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尾聲(1)
- 心里的那座城
- 李千丘
- 3501字
- 2019-10-06 00:26:50
如夜。
月光輕柔灑下,卻不見多有光亮,整片夜色都是昏昏沉沉。
空氣中少有聲響,隱約入耳的像是腳踩房頂地聲音。伴隨著細碎輕柔的腳步聲。
吱呀。
沉重的木門被推開,發出低沉的聲響。緊接著是很輕的腳步聲,閉著眼都能夠感受到腳步主人的小心翼翼。
呼吸聲同樣翼翼小心。來人喘氣的厲害,卻又竭力控制自己的呼吸,而心臟的蓬勃跳動顯露他的不安。
緊隨著一陣緩解壓力的深呼吸,又或許是下定了決心,來人繼續壓低腳步,向著床上的人走去。
借著昏暗的月光,隱約看到床上的身影帶有一張猙獰的面具,床上的人仰面向上,面具格外醒目,來人心里鼓搗的更厲害了。
他躊躇著,那面具之下仿若有一雙眼睛正盯著他,他覺著渾身冒著細汗,可卻又感到刺骨的冷。
經久過后,來人終于是緩了過來,深深地吸一口氣,接著又一口氣,待沉悶的氣氛稍有緩解,他再次踏出步伐,而這時已經行到床邊。兩人距離,不過三尺。
來人伸出手,有些顫抖,卻又倔強向前,直到微碰到床上人臉上的猙獰面具,來人覺著全身如被電流刷過,虛弱的軀體提不起一絲力氣。
良久過后,床上的人依舊沒有動作,作熟睡的樣子,來人也繼續了動作,他很清楚,床上的人很難醒來,不然,他也不敢踏足于此。
最終,面具被摘了下來,晦暗的月光下見到的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這張面孔褪去稚嫩,變得棱角有致,卻仍帶著兒時熟悉的面龐。
不再多看,來人沒有多做停留,拿起一旁長而彎的刀,輕緩的腳步踩在地上,如行于夜晚的貓,腳步聲如此輕緩柔軟,讓獵物提不起一絲警醒的興致,而獵物到手后,貓也不會伸張,它只會踱著細碎的腳步離開。
到最后,來人再次打開房門,清冷的月光隨著門縫灑進屋內,房門關上時,月光又被關在了門外。
隨著碰的一聲響,床上人的睫毛微微顫動。
恍惚之間,他聽到了輕緩的腳步聲,但他沒有睜開雙眼,他覺著此時格外的寧靜美好,那輕而緩的腳步像是踩在心頭,踏上房頂,行走于如棉花的白云之中。
輕松,舒適的感覺隨之彌漫全身。他覺得他就像是一根緊繃的弦一樣,過去的時光里沒有一絲停歇,如今,不再緊繃的他,在腦海里信馬由韁。
屋外,拿走面具與刀的人正行于院中小道,遠處卻隱約可見人影。他趕緊把東西收了起來,這時接應的中年男子亮起了橙紅的燭光,他指了指剛收拾好東西的較為年輕的男子的嘴,年輕男子頓時了然。
“快,來人!”
隨著突兀的聲音打破寧靜,不遠處的人影提著燈籠快步走了過來,緊隨而來的是一盞盞昏暗的火光。
這時,不知何時走到一邊的中年男子從較遠處走來,低沉的聲音似有憤怒:“該死,小點聲!”
“還亮著燈,快,把燈給熄了!”
亮著燈的幾人惶恐不安,趕緊熄滅了燈籠中的燭火。
“根子,發生什么事?”后來的人小聲問道。
“不知道,方才在院中,看到有幾只野貓在跑,一時情急,就叫了出來。”根子憨憨傻傻,聲音也很小。
“你,真是……”
幾人小聲絮叨著,細微的聲音像是老鼠在竊竊私語。
吱呀——
不遠處,傳來了房門打開的聲響。
“不好,快走!”
幾人如作鳥獸散,慌忙遠去,而在后者看來,恰如受到驚嚇疾行的老鼠。
幾人還沒走到回廊處,就碰上了趕上來的云叔。云叔提著燈籠,散發著昏暗的火光。
云叔指著幾人說道:“一晚上大驚小怪,還給少爺吵醒了!”
“哎!”快要步入老年的云叔無奈的嘆息一聲,“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我去看一看。”
待幾人離去之后,云叔提著燭火,向著門前的從床上起來的男子建安走去。
————
方圓之地。
圓形的場地上又一次的聚滿了人影。這時,人們交頭接耳,年長的人們面露憂色,而年少的孩子滿懷好奇,看著中心處的方形高臺。
晦暗的高臺,擁擠的人潮,慢慢喚起人們內心深處的記憶,那是人們不愿回歸的過去,即便過去的時光不過十年,而人們看來卻恍如隔世。但是時代的變化發展,似乎與平常百姓并無多大關系,他們似乎永遠是被動的承受者,不管變化的好與壞。最終承接整個時代的是普通百姓。
十年的時光,亦不算多么幸福安康的時光,但相比而言,是較為平淡的時光,除卻少有的漣漪外。如今,似乎有些人不甘于某人的獨角戲,他也想掀起漣漪,讓乏味的時光增添些韻味,即便,他帶著鮮血與痛苦。
當身著黑衣的身影站定在高臺之時,圓形場地上的身影一陣騷動。因為他的臉上亦帶有一張猙獰的面具,與那人,如出一轍。
人們驚惶失措,攢動人頭仿若起伏的潮水,如平靜的湖面波濤漸起。臺上的人沒有說話,他氣定神閑地站在那兒,望著黑壓壓的人潮因騷動而此起彼伏,他的嘴角有著面具也掩飾不了的笑。
原來,高高在上,果然有所不同。似乎一舉一動之間,整個世界,皆由他定。
欲望,自心間滋生;惡龍,亦隨之出籠。
自此,帶上掩蓋真性的面具,從此,與過去一刀兩斷,判若兩人。而力量,亦隨之彌漫,蓋壓眾生。
出賣靈魂。受得,仙人術,是為,人中魔。
黑衣男子手扶著長長的彎刀,躬身輕語,人潮隨之平靜,每個字皆入人耳:
“十年前,徐魔現,殺人無數,舉城無寧日,三公族淹于長河,城荒廢近半。可,天亦有好生之德,我乃是三公遺孤,受天命,救爾等于水火,然徐魔之強,舉世無匹,若要戰而勝之,需得……”
黑衣男子直起身,微微停頓,其后聲沉如鐘。
“需得……重啟天命,喚起沉睡十載的,恭迎新王的盛宴,而這,乃順應天命,爾等應獻鮮血,虔誠祈禱,讓新王承天命,以安天下。”
“所以,就以爾等的鮮血來澆灌,這晦澀的高臺。”
黑衣男子的屠刀緩緩出鞘,刀身折光,讓臺下的人睜不開眼。
這時,遲鈍的人海終于沸騰,舊魔還未將屠刀從人們的頭頂收走,新魔卻已經忍不住將屠刀砍下。
黑衣男子看著開始潰逃的人潮,看著他們無論如何也離不開圓形的場地,就像是被無形的屏障隔離,他們絕望,哀嘆,痛哭流涕,如待宰的羔羊。他揚聲大笑,癲狂異常。而在黑衣男子的身后,有著身影站立,身材高大,臉上留有醒目的胡須。
————
圣山之巔。
身著白衣的男子行于如湛藍色琥珀的湖面,循著翠色小魚,走向白玉鑄就的水上城。行至城門處,看不見城內為何物,唯有明晃的霞光。
男子微瞇著眼,緩緩向城門內走去,霞光將他淹沒,從遠處看,霞光如水又如黏膜,一點點將男子的身影吞沒。
記憶如潮水,那些親眼所見的,以及不曾目睹的,皆如畫卷,憑君采擷。
待眼前的霞光不再如此明晃,視野也變得清晰了起來。
入目所見,不是什么亭臺樓閣,軒榭廊坊,但見開闊的湖面波瀾不驚,且湖面不再是藍色,又成了細膩的白玉色,前方不遠處獨有一白玉桌,兩只白玉凳,其上坐有兩人,一人小若稚童,一人形若青年,兩人正在對弈,小的人執白子,青年持黑子。白玉凳下分有一只翠色小魚,肆意游玩。
男子向著他們走去,白玉的湖面濺起了漣漪,正在對弈的兩人同時看了過來,兩只翠色小魚也極速向他游來。
這時,男子也看清了兩人面貌,小的人面目清秀,溫文爾雅,一眼過后就是如潮水鋪面的熟悉感。而那青年男子卻不見相貌,他的臉龐如水面,不現五官,卻也有似曾相識之感。
似有疑惑,男子走到白玉桌旁。
“先請坐!”
小的人聲音溫和,微躬身,用手指著不知何時涌現的白玉凳子,而那兩條翠色小魚又回到各自的白玉凳下。
男子坐下,發現正值棋盤中央,黑白兩色的棋子各自占半。
“一路走來,想必你知曉全情。”小的人放定一顆棋子,微轉身對著男子說道,“如何選擇,也全在你。”
“我知曉全情?我知曉全……”男子建安細聲呢喃,頗為不解,他抬頭看著分別兩端的二人,又看了看棋盤上涇渭分明的黑白棋子,一時間,如遭雷殛,“原來如此……我們,本是一人。”
“如今城中的現狀你也知曉,時間不等人,你該如何選擇呢?”小的人又落下一子,輕聲說道。
“如今情況,你無半點力量,要想回城做你想做之事,就得融合我二人,”持黑子的青年嗓音微啞,落定一子,“同時,亦要承我二人因果。”
“當然,城中之事你也大可不管,你可以做你的余建安,徐建安都尚可。”
男子眉眼微皺,沒有說話。
良久。男子總是開口了:“還記得我們的名字是怎么來的嗎?”
“當然,建安,建安,子呈父名,父定子安,得一城,當安一城。”小的人執著白子沒有落下,“可父親定下一城,我沒能安得一城,還真是……失敗啊。”
“你覺得呢?”小的那人落下白子,問持著黑子的青年。
青年男子的臉上看不見任何表情,他也沒有說一句話。
沉默,一如平靜無波的水面。
“其實,你們也想云叔,春華秋濃了對不對?”
男子起身,微微一笑。稚童與青年模樣的二人也同時起身,相視一笑,棋盤上棋子如冰化水,涇渭分明的兩色開始融合。
萬物皆承以陰陽,有陰有陽,當可化萬物。
最終,男子建安回身,向著高大的城門走去,水面上的白玉凳與桌子慢慢沉入水中。而當他帶著明晃的霞光,向城門走出時,白玉的城墻開始震動,表面開始慢慢融化成水,流入湖中,驚起道道漣漪。
最終城墻垮塌,留下少有的幾根白玉柱,頂著如鐘樓的樓頂,形成了一道高大的白玉色的牌坊。
男子建安衣袂飄飄,站在新成的牌坊下,舉目遠眺,看到方圓之地的高臺上,那一道身著黑衣,帶著猙獰面具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