鮮紅的血痕。

血魅帶著身受重傷的血淚逃了。

可她卻沒心思去管那些。

她的眼里只剩下了眼前的少年，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顫抖，感覺到有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可她卻極力克制著不讓眼淚流下，只聲音顫抖地開口問道：“為……為什么？”

你明明，明明應(yīng)該已經(jīng)跟著黛雅走掉了不是么……

回應(yīng)她的，是少年微弱而又?jǐn)鄶嗬m(xù)續(xù)的聲音：“你沒事……就好。”

……

“你是笨蛋嗎？！為什么要救我！！”

那一刻，夢薇再也克制不住了，眼淚如斷掉的弦一般，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夏羽抬手，替她抹去眼角的淚痕，嘴角極力扯出一個笑容：“因?yàn)檗鞭保悴攀恰蚁矚g的、女孩子啊……”

夢薇身形一愣。

她看著夏羽那張臉蒼白如紙，可雙眸卻依舊明亮堅(jiān)韌仿佛盛滿皓月星辰，一如當(dāng)年初次相見那般微笑著。

……

“你沒事吧？”

“沒事，”夢薇抬起頭，雙眸剛好對上男孩兒的眸，“謝、謝謝。”

“不客氣，下次小心點(diǎn)。”

……

過往種種，如電影放映一般，在腦海里漸漸浮現(xiàn)。

……

第一次重逢，在她猶豫著要不要搭話的時候，是他先開了口。

“你在看什么？”

“我可以跟你換書看嗎？這次出門帶錯書了，這本已經(jīng)看過了。”

“我叫夏亦羽，你叫什么？”

“藍(lán)雨，夢薇。”

“那我以后，可以叫你薇薇嗎？”

……

“雞蛋面吃嗎？”男孩的手繞過她，看了看冰箱里的食材。

“你先去客廳坐會兒，馬上就好。”默了，又補(bǔ)了一句，“他們出門買菜去了，所以不在家。”

“哦。”

那一天，所有人都去采購了，卻唯獨(dú)只有他留了下來。

……

那一次，她為了救星宮媛麗失足掉下山崖。

“拉緊，別松手！”

那是她第一次，在少年臉上看到名為焦急的神色。

……

“這么晚了，你還不睡么？”

“跟你有關(guān)系？”

那一次，她爬到樹梢看風(fēng)景卻差點(diǎn)下不來。

“跳下來吧，我接住你。”

“誰要你接了。”

逞強(qiáng)的結(jié)果，無非就是男下女上，四目相對。

再一次對上那雙眼睛，她好像有些明白了，什么是心動。

“那個，能起來了嗎？”

“咳，對……對不起。”

“我還以為，你是不會道歉的那種性格呢。”

“你還有完沒完了！”

……

迷宮那次，為了保護(hù)自己而受傷。

“小心！”

“你沒事吧。”

男孩反應(yīng)極快地捂住傷口：“沒事。”

明明手臂就流了那么多血，卻還要故意裝作沒事的樣子。

……

水晶宮殿那次。

第一個拉起她手的人，是他。

“這里快塌了，快走。”

……

學(xué)園祭舞會。

牽著她的手跳了一夜舞的人，是他。

“美麗的小姐，我能邀請你跳一支舞嗎？”

“可是，我不會跳舞。”

“沒關(guān)系，我可以教你。”

……

生病發(fā)燒那次。

寸步不離照顧了她一晚上的人，是他。

“你醒了？”

“還在發(fā)燒么？”

“你等一下，我馬上回來。”

……

“不苦么？”

會在她喝完藥后，細(xì)心地遞上一顆奶糖的人，是他。

……

“你不害怕嗎？”

會在進(jìn)鬼屋的時候，朝自己伸出手的人，是他。

……

“啊啊啊——”

“那些都是假的，你不用那么害怕。”

“咳，我知道。”

“那你可以先放開我嗎？你這樣，我們沒有辦法繼續(xù)前進(jìn)了。”

“……不。”

會在她害怕的時候，輕聲細(xì)語安撫她情緒的，也是他。

……

那一瞬間，心底似乎有個答案即將呼之欲出。

“薇薇……對不起。”

可眼前少年的氣息卻越來越微弱，微弱到仿若下一秒就會消失。

“你別說了……”夢薇抽泣一聲，抬手試圖擦掉眼里的淚水。

可那眼淚不知為何，就是源源不斷，怎么擦也擦不完。

“……我?guī)闳メt(yī)院，我?guī)闳メt(yī)院好不好。”

“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少女喃喃抽泣著，一邊不知所措地去捂少年流血的傷口，一邊掙扎著站起，試圖用自己疲憊不堪的身軀，托起奄奄一息的少年。

“……你不可以有事。”

“對不起。以后，不能再……保護(hù)你了……”

直到少年的手緩緩從自己手心滑落，那雙盛滿星光的眸子緊緊闔上。

夢薇心頭一緊。

那一刻，好似四周的空氣都凝滯了。

她顫抖著出聲：“輝珍……夏羽。”

當(dāng)雙手觸碰到那具冰冷的身軀時，那顆心……似乎在一瞬間破碎了。

“夏羽君？”可女孩卻依舊喃喃著，不甘心地呼喚著懷中少年的名字。

“夏羽……”

“夏亦羽……”

一遍又一遍。

“羽……”

直到確定那個才剛剛說過喜歡她的少年，真的再也不會出聲回應(yīng)她。

“輝珍夏羽——”

眼淚如決堤的洪水一般涌出。

心痛的感覺壓抑到人難以呼吸。

“羽，你醒一醒好不好……”

“醒過來好不好……”

“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她早該明白的，她早該看出來的……

一直以來，在她身邊默默保護(hù)她的人是他。

每次生病時寸步不離照顧她的人是他。

在最后出現(xiàn)救了她的人，還是他。

是她太傻，看不清，才會以為他一直喜歡的都是茉霜。

……

“你好，我叫夏亦羽。”

……

“那我以后，叫你薇薇好不好？”

……

“好了，別生氣了，我以后不會了。”

……

“下來吧，我接住你。”

……

“我是說，不如我們也去跳會兒舞吧？”

……

“打掃的阿姨睡下了，所以沒有人收拾房間，就先將就擠一個屋子吧。”

……

“沒關(guān)系，我可以教你。”

……

“不用，你去客廳歇著就好。”

……

一直以來，他都將所有的溫柔，只給了她一個人。

……

“不苦么？”

“餓不餓？”

“薇薇！”

“你不害怕嗎？”

“你好，我叫輝珍夏羽，是薇薇的未婚夫……”

……

她忽然又想起了，她當(dāng)初問他的那個問題。

——“如果是以結(jié)婚為前提的交往，在喜歡你的人與你喜歡的人之間，你會選擇哪一個？”

——“如果可以選擇，我當(dāng)然會選擇我喜歡的那一個。”

他那個時候想說的，就是選自己了吧。

所以從頭到尾，自始至終，他在意的、喜歡的，都是她，也只有她。

“羽……”

“對不起……我錯了，真的錯了……”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啊……”

—

—

當(dāng)天邊亮起第一輪曙光，灑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為冬日的早晨帶來一絲絲暖意。

有早起路過的行人朝這邊投來了疑惑的目光。

一眼便看到了雪地里昏迷的女孩，以及她懷里不知生死的少年，和二人身下那一圈圈艷紅色的雪。

有人驚恐，有人詫異，有人第一時間掏出手機(jī)，撥打了急救電話。

那一天，有很多人都看見了。

女孩緊緊抱著男孩冰冷的軀體，腳邊的鮮血蔓延，在雪地里綻放出一朵嬌艷欲滴的血色薔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