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口口聲聲說那些百姓無辜，那么北狄兵鐵蹄踏在他們身上的時候你在哪兒？無辜?誰不無辜?可你們北狄人肯因為他們無辜就放下刀嗎？宣和十七年，北狄兵南下攻取昌明府，辛安府，中洲府……屠六城，滅八萬九千六百四十三人……阿克鍾，那年你十四歲，我認為……十四歲的你是有機會在汗王面前進言讓他放過那些老弱婦孺的……”

“可是你沒有！”

“阿克鍾，你剛才其實是想說北狄手無寸鐵的百姓是無辜的吧！”

“你將北狄百姓視為自己的子民，可我亦然……”

“你想登汗位?阿克鍾，我不信你沒有私心！阿勒銑自小受盡屈辱，現在他上位了，你就開始害怕了……你現在找我就是在找靖疆侯府給你做外援，你為求自保，想要以北狄歸順大晉為代價使我靖疆侯府助你登位……”

“三王子殿下，我說的可對?”

言清潼目露嘲諷，她不是傻，也不會聽阿克鍾的一面之詞，別以為他說幾句軟話，或者故意提出大晉百姓來試圖說服，她就上鉤了。

“呵呵……郡主果然聰明！只是你這樣武斷，又怎么能確定我說的話沒有一句是真的?”阿克鍾看著言清潼的眼睛，他看起來真誠的緊，但是誰能保證他這不是故意裝的呢？

“那么如若我不答應呢?你當如何?”從阿克鍾說話的那一刻起，言清潼就非常直白的盯著他看。

以前張齊總對她說，阿耶律這個北狄汗王自己沒有多大本事，但是生的兒子個個出色，其中除了阿克鍾稍微“忠厚”一點之外，其他一個個都是嗜血的狼。

言清潼對此，現在深表懷疑，她不覺得阿克鍾會是大家眼中那個徒有文治而無武功的三王子。其實仔細想想，阿勒銑那么一個狠絕的人繼位這么久了，竟然還沒有殺死阿克鍾。

是因為阿勒銑怕阿克鍾“嫡出”的身份嗎？

不會……北狄汗王的選擇是靠武力的，誰血腥殘暴，誰能對別人更狠，誰就是下一代的汗王，沒見阿勒銑都弒父篡位了嗎？但是到目前為止所有人對此都心照不宣，將其美化為阿耶律突死，阿勒銑在面臨部落分離的危急時刻身挑重擔，將北狄扛了起來，并且在極短的時間內將其余殘部也一并合入北狄。

有人敢說一句阿勒銑是弒父篡位嗎？

沒有！

所以哪怕現在阿克鍾死了，那么也會有一大批人傳出消息，會說阿克鍾是因為謀逆或是別的原因而阿勒銑不得不殺死他。

但現在呢？阿克鍾還好好的活著，他沒死，言清潼很難不去揣測他究竟是真的對阿勒銑沒有威脅還是說他心思深沉，手段高明。

“我不會對你如何……我也不敢對你如何……你是言侯府的郡主，也是大晉朝廷領俸的在職將軍，我殺了你有什么好處?只是會讓言侯府恨上我……然后有朝一日落得個慘死的下場！”

“又或者……阿勒銑以此為借口將我交給大晉朝廷或是言侯府，最后不用他動手……我自己就能落得個死無全尸！”

“所以……言郡主，言將軍……我雖為北狄三王子，可是連保命的手段都沒有！為了求一條生路，我只能尋求言侯府的幫助……”

阿克鍾說了一大段，聽起來似乎都是字字在理，言清潼冷眼看著，任憑他說完才開口:

“你為何單單要找言侯府?你寫一封書信送到大晉皇帝陛下面前，將你的誠意說出來豈不更好？”

“呵呵！郡主可真瞧得起我……我一個無權無勢的北狄三王子，有什么本事能將書信遞到大晉皇帝的御桌上?更遑論我手里無人可用，現在這個營帳外，我能信任的人不足十個……”

“你以為阿勒銑放心讓我帶兵出來嗎？此番若不是我母親買通他身邊的寵妾，你以為我能出的來嗎？只怕還未走出北狄的王帳……就已經被暗殺了！”

阿克鍾臉上滿是凄苦顏色，他說到動情處，又忍不住低聲道：

“父汗在時，我母親雖然不得寵，但是也算是衣食無憂，人人尊敬……但是如今呢？連阿勒銑身邊一個低賤的寵妾都要給她臉色看！”

“我能怎么辦？我不能幫她爭氣……為我說話的老臣一個個都被暗殺，到最后……只要有人尊稱我一句王子殿下……第二天就被殺死分尸……呵呵，我能怎么辦？”

阿克鍾說到最后，眼睛都紅了，言清潼表情難言，她沉默了很久，才開口：

“靖疆侯府不能幫你……”

阿克鍾聞言眼神瞬間灰暗，他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言清潼拒絕了……他手指蜷了蜷，似乎抓空了什么……

“但是我可以替你遞信……事先說明，我不能向皇帝陛下表明我的身份，這會牽連我靖疆侯府……我也無法確定皇帝陛下是否會看你的信……”

“我不是想幫你……只是，如果能夠避免一場戰爭，我覺得那也值得我冒一次險……但是阿克鍾，你不能有所隱瞞或是耍什么手段……”

“否則……即便我豁出命來，也要取你性命！”

言清潼目光直逼阿克鍾，她如今對人的信任有限，能夠做出這樣的決定已經是難得了！但是阿克鍾如果有任何不安分的心思，她都不會輕易放過他。

“阿勒銑已經對我起了殺心！我等不了太久……尤其是我母親……”阿克鍾目露難色。

“不要得寸進尺……我即幫你，就會盡力保你……不要試圖挑戰我的底線，而且我替你遞信，這與靖疆侯府無關……你不能在任何地方或是對任何人說出是我替你送的信……”

“你能保證這些嗎？雖然我對北狄人的承諾并不信任……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做到！”

言清潼仰著頭看阿克鍾，她的目光澄澈，雖然一身傷被迫只能靠在榻上，但是并不顯得弱勢，反而帶著一股凜然氣勢，看得阿克鍾差點忍不住往后退一步。

“相信我……”

我以后不會再騙你……阿克鍾在心里默默道。